第五声八

那西河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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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就在吴燕山离开韩起茂的办公室后,韩起茂的警卫马生海匆匆出了旅部,叫来了白俊和马福寿,一进办公室,韩起茂就说:“情况有变,既然吴燕山割舍不下自己的人马,那就成全他,你们……。”

    当日,白俊连夜赶到凉州。

    接替吴燕山职务的人到了,旅部参谋人员宣布了命令,吴燕山忙于交接,山峡城的防务明显松弛下来,吴家塆出来的士兵们不再参加上街巡逻、城门口放哨等等的军务。

    兵营附近的一个茶馆里,没有几个客人,昏暗的光线下,一幅商人打扮的马福寿和对面的李云已经小声嘀咕了很长时间,马福寿最后又追问了一句:“行军路线可靠吗?”

    李云说:“马长官放心,消息是我请一个吴家塆出来的班长喝酒时无意间漏出来的。”

    “那就好,你在山峡城里等我,事情办妥就付另一半。”说完掏给了李云一张银票。

    李云收起银票说道:“马长官,我不想干了,怕到时候我没命花这些钱呐。”

    马福寿说:“晚了,你放心,我保证没有人会找你寻仇。”说完起身掀开门帘出了茶馆,从柱子上解下马缰绳,拉着马悠闲的出了山峡城,跳上马直奔凉州。

    十日拂晓,寒气逼人,丝丝的朔风刺到人脸上针扎着一样生疼。

    山峡兵营大院子里,全副武装的骑兵部队已集合完毕,吴燕山、老三、老四把每个人的装备都检查了一遍,三人一声不吭地上马带着队伍出了兵营,大门口,吴家塆的老老少少站在凛冽的寒风里。队伍出来时,一个老人大喊一声“跪下,”人们齐刷刷地跪在冻透了的地上,吴燕山下马对着大家鞠了一躬,转身跳上马,再也没有勇气回头看一眼,眼泪还没有淌下脸颊就结成了冰珠挂在了脸上。到了城门口,牛院长、罗局长还有几十个警察排成两列,地上放着几个大酒瓮。吴燕山刚要下马,牛院长说:“别下来了,喝碗酒赶路吧。”说完双手递给吴燕山一碗酒,冰凉的酒顺着喉咙下去,激的吴燕山打了一个寒颤,一股灼热感从腹中升腾起来,他把碗还给牛院长说:“谢了!后会有期,保重!”罗局长大声命令警察:“敬礼!”士兵们依次从牛院长手里接过酒碗喝下,跟着吴燕山出了山峡城。

    连续几天的阴雪天后今日放晴,路上的积雪在人踩、马踏、车轮辗压下开始融化,道路泥泞不堪,队伍行进的很慢,午后才过了大马营,到达河西走廊腹地的一个峡谷,名叫窟窿峡,吴燕山是第三次经过这里,前两次都是夏季,每次路过,吴燕山都为这儿的风景所迷醉。

    窟窿峡位于绵延的祁连山和俊秀的焉支山之间、大马营草原南端,是一条狭窄幽深的山谷,地貌很是奇特,夏季,碧绿如茵的草地上每隔三五十步就有一个陷阱般的“窟窿。”俯身下瞰,深不见底,清澈的水柱汨汨上冒又不见流出,水在地下窟窿中奔腾下泻,发出很有韵律的轰隆声,在山谷中回荡,轰隆声碰到前面的的峭壁,激荡出回声,山鸣谷应,绵延不息,十里外都能听得见,当地人把这个峡谷称为窟窿峡。夏日的窟窿峡,满山翠柏青松,满目奇花异卉,草绿林密,幽静可人。两边山上,怪石嶙峋,各具姿态,卧牛、睡狮、立剑、石蛙,无不令人叫绝。其中最叫人惊叹的悬崖峭壁顶上立一石柱,从远处看像是兀然耸立着一位身披铠甲的将军,人们把它称为将军石。

