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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酉日。
宜:祭祀,会客,更衣。
今日青城山冷清,貌似进山的香客都见不到影。
趁着淑气未催,还算天朗气清,还没有蔓延开的那蒸足的暑土气。老赵剑仙亲自来到属于自己的那块地视察。余理和凡松已经是合格的道士了,应该是去做属于他们的道门课业了。况且下地劳动这种活,三先生也时常会做。亲自到地里看看,这也是在此方世界纪念三先生的一种方式了。
虽说天生道体,寒暑易避,在微微发烫的骄阳下,老赵剑仙依旧带着斗笠,悬浮于田埂上。田埂已经不复之前新修的模样,杂草也开始攀附上来,原本只有一亩见方的水田,在新加了作物甘蔗后,也逐渐扩张成了四亩。半亩给了甘蔗,两亩用在了种稻上,还剩一亩半得看看后续有什么新产品添加,搞得像以前的网络农场一样,不过这边玩的就是真实。
水车自龙湫引水至此,再汩汩注入蓄水池。化肥池有担运童子每日不辞劳苦将翔鹤峰的肥料担来此处沤肥。等等设施都逐渐从老赵剑仙的脑海蓝图里一一变现为实体,为此,老赵剑仙还嘱咐过两个徒弟去山下请了些许蛙类入驻青城稻场,增加生气,当然请的方式每个人都不同,比如李凡松的手法就比较急躁。
新抽的稻叶翠绿,像刚洗过的水色较嫩的翡翠,还未到时候变为深绿,微风拂过,沙沙稻叶摩擦的声音,闭上眼睛还能闻到带着泥土气息的稻香。
老赵剑仙飘然到旁边余理父亲搭起来供人歇息的草庐,桌椅草席,煮水的水壶跟炉子一应俱全,水壶半满,炉内还有烧剩下的木炭。不过今日余父不在,草庐便空了出来,独属于老赵剑仙。
老赵剑仙降落在草席上,毫无姿态地躺了下来,枕着双臂,感受到背部以及臂膀被粗糙的草席微微刺痛的触觉,不禁感慨一番:“偷得浮生半日闲,多少年了,听取蛙声一片只存在于小时候阅读到的文字记录之中,今日却触耳可闻,有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活却无以言表。”
老赵剑仙在草庐内听闻着这一片蛙声,心中突然响起小赵剑仙的声音道:“老赵剑仙小时候是怎样的?”
“我小时候啊,器械自动已经成熟到渗透在生活的方方面面中。几乎看不到这些个场景。”老赵剑仙闭目回忆,“所以这一切对我来说还是很新奇的。”
“那老赵剑仙小时候可曾想过成为怎样的人?”小赵剑仙未曾下过山,能有人跟其聊天,讲讲山下的故事,他便能开心好久。无论是这个世界的山下还是赵御贞原本世界的山下,“是不是。。。”
“我遇见三位先生之前的梦想,那自然是成为通吃伯,鹿鼎公。”老赵剑仙打断了小赵剑仙的猜测。
识海内的小赵剑仙一愣,道:“我还以为是西狂杨改之。”
“不不不,我粉他,不是说我会想成为他。西狂虽好,但以生活质量来说还是比不过通吃伯的。”老赵剑仙坐起身,“据坊间传闻,楂老为了追求名伶冬幻姑娘,以冬幻为底色,塑造了龙姑娘这一绝色。之后楂老被冬幻婉拒,爱而不得,怒火攻心,一腔酸楚只能在书中狠狠报复在龙姑娘身上,随即又后悔了如此行文,但书已初具雏形,大纲不宜大改,只好以自己在映射成物——男主角被断一臂来显示自己的悔悟与救赎。终归是一个天残,一个地缺。”
小赵剑仙道:“这西狂虽然是作品虚构,但这文字承载的一生却竟然如此惊心动魄。”
“所以说,这就是文似看山不喜平。看文如同看山,必须跌宕起伏,连绵不绝。有绝崖飞瀑,壑谷幽深才能引人入胜。若是波澜不兴,淡如清水,还不如去看算账先生敲算盘。不过写文就不同,写文是登山,费时费力,稍有不慎翻了跟头就会滚落山峰。所以适当的注水也是保护的一种。”老赵剑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不过关于楂老的这些,都是些坊间传闻而已啦,我也只是隐隐约约有听说的,也可能是楂老被正义刀片给吓到了故而救赎罢。我还听说因为正义刀片的缘故,原本剧情应该是中情花之毒的龙姑娘玉陨后,杨改之配了个峨眉的郭襄浪迹天涯,却被硬生生吓得再过十六年寒潭底下相遇,断臂之人尝遍断肠草的滋味,而另外一方,只能潭底世界食用单一的白鱼蜂蜜过活,也不管有没有吃腻,但总归是好的结局吧。”
