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趁疑可闻

执夙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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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啦。”不知何时,月已将被困住的半个身子也捡了回来,如今完完整整地挂在了天上。它俯瞰着一片杂草丛生的大地上,一驾车舆在寂静中嘶鸣了声,止在草堆里。

    池西宴倚在靠背上,阖着眼抬了手,与那车夫道:“你先回吧。”

    须臾间,车夫的身影便没在了繁芜的杂草堆里,消失不见。

    月虽逃离了囚笼,却依旧势单力薄、形单影只,它周身萦绕着浅浅的蓝光,逐渐在夜空中扩大。

    溪边一窜高大的黑影投放在地上,时不时攒动几下,蓝光铺在黑影上,更叫人打了个寒颤。

    秦锦华轻抬了一只脚,往后挪了挪,她紧瞧着车舆上背对着她的男子,心里比今晚的月亮还毛。

    她不知池西宴要做什么,但她此刻已做好了逃的准备。

    “锦儿,我头疼得厉害,过来帮我揉揉。”男子双腿交叠,一手撑在膝上,五指握拳抵着头,阖着双目,似很是倦怠。

    “是。”秦锦华当即应下,踏上了车舆。她的脚一前一后靠在右侧,右脚抵在轴边,只需挪一步她便能逃下车。

    她冰凉的指尖触摸着池西宴滚烫的皮肤,冷热相交,针尖麦芒。

    秦锦华的双臂腾在池西宴身前,将他困于两臂之间。

    地上,一道黑影覆上另一道黑影,原应是亲密缱绻的姿势,看着却有些骇人。

    池西宴阖着眼,但原感受到的光亮此刻也消失了。

    深邃的眸在顷刻间睁开,却并未能与那双清眸相对。他伸出手,手指落在了她额前,立时将被困的局面打破。

    触及伤口,秦锦华轻呼了声,池西宴却轻轻一笑。

    他似被挑起了兴趣,兴味儿十足地在她的伤口上来回摩挲,却是以一种温柔的口吻爱怜似的说道:“锦儿,这里很疼吧?怨我,是我没能护住你,才叫你受伤。”

    秦锦华的身子,挡住了池西宴眼前的光。

    她顺光而立,以至看不清了面容,额上隐约爬了条蜈蚣,扭扭曲曲盘在了她额前。

    再定睛瞧,原是条不浅的伤疤。还未曾结痂,像是新伤。

    自然了,便是方才不久在席间被那位柳家小姐浸月舞剑时,意外,所伤。

    池西宴的手劲儿愈发大,肆无忌惮地摩挲着她的伤口,秦锦华吃痛地惊呼了一声,原揉着池西宴颞颥的手一个打颤,指甲刺啦划过他耳后。

    “嘶——”池西宴果然轻吟了一声,他正要抬眼训斥时,对方已捷足先登,抢占先机了,“将军恕罪,锦儿是实在太疼了,才无意弄疼了将军。”

    池西宴狡诈多变,殊不知秦锦华是作戏的老手。

    任凭他是谁,定也没有她演得活灵活现。

    秦锦华心中早已一片清明,池西宴为人狠辣,却最是喜欢披了羊皮做人。若非她先出口,他必定也要以这套说辞应付她。

    要叫池西宴晓得这无意弄伤人是有多疼,必得让他亲临其境才算。

    风起,溪边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黑影来回攒动,却不见有行进。眯着眼睛,把脖子探出去瞧,是溪边的芦苇在摇摆。

    芦苇可作黑影,狐狸亦可作猛兽。可见,许多事不能单看表面。

    池西宴坐在车舆上,此刻,是他得抬眼看着秦锦华了。

    他将两腿微微分开,一腿抵在了帆前,唇角挑出了一抹弧度,眼底却了无笑意,“锦儿与我想的,有些不一样呢。”

    “将军与我想的也不一样。我原以为,将军厌弃我是因我秦氏罪女的身份,却不想将军竟为姜倚玉这样的女子出谋划策,当真是不值。”

    语毕,秦锦华若有似无地喟叹了声,随后便错开了眸看向别处,很是失落的模样。

    所谓的“出谋划策”一词,更是入木三分。

    池西宴搁在腿上敲打的手闻声一顿,但刹那便又继续敲打起来,很是云淡风起地问道:“姜小姐又是怎样的人?

    此前姜家没什么名号,锦儿与她自不会有私交,又何来此言?”

    秦锦华讥笑了声,眼睫颤了颤,她微眯了眯眼,平视着前方一点,幽幽道:“从前是无,可如今她在外博着聪慧大方的名儿,暗地里却使劲儿给我使绊子。

    她蛊惑将军与我过不去,对我几番打压羞辱,我实在见不得这等表里不一的女子。“

    池西宴敲打腿的动作止住了,且不再继续了。

    秦锦华知道,方才的“在外聪慧大方”“暗地里”“表里不一”几个词,已狠狠打在池西宴心头了。

    秦锦华不必去看池西宴神色,只乘胜追击道:“锦儿不必欺瞒将军,我与姜倚玉誓不罢休。

    清白自傲那是她姜家小姐自持的,而我既入了西北军营,自然也不必顾忌那些了。

    若能得个贵人助我往上爬,即便只能给那姜倚玉一点小教训,倒也是极好的。”

    她拿捏语调拿捏得极好,此刻活脱脱便是个嫉恨他人的毒妇模样。

    池西宴下了车舆,他的靴原是红色的,但此刻踏在夜色里却也看不出颜色了。

    他抬脚迈上台阶,蓝色的微光铺在台阶上,覆在地上的影子上,一层一层上去。

    秦锦华回到那屋前,试探地问了几声,见里头无人应和,她轻轻推门进去。

    她抬起右手挡在额前,掌心往外凸起,不敢触碰了伤口。

    “阿苔?”良久,亦不曾有人应答。

    秦锦华点了灯,托着烛台到阿苔的床榻前,弯腰到她枕下摸索着什么。烛火正好映在妆台上的铜镜中,镜里一道寒光掠过——她手中是把匕首。

    她将烛台放在妆台上,拿起匕首,将剑尖放在火上烤。

    不消片刻,隐约可见剑尖镀上一层暗色,她便将烛台推远了些。

    秦锦华扶正了那面铜镜,低下头凑在镜前,却生生是将自己吓得不轻。

    这道伤不算小,更是不浅,怕是复不了原了。

    秦锦华握着匕首的手紧了紧,一道银光凌空画出绝美的弧线,剑尖稳稳落在了额前。

    “嘀嗒。”额前的血珠滴落在匕首上,铜镜中女子的额前缓缓绽放出一朵红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