    自冬至那日起,断断续续的下了好几场雪,峡谷前面的草滩已全部让积雪覆盖,山坡上的苍松翠柏、奇峰异石都披上了白色的盔甲。

    吴燕山担心峡谷里、草滩上的那些“窟窿”把人马陷进去,他翻身下马,脱下自己的大衣,摘下身上干粮袋、佩枪递给老三说:“让大家下马吃点东西,歇会儿步行过山谷,我去探探路。”老三把这些东西搭在马背上说:“大哥带几个人吧。”吴燕山用手搓着脸说:“不用,这儿我熟,给我块干粮。”说完接住饼子边咬边往前走,没走几百步,他看到远处山坡上挂满雪的松树在抖动,树枝上的雪成团地往下落,他意识到了危险,转身大喊:“卧倒,准备战斗,……。”他叫喊着奋力地往大伙儿跟前跑,突然脚下一绊,身体掉落下去,听到连续几声山炮炮弹霹雳般的爆炸声和机关枪的啸叫声,他重重地砸在地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天黄昏,山峡城的兵营中,接替吴燕山的营长还在办公室内忙碌着,勤务兵报告说:“旅部直属营马营长来了。”“噢,你快去接进来,”他不敢怠慢这位旅长的红人。

    一身便装的马福寿一进门就吓了那个营长一跳:“你谁呀!”马福寿扯了下巴上的假胡须、洗干净脸,才恢复了本来面目,说道:“奉旅长命令,逮捕警察局姓罗的和那个伪县长。”说完拿出两张纸,一张是盖有省府大印命令:

    “兹有驻守山谷县×旅×团×营营长吴燕山,原系横行河西的土匪,接受收编后匪性不改,违抗政府之禁烟令,擅自使用公用土地种植鸦片万亩有余,罪大恶极,影响极坏。为……,特令驻军立即逮捕吴燕山,就地正法,以儆效尤。该犯任命的地方伪官员即行撤职,按律法办理。

    此令

    省主席××。”

    另一张是韩起茂的手令。马福寿说:“我的人就在城外,负责审查吴燕山的旧部和搜查脏款,你负责政府和公安局,反抗者就地枪毙,旅长严命不得滥杀无辜者,明白了吧。”

    子夜时分,马富寿带着骑兵轻松地接管了城防,原吴燕山部队的士兵从睡梦中被叫起来,这些从山峡本地征招的士兵没一个反抗,上百人用绳子捆绑成一长串集中在兵营的院子里,警察局罗局长、牛院长被逮捕关押,那些警察再一次被五花大绑扔在院子里。

    李云带着马福寿开始搜查从吴家塆到山峡落户的每个人家,李云早就摸清了情况,吴燕山分到各家各户的银元很快装满了四个牛毛口袋。当搜查到一个小院时,李云说:“马长官,这是吴燕山的家,”马福寿脸上露出了狰狞的表情,他起了杀心,拔出了手枪挥了一下,一个士兵推了一下门,竟然就开了,翻箱倒柜把几个屋子搜完,只找到十几块银元,没找到人,马福寿恶狠狠地说:“千算万算漏了一算,应该先从这儿下手,她跑不出城,挨家挨户搜。”一出街门,马福寿看到几百号人把吴燕山家的大门堵了个严严实实,全是老人、女人和孩子,他们赤手空拳,静静地挤在一起,几个士兵吓的往后退缩着,马福寿也胆怯了,大声叫嚷着:“你们让开,吴燕山私种鸦片,罪过大了,省里下了死命令,指定是活不成了,旅长对你们格外开恩,放过所有的家人,只办首犯,不连坐,快让开,我要开枪了……。”他的声音很高,却透出颤音,一点也没有底气,他明白,一旦发生冲突,自己带的这几个兵会让愤怒的人群撕成碎片。李云悄悄地爬上墙头想翻墙逃命,却发现四周都是人,哆嗦着掉落在地上。

    天色放亮,那位营长和上任不久的小马连长带兵把吴燕山家周围的老百姓围了起来,但进不了院子。

    老百姓越聚越多,开始仅是吴家塆的人,后来,听到消息的警察、士兵家属也加入进来,一条街上军人、老百姓混杂在了一起。营长和小马俩人商量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让人把牛院长请来解围,牛院长对俩人说:“先把警察和士兵放了,让他们回家,人就散了。”俩人不敢做主。牛院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泣声说:“两位长官,放人吧,要出了事你们担不起呀。”小马咬咬牙说:“放人。”

    山峡本地人很快散去,只剩下吴家塆的人,牛院长挤进了院子,对马福寿说:“长官,只要你答应不滥杀吴家塆的任何一个百姓,我去劝他们离开。”马福寿黑着脸说:“你看到我杀人了吗?旅长有命令,不许伤害一个百姓,要不我早把这些匪属突突了。”

    牛院长对着众人说:“老少爷们,快走吧,这样子救不了吴司令他们,……,别在这儿寻着找死,好好活着留个种吧,别让人连根拔了,求求你们了。”

    这时天已大亮,一个士兵喊道:“营长,人在地窖里。”

    两个士兵把吴燕山的女人从地窖里拉了出来,此时的马福寿已经没有了杀她的胆量,但还想把她扣住做人质,吆喝道:“把她绑起来。”牛院长说:“长官,快放人吧,你看不出门外这些人是为了啥吗?”

