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营救(二)

山河漫卷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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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观对这位在剧本简介里被称作“野心勃勃”的内阁首辅有了新的认知,他绝对不是一个甘于当一个张居正式的权相的人,此时他已经到达了一个文人的权利之巅,却又对皇权缺少丝毫的敬畏,只需要随便一个催化剂,他就可能迈出最后一步。

    而在这京城里现下说话已经不太管用的皇帝陛下,在返回养心殿后,也对局面有了一个新的认识,他平静下来后略作思考,就明白了这只不过是赵贞这位“没头脑”的又一次发作,而绝不是许首辅嘴里的有人指使。

    那许首辅为什么要扔下一句话留他几日性命?彻底清醒下来的皇帝开始了长考。

    当今的魏帝张元昊实在是个聪明绝顶的人物,他登极三十五年,拿捏过的聪明人物实在是数不胜数,像许阁老这种水平的文臣他登基初就干倒了一个,许阁老能够在内阁首辅的位置上盘踞六年,一方面有自己执政水平实在出色的缘故,而另一方面,逐渐老迈的皇帝也将注意力逐渐从朝堂上放开了,他开始像每一个聪明的帝王一样,把注意力转向了虚无缥缈的求仙问道。

    只要能够长生,此时放出去的权利根本没什么所谓,不过是暂时出租增值罢了,皇帝陛下对此想得很开,所以他根本不在乎许阁老上蹿下跳的那些表演,辑事府被控制了没关系,身为九五之尊,怎么可能只有一只耳目?

    但今天的事不对,这位许阁老今天的目的肯定不是为了营救一位同年和乡党,那他是为了什么?

    皇帝陛下苦思冥想,却迟迟没有得到答案。他决定试探一下,不管对方的目的是什么,阻止一下看看他的反应也就能看出端倪了。

    “去唤胡振过来。”他吩咐了下去,宫人领命而去。

    不多时,一名穿着青色直缀的老者低头走了进来,“主子,奴才来了。”,看着这幅低眉顺眼的模样,谁能想到这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呢。

    “你去京兆府走一趟,吩咐周行直接斩了赵贞,不必有什么审判了。”,他的话轻描淡写,仿佛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道命令会带来什么后果一样。

    胡振听罢却是浑身一抖,他完全明白办这件事的风险,赵贞是正三品的绝对高官,更是许党的核心人物之一,不经历司法审判直接问斩绝对会激起朝堂上的惊涛骇浪,这浪花可能淹不死皇帝,但扑灭自己一个阉人绝对是毫无悬念的,他本能地就想劝皇帝取消成命。

    “不敢去?”,皇帝笑了笑,接着说道:“你跟许慎回信的时候就说朕急怒攻心就是了。”

    胡振抖得更厉害了,他哪里还不明白,皇帝早就知道自己跟许阁老的勾结,身为天子家奴私通外臣,不管是哪朝哪代,直接被乱棍打死都毫不意外。他站不住了,直接五体投地趴到了地上,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头,几下功夫,养心殿的地面就被磕出了血迹。

    皇帝大笑起来,他笑得身子打颤,甚至留出了眼泪,“快起来,你也是几十岁的人了,哭哭啼啼的,哪还有点内相的体面?”,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因为掌握着批红的权利,在皇帝懒得理政的时候,权势甚至可以和内阁首辅分庭抗礼,向来被称内相。但这是前朝称呼了,本朝已经无人提起,不过许阁老私下见到他的时候经常用这个词哄他开心而已。

    但此刻皇帝提起这个称呼,显然不是为了胡振开心,他已经连趴着都十分费力,皇帝迫人的气势让他有点喘不上气来。

    皇帝大笑一阵终于渐渐地停了下来,他语气森冷地说道:“狗奴才,要不念在你服侍二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焉能让你活到今天?”,他顿了顿,“滚去找周行,许慎问起,记得我让你怎么说了吗?”

    胡振不敢回话,只是继续磕头如捣蒜,显然他知道今天如果不能彻底取得谅解,那自己无非是多活几天的问题,而胡公公想的,显然不止是多活几天那么简单。

    皇帝看着还在不停磕头的胡振,半晌终于笑了出来,他摆了摆手,“办完事回来后,把你府上那幅前朝吴永的《千山图》给朕送来,狗东西,这等宝物竟敢私藏。”,到了最后一句,已经有些笑骂的味道,显然皇帝并没有打算今晚就要这位胡公公的命。

    胡振终于停止了磕头,他用发颤的声音挤出一句“谢主隆恩”,在皇帝“滚吧”的示意后,终于退出了养心殿,去办他的事了。

    老皇帝对自己这番操作不以为意,俯身看了看地面的血迹,唤人来把地上擦净后,又回床上睡觉去了。

    而另一边的许阁老府上则是一片祥和,出了这么大一件事,今天自然是不去内阁办公了,许阁老在家里颇有闲情的教起了几位孙子读书,一片朗朗的书声响起,秦观却看得大是无聊,准备去其他地方转转了。

    正当他准备离去的时候,许游突然快步走了过来,在许阁老旁边耳语了几句,迅速拉近的秦观自然是听到了许游的低语。

    “陛下急怒攻心,要胡公公传旨去京兆府上直接杀赵贞了!”,许游刻意压低的声音中透露着一股急躁,显然他完全明白这件事背后意味着的东西。

    秦观吓了一跳,这皇帝怎么长着一张狗脸,说翻就翻的?

    许慎的脸迅速沉了下,他挥手让孙儿们自去回房继续读书,一边对着许游吩咐道:“准备轿子,我要进宫面圣。”,许阁老就是许阁老,这等情况下丝毫没有畏惧,竟然还敢去捋皇帝虎须。

    许游面露难色,显然他知道这趟入宫必然是疾风骤雨,但一时也想不到好的主意劝阻这位老爷,只能为难的点了点头。正准备转身去办事的时候,许阁老平静的声音又从背后传来,“你去联系胡振,叫他缓上两个时辰,等我进宫面圣出来,再去奉皇上谕旨行事。”

    许游这次利索了许多,应了一声就去办事了。

    许阁老目光悠长的盯着宫城的方向,悠悠一笑,回屋换了衣服,干净利落的向着大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