“那这通吃伯鹿鼎公又是何等风采?”小赵剑仙又问。
“这也是楂老笔下的生花妙人。”老赵剑仙道,“一个出生于女闾的街头混混,竟然可以通吃庙堂与江湖,其戏剧冲突,比沪上梨生还激烈。纵享齐人之福。”老赵剑仙突然想到了什么,“当然,我是对事不对人,我是想要他这种齐人之福,不是真的想出于女闾。”
“小赵剑仙,齐人之福你晓得伐?”赵御贞又道,“齐人有一妻一妾,鹿鼎公享的福比齐人三倍还要多。况且还不需要去偷吃祭品。逐鹿有一份,问鼎有一成。在朝在野,游刃有余,纵横捭阖。当过太监,也做过和尚。成过游侠,代过将军。跟过皇帝,近过草莽。如此波澜壮阔的境遇,就算掰出一分给之体验。我相信无论是哪个男儿都会向往。用我那个时代的话来说,就是爱情事业双丰收的人生赢家。”
道剑仙在识海内发出爽朗的笑声:“这位鹿鼎公的一生,确实丰富驳杂,不过三倍不止的齐人之福,我是消受不起,此生道心已经蒙上了一股独一无二红尘,容纳不了其他。但在朝在野都如鱼得水,想必有其过人之处。”
老赵剑仙也笑了:“没办法,志在四方的侠客与镇守一方的将军总是免不了成为男孩的做梦素材。无良作者就总是能挠到这些不切实际的爽点。”
正当两个剑仙在识海内神交的时候。不要问是什么位,当然是交流的交。
余理的声音从草庐外传来:“老汉儿,见过我师父没得?”
话音刚落,余理掀开草帘子走了进来,看到端坐悬浮于草席之上的老赵剑仙,便道:“师父,原来你在这里躲着啊?我爹呢?”
老赵剑仙又可气又可笑:“刚刚还找老汉问师父,现在见到师父又问老汉啦?现在还不算农忙,你爹今天没在。对了,你不是在做课业吗?怎么瞎跑出来?”
余理赶忙道:“师父你忘了,今日掌教要焚表祭天,给你授紫袍黄带,天师莲花冠。”
“什么玩意?我不是跟他吕老头说了吗?这黄紫贵人我当不来。他不是已经延年益寿如愿以偿了吗?怎么还要给我甩锅啊?”老赵剑仙浮身而起,随着余理出了草庐。
“这就是你们大人的事情了。”余理道,“那么大的事,师父你都敢搞忘了。”
“穿个衣服的事儿比得上我种的这几亩良田?”老赵剑仙道,“小余理啊,天塌下来师父我都要抢先收稻谷。明白了吗?”
余理点了点头,道:“掌教祖师已经焚了黄表,才发现少了你跟李师兄。”
“嗯?”老赵剑仙眉头一皱,“小凡松也不见了?”
“是,掌教祖师也是,事到临头才发现少了人。”余理回应道,“才派我来找师父和师兄。”
老赵剑仙识海中与小赵剑仙商量了片刻:“咱们没去,是因为没把这事情放心上,小凡松怎么也没去?”
心思电转,神识立马覆盖了整个青城。道剑仙即使是道心蒙尘,内核也依旧是澄明,靠着强大的信息过滤与处理的能力,瞬间定位到了翔鹤峰上,李凡松的那头小毛驴,还被两位奇怪装扮的人士牵着。
“小余理,你且先回天师府。我去把小凡松带回来。”老赵剑仙说完,春水木剑不知从何处飞射而来,被老赵剑仙一步踏上,乘风而起。独留小余理凌乱风中,理了理头冠,无奈地往天师府那边赶去。
“这头毛驴,是我弟子的。还多谢二位代为保管。”翔鹤峰上,赵御贞从天而降,惊了两人一下。
“你说撒子?”为首一个壮着胆说道,“这分明是我们两个捡到的,你一句话就把它套成你的了?”
小毛驴见到赵御贞,想扬开蹄子过来亲近,却被那人拉住了缰绳只能踟蹰不前,臀两边的两筐武运被弄得一颤一颤的。
“你个牛鼻子好生无礼,突然蹦出来吓我们一跳不说,还妄想我这驴儿?不晓得地上捡到宝,皇帝老儿讨不到吗?”
老赵剑仙神识从两位身上扫过,发现这两人用的工具竟然如此生僻,不禁笑道:“原来是两位土夫子。摸金摸到青城山上来了,不知青城山因今日有道门盛会而封山,香客外人都不许入足其间,你们二位,不是上山进香的吧?”
老赵剑仙说得也不算错,像小余理他爹这种的,被道剑仙聘为管事,属于火工一类,也算自己人。
“你如何知道我两摸金?”为首的一位拽住缰绳问道。
“铲出洛阳,二人为行伍,一人下斗一人在外守。这样分工,我可有说错?”老赵剑仙见二人不语,又道,“两位夫子,可有官职?”