    吴燕山的女人双手捂着肚子出了街门,吴家塆的人默默地护着她走了。

    马福寿跺跺脚说:“姓牛的押回牢房,没搜完的接着搜,我就不信了。”

    住在吴燕山家的小花蕊很机警,听到动静出门看了一眼,回来就拉起吴燕山的女人说:“嫂子,出事了,我得去军马场,带着那几个残兵去找大哥,快、快、快点。”手脚麻利地系好腰带、别好手枪,取下挂在墙上的绳索,把女人放进地窖,绕开岗哨,溜到城墙根,把铙钩甩上城墙,冻实了的城墙挂住了钩子,小花蕊顺利出城,深一脚浅一脚,不顾一切地在雪地上奔跑,半道上,肚子开始疼痛,她边揉搓着边跑,小腹部开始撕扯着疼,像是要把一块肉从肚子里割下来一样撕心裂肺的疼,她顾不上了,没头没脑地踉跄着没有停步。天快亮时到了军马场,推开土坯房的门,那几个人还没有起来,有人翻身坐在炕上,惊叫:“快起来,这是连长,血。”

    吴燕山种大烟赚了很多钱,让他对军马场这块肥肉更加难以放手,就安排打仗时受了伤的士兵守着马场,这几个缺胳膊断腿的都是吴家塆的人。

    几个人骑上马沿着吴燕山他们行走的路线飞奔,行至窟窿峡,他们发现了战场,虽然已被打扫清理,但还是明显有炮弹炸出的弹坑,到处都是褐色的冰块和黑色的泥土凝固在一起,他们下马开始寻找、呼喊,有人就看到了爬在雪窝子里的人。

    掉进窟窿里的吴燕山并没有摔死,等他醒过来时,依稀还能听到外面马的嘶鸣和人的喊叫声,从喊叫的口音上判断,不是自己人。他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发现左腿已断,脸上火辣辣地疼,拔出腰间的匕首插在洞壁上,双臂用力朝着有亮光的地方爬行,眼看就要到洞口,匕首滑脱,他再次掉到坑底摔昏。醒过来已看不见洞口的亮光,摸索着找到匕首,咬紧牙关凭感觉往上爬,爬出洞口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半跪着立起身体,看了一眼士兵们呆过的地方,大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打了几个滚儿,躺在雪窝子里一动不动了。

    几个人连滚带爬地扑过去一看,躺着的人脸上血肉模糊,不好辨认,从身形上判断是他们的大当家吴燕山,摸摸身体还热乎着,就知道人还活着。

    一大早,韩起茂刚起来,警卫就在门外说:“旅长,白俊来了。”他匆忙洗漱完就来到了办公室,白俊双手递给他一个小木箱说:“旅长,都在这儿了。”

    韩起茂接过来打开,把里面的军牌到在桌子上,又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名册开始比对,等拿到吴燕山的军牌时,他仔细端详了好一阵,丢进了抽屉,对完后吐了一口气说:“一个不少啊,处理掉吧。找到吴燕山尸体了吗。”

    白俊说:“一气儿打了二十多发炮弹,四挺重机枪从四个方向扫射,好多人炸的稀烂,马都没有一个完整的,尸体根本无法辨识,只能靠这个了,吴燕山的军牌是从他的大衣里找到的,旅长,你看我能回山峡吗?”

    韩起茂眯着眼说:“你不怕让人弄死吗?想当官也得过一阵子。去休息吧。”

    有一个情况白俊没敢说,就是在开炮前有一个人没和大队人马在一起,而是在不远处的雪地上挥舞着双手跑动,打扫战场时没有发现这个人,他想当然地觉得那么猛烈的炮火和机关枪扫射,就是小鸟也逃不了,别说是人。吴燕山逃过了这场劫难。

    韩起茂的名册里根本就没有报小花蕊的名字,吴燕山报名册时犹豫了一下,想起第一次面见韩起茂时,他看小花蕊的眼神,产生了让小花蕊退出部队的想法,就这样,小花蕊也活了下来。

    马福寿没有立即离开山峡县城。他查封了银行,安排人把罗局长和牛院长送到了兰州,就再没过问这两人最后的结局,又抽时间亲自去了一趟军马场,看到土坯房子里一片狼藉,火炕上有一滩黑色的血迹,派人清理完后,留下一个班看守,计划开春后把这里的土地一半以上种植大烟。他心里一直在惦记吴燕山的女人,那女人在出门时捂着肚子,明显是怀上孩子了,这让马福寿寝食难安,他打算违抗一次韩起茂的命令。

    刘元柱很快得知分行被查封和山谷县城里发生的事,他让魏宝去请罗望。罗望来到银行,见刘元生也在,刚要行礼问好,刘元柱一边摆手一边说:“有急事,就别来这套虚礼了,魏宝去趟民乐,打听吴燕山是否在扁都口任职,去吧。”魏宝走后,刘元柱语速很快地把事情说了一遍,问道:“眼下怎么办?说说吧!”

    罗望说:“要谨防韩起茂以窝藏脏银和资匪为借口找麻烦,掌柜你亲自去找一下韩起茂,把吴燕山存入银行钱、贷款的情况如实说明,让他来定夺。”

    刘元生道:“那是军费,如果吴燕山没有出事,再来要钱怎么办?还有,一万块银元的贷款也不是小数目,吴燕山如果完蛋了,韩起茂会这个认账吗?要不先等等,看魏宝能带来啥消息。”

    三人议论一阵后,刘元柱理了理思路说:“这钱无论如何都得让韩起茂知道,按罗掌柜的意见办,元生去准备一下账目,下午罗掌柜陪我去趟旅部。”

    罗望告辞出来,没走多远,一个断了手臂的叫花子拦住他说:“掌柜行行好,饿死人了。”

    罗望掏出一个铜子儿递过去,叫花子没有接钱,低声说:“罗掌柜,大当家断了腿,在席福大车店,请你去给治伤。”

    罗望猛然间没有反应过来,高声问:“你说啥?”叫花子左右看看,见没有人注意他们,说道:“罗掌柜,我是吴家塆的人,大当家遭难了。”

    罗望明白过来,说:“你快回去,在门口等我。”说完就跑。

    在罗望脑海里,吴燕山在甘凉道上阻止土匪老三用弓箭暗算自己,就是救了自己一条命,这会儿吴燕山出事,他理应出手相救。一进家就对林梅英说:“快把我做的接骨家伙什儿找来,”自己从柜子顶上抱下一个木匣,从里面拿出几片膏药,又拉出地柜,见里面是空的,问道:“我放这里的罐子呢?”林梅英递给他一个麻布卷说:“这是你做的木头片,罐子在外面,那味道臭死了,出啥事了?”罗望说:“有人腿断了,回头再说。”

    林梅英还想说什么,见罗望急不可耐的样子不言声掀开门帘指了指窗台下的木板,罗望揭开木板把罐子抱在怀里,骑上车子飞快地到了大车店。

    躺在炕上的吴燕山头上包了白布,只露出眼睛,看罗望进门用手指了指左腿,闭上了眼睛。罗望让人打来一盆热水,拿出一根软本棍说:“来,咬住。”吴燕山说:“用不着,你动手吧。”声音嘶哑、低沉。

    罗望剪开他的裤腿清洗伤处,说道:“如果你愿意,就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嘴里说着话,手里的动作很快,吴燕山开始讲事情的经过,不时紧咬呀关、声音颤抖、语速很慢。换了三次水才清洗干净,吴燕山也讲完了。罗望把软木棒塞进吴燕山嘴里说:“咬上吧,不然会伤了舌头。”时间不大就接好断了的骨头,整个接骨过程吴燕山没有发出一声呻吟,罗望钦佩地说:“是条硬汉子。”说完打开带来的瓦罐,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在屋子里弥漫开来,罗望用木片挖出里面的粘稠的膏状物涂在伤处,贴上膏药说:“好了,十天换一次药。”

    “你们住这儿安全嘛,如果让人知道你还活着,会是什么结果?”