“我官拜中郎,他官拜校尉。”回应的人又紧了紧缰绳。
“那你们真的是要被祖师爷打了,何人敢在我青城山做陵做寝?”老赵剑仙微笑。
“怎么不可?”为首那个中郎将毛驴交给另一个校尉管住,“蚩尤肉身不死,被轩辕以剑分之为九份,头与四肢各一份,躯干分为四份。以九州鼎镇之,你们青城山是以凉州鼎镇的左臂还是左乳来着?”中郎思索了一下。
老赵剑仙打断他的思索:“这翔鹤峰真有大墓?积瘴难入,也算福地?”
“青龙高而白虎低,有傍有靠,有迎有送,旁有龙湫,内有深谷,是个藏风聚煞的好地方,但是成色如何,得看墓主的手法了。至于这鹤瘴,怕也是生前想到了的,以此为天险,拱卫主室。你那徒弟,怕不是误入其中了。”这回轮到校尉回应。
老赵剑仙默然了一会儿,中郎笃了校尉一拳,只听见赵御贞说道:“万一这底下,是魏武王墓呢?”
两位土夫子相望一眼,齐声笑了,中郎道:“且不说魏武王因为他摸别人金,也怕被别人摸金,故布下八十一处疑冢,这历史以来小道士可曾听闻谁开出过真的魏武王墓?再说此乃蜀中,不属魏地,魏武王怎会将陵寝至于此地?”
“兵家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魏武熟读兵法。”老赵剑仙不咸不淡地说道,“必然会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若真是魏武王墓,我两定然躬身退出,口中道惊扰祖师爷,罪该万死。”中郎隔空抱拳,校尉也跟着放下了缰绳,跟着抱拳。
“小赵剑仙,把驴儿救出来了,送他们下山吧。”老赵剑仙默念完毕,右手一挥,二人只觉得飞沙走石,飞起来的沙子打的耳朵生疼,迷住了眼睛,等到睁开了眼,人已经在青城山外了。
“大白天的!闹鬼了!”二人相拥而泣。
“定是那妖道使的邪门障眼法,把咱们兄弟障如其中。”中郎道。
“哥,不对啊,这青城,武当,龙虎。都是天武敕封的天师府,讲道理我们才是邪门。”校尉提出质疑,“会不会是护山阵法察觉到了我们不对,将我们排斥出来?”
“有道理。”中郎一抹下巴,“点子硬得扎手,扯呼。”
“扯呼,扯呼。”二人相扶离去。
翔鹤峰上,赵御贞安抚好小毛驴:“小赵剑仙,鹤瘴太厚,神识进去不了,看来只能肉身进入了。早知道带点木炭了。”
春水又将老赵剑仙带回草庐,老赵剑仙撕开衣袍,用水壶的水打湿,又捻碎了一块木炭包进了打湿了的衣袍上做了一份简易的防毒口罩。想了想,又觉得不放心,再取了一块衣袍按照相同的手法做了一份,两份叠加,这不禁让老赵剑仙想起来前世的笑话:
“氢气分子半径太小,无论用什么容器去盛放都会从容器的分子缝隙中溜出来。”
“我觉得塑料袋就不错。”
“聚氯乙烯的分子间隙一样大到能让氢气跑出来。”
“你傻啊?你就不能套两层?”
“老赵剑仙,你笑什么?”道剑仙不解。
“没什么,想起来了一些高兴的事情。”老赵剑仙带着两层口罩,瓮声瓮气道。
春水又从草庐,带着剑仙飞往了翔鹤峰。
“小毛驴,你且在此等候,我去将小凡松带出来。”老赵剑仙说完,纵身一跃,飞入瘴中。
“为何不一剑劈开?”道剑仙识海内问。
“一剑劈开。你是让鹤翔谷的千年鹤瘴逸散灌满青城?”瘴气中,老赵剑仙目光如炬徐徐前进,“找到这臭小子了。”
面前的李凡松如大字一般躺在地上,五官封闭,单凭大黄庭自行运转维持着保命的最低消耗。
“混账小子。”老赵剑仙双足踏地,要背起躺在地上的人,刚抓住李凡松右手,发现他右手已经抓有一长条器物,心中虽有疑惑,却还是救人要紧。
春水又受了累,载着两师徒,飞向天师府。
“小余理!”刚下飞剑放下李凡松,老赵剑仙便大喊余理,惊得一干道士回头。
余理匆忙跑来,听候吩咐。
“嘴对嘴,把气给小凡松渡进去。”老赵剑仙道。
“啊?”
“赶紧救人。”老赵剑仙拍了一下小余理的后脑勺。
“咋咋呼呼,成何体统。”吕素真不快道,“不知道你今日受封吗?还扯烂衣衫来天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