    吴燕山取下嘴里的软木棒说:“背锅席连升夫妻俩是我的人,很可靠,再说谁也想不到我还活着,而且就在甘州。”

    罗望开始收拾东西,说道:“那就好,灯下黑嘛,我每十天过来一次,不过,这三个吴家塆的人要赶紧打发走,马福寿的士兵里认识他们的人不少,留在甘州非常危险,还有,吴家塆的人你打算留在山峡吗?”

    吴燕山说:“这几个人马上就会走,山峡的人我自有安排。”

    “这事本不该我说,但我欠你一条命,不吐不快,吴燕山,今后无论你怎么打算,先不要着急着寻思报仇,你那几个仇家只要有一个人出事,人家立马会猜到你或者小花蕊,你们是可以远走高飞、浪迹天涯,也可以慷慨赴死,到那时吴家塆的人怕是一个也活不了。安心养伤,沉到水底,就当世上没有吴燕山和小花蕊这俩个人,保全自己、待时而动才是明智之举。”

    听完罗望的话,吴燕山脸上露出悲怆苍凉的苦笑说:“你说的对,想不到一个曾经打劫过的人却成了我落难时的依靠,要不是刘掌柜说过你和白俊的事,这条腿就完了,我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大恩不言谢。等我能行动立即离开甘州去找马九旺团长,他会庇护我的。报仇的事先不考虑,吴家塆的老少爷们承受不了这份仇恨带来的负担,担不起呐,不能再给他们带来苦难。”

    喘息一会儿,吴燕山接着说:“只是他们家家都被洗了一遍,你能否帮我从刘掌柜那儿弄出一笔钱,也让他们日子好过点。”

    罗望说:“这个你想都别想,你存在银行的钱马上就会姓韩,只要我一动那笔钱,引起的麻烦很快会牵扯到很多人,即便是我个人从银行或其它渠道给你搞一笔钱也不能分给吴家塆的人,他们就过一段穷日子吧,而且越穷、越可怜越安全。”

    吴燕山沉默了很久,声音干涩地说:“是我想错了,这个时侯谁沾上这事都可能脱层皮。吴家塆的人手里有钱,一定会让人盯上,……我的兄弟们,吴燕山愧对先人呐。”吴燕山悲声大放。

    等吴燕山情绪平静下来,罗望拿起东西说:“你还算是清醒,没有被仇恨蒙住心智,我走了,十天后再来。”

    大车店门口,背锅席连升夫妻俩不言声送走罗望,关上了大门。

    罗望直接来到银行,对刘元柱一五一十讲完吴燕山的情况,刘元柱右手紧握,双眉紧锁着说:“最近甘州没有听见调兵,他们该不是从西宁调的兵吧,事情做的这么利索。”

    罗望说:“谋划的很周全,假如从甘州调兵,一定会走漏风声,吴燕山为匪多年,在甘州定会有耳目,韩起茂就是怕吴燕山察觉,才从别处调的部队。伏击的部队有大炮,西宁距离远,大炮一时半会运不过来,估计是从凉州调的部队。大掌柜,你得立即去见韩起茂。”

    韩起茂听到警卫马生海报告说:“旅长,刘元柱和罗望求见,”说声:“带到会客室,我马上到,真是聪明人呐。”轻声哼起了小调:“春季里嘛就到了者呀牡丹花儿开,我的那个尕妹子儿花儿下等着我来呀,牡丹花儿开哟、我的个心尖尖呀。”他的心情就像三月里牡丹花一样盛开怒放。

    韩起茂仔细看完刘元柱带来的账目说:“刘会长是消息灵通的人,我不多解释了,吴燕山存入银行的是军费,理应划到军费专门账户上,至于贷款嘛,听听你的意见,刘会长,这事得速办,不然省里一插手你会很作难的。”

    刘元柱知道韩起茂说的也是实情,吴燕山在银行存有大笔军费的事根本无法保密,一旦传开,豺狼虎豹就会蜂涌而上,群兽争食定会伤及无辜,说道:“旅长,军费划转没有问题,贷款必须归还本息,我得向股东有个交待呐。”

    韩起茂说:“这个啊,今年的军费已经充裕了呐,贷款本息由谁来归还呢?”

    刘元柱心道:“这是唱的哪一出!要求划转军费、又说军费充足。”

    自打进门,罗望一直置身事外,自然比刘元柱听的清、看的明,随即说:“韩长官,欠债还钱是古训、人走债不灭也是常理,我说个办法请两位斟酌。吴燕山的军费划转到旅部专用账户上,置换一下,等额转入旅长的私人账户。不过得把贷款本息剥出来归还银行。”

    话音未落,刘元柱就明白了韩起茂的言外之意,说道:“罗掌柜的办法可行,旅长你看就这样操作行不?”见韩起茂仍在沉吟,刘元柱说:“银行能收回本金就好,毕竟这是一笔存在问题的贷款。”

    韩起茂觉得这样也算不错,再逼刘元柱,他可能会一不作二不休,把钱直接送到西宁马长官那儿,让自己竹篮子打水,空欢喜一场,说道:“我让军需官这就去办。”

    两人出门时,韩起茂对罗望说:“罗掌柜,哪天有空我请你去南滩上打黄羊,这个季节黄羊正肥,那可是大补呐。”

    罗望回家,林梅英低声细语的埋怨:“哥,可不能再跟人打仗了,上次从兵营回来身上的青印好长时间才下去,再说你一个掌柜老跟人打仗也有失身份,……,打伤别人也不好嘛。”罗望不想听媳妇絮絮叨叨,捧着她的脸亲了一下额头说:“这次不是打架伤人,你以后就知道了,妹子,我饿。”

    马福寿搜查脏银掀起的风波平熄了,吴燕山留下来的山峡本地士兵仍在部队服役,只是换了一个长官,警察们也还在当差,局长不再姓罗,李云升官了,当上营里的军需官,这是肥差,自然也心满意足。

    十来天后,山峡城里来了两个身有残疾的叫花子,街上巡逻的士兵中有人认出那两人是吴家塆的人,但没有人告发。叫花子在吴家塆人居住的街上敲开了几户人家的门。然后,吴家塆的人开始三两人结伴出城,凡是出去的再没有回来。马福寿很快就得知了这个情况,叫来两人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这两个人也到吴家塆的人居住的街上打听了一阵子,又问了城门口哨兵后,一直守在城门口不远处。

    老三媳妇陪着吴燕山的女人出来了,两人迎面走过去,从吴燕山女人身边擦身而过,然后快步进了城,没有理会老三媳妇发出的惊恐的嚎叫声。两个哨兵跑过来一看,老三媳妇跪在那儿,边嚎叫边用手按压躺在地上的吴燕山女人的颈部,血从指缝中喷射着,溅到她的身上、脸上,女人捂不住了,她大声“噢”了一声,用两只鲜血淋漓的手猛抽自己脸,泪水、沙土、血水搅和着在一起飞舞。

    雪窝里、寒风中,一个女人躺在地上,颈部一股一股地冒着鲜红的血,大张着嘴,瞪着无神的双眼,双手无力地向上伸出,仿佛要抓住什么,脸上表情极其恐怖。一个女人跪在雪地里不停地抽打自己扭曲、鲜红的脸,凛冽的西北风撩起长发,散乱着飞扬开来,一声接一声凄厉地尖叫,情景极其惨烈,哨兵吓的跑回城里,再也不敢出来。

    时间不长,吴家塆的人围在了两个女人身旁,每个人都泪流满面,但没有一个出声,有人找来一块大门板,把吴燕山女人的尸体放在门板上,抬起来要进城,那两个残疾叫花子堵在了城门口,两下里都不说话,对峙了一会,一个叫花子大喊“走啊,都走,不许回,不能啊。”吴家塆的人回头了,他们抬着吴燕山的女人回到了吴家塆,把她葬在老当家右手边,当晚就在两个残疾叫花子带领下顺着山沟进了祁连山。

    遭遇到突发灾难、劫后余生的人往往能够理智地做出正确的选择,也许这是人作为智者的一种本能。

    那两个杀手回到兵营,其中一个对马福寿说:“大哥,他们闹腾起来咋办?”

    马福寿阴笑着说:“好啊,来闹吧,正好找不到由头收拾他们呢,吴燕山为匪时结下的仇人来寻仇,杀了他婆姨,他们胆敢借机闹事,老子准备好铁枣核等着。两位兄弟辛苦了,有机会把特训班的哥们弄到一起聚聚。”

    这两人是马福寿特训班时的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