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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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院长去世的第二天,余笙来到老人身前的住所,整理遗物。

    老式的筒子楼,墙面已经裂开,以及脏乱不堪的楼道,整个楼里只剩不到五家,都是一些孤寡老人,靠着拾荒为生。

    余笙触摸着,没有嫌弃这里的一切,因为这里曾经是余笙认为这个世界,唯一温暖的地方。

    或许余笙不该这么悲伤,这毕竟只是曾经的余笙的感情,可继承了全部的记忆,余笙早已无法分出彼此。

    走进老人的房子,六十平米的地方尽收眼底,一个简陋的客厅,只有寥寥几件家具,一个到处破洞的沙发,一张残缺不全的木茶几,还有一个已经掉完漆的电视柜,一台黑白电视上放着一个糖果盒。

    还有墙根一摞小板凳,余笙蹲下身来,抚摸着小板凳,这是儿时印象最深的记忆,每次来到老院长家,大家都自觉的拿起小板凳,围着茶几,然后等老院长满脸笑容的从厨房端出一道道美味的菜肴。

    余笙站起来,走进只有一张床,一个老式立柜和一张书桌的卧室,余笙只看黝黑的墙壁上,贴满了东西,有孤儿院孩子与老人的合影,每一张合影下面都写着一个名字,大多数是被领养的孩子,领养人,孩子和老院长,每一张照片里老院长都笑得那么开心。

    床头的墙壁上贴的是一张张奖状,余笙很快找到自己的,从小学到高中,一张没拉都贴在墙上。

    书桌上只有一个台灯,几摞笔记本,还有一副老花镜,余笙缓缓的翻开笔记本,这是老人给每个孩子建立的日记本,某年某月某日发生了什么事,是开心,还是沮丧,事无巨细,记得很清楚,还有那些被领养的孩子,老人也没有撒手不管,而是每周去一户,了解孩子在那里过得怎么样,直到那些孩子长大,再也不需要她的陪伴。

    余笙抹了抹眼泪,将笔记本小心翼翼的合起来,放回原位。

    走出卧室,余笙从客厅开始,一件一件的整理老人的遗物,直到余笙不小心打翻电视机上糖果盒,一个笔记本和一张张收据跌落出来。

    余笙吹了吹笔记本上得土,坐在沙发上,一页一页翻看起来,只是看到一半,余笙就泪如泉涌。

    老院长原来叫应彩霞,居然是上京人,曾经还是纺织工厂的工人代表,只是受到某段黑暗历史的影响,放下纺织工作,戴起了红袖章,这段晦涩充满血光的历史,老人用着无尽的悔恨记述着。

    后来历史回到了正确方向,老人被关进了女子监狱,出狱后老人已经三十多岁,在那个时代,三十岁还没有结婚,肯定要受到所有人的指指点点,老人接受不了这样的闲言碎语,离开了家,靠着沿路乞讨来到了川都,没有身份,没有介绍信,什么都没有。

    老人根本找不到工作,只能靠每天乞食生活,那段时光让老人几次想到自杀,但身上罪孽深重,,老人顽强的活了下来。

    直到有一次在河边喝水的时候,看到一对年轻夫妇,将一个还在襁褓的婴儿放在河边,然后狠心的走了,老人赶忙上前捡起孩子,看着哇哇大哭的孩子,老人做了一个一生的决定。

    从那时候开始,老人就开始收养遗孤,还有街头流浪的孩子,靠着给人洗衣服,割麦子的活计,居然硬生生的养活了十八个孩子。

    最后政府也了解到,这个大名鼎鼎的“孤儿妈妈”,于是专门给老人划了地方,让老人不需要颠沛流离的收养这些孩子,就这样,一个孤儿院成立了,老人当了第一任院长,这一当,就是一辈子。

    随着时代慢慢发展,生活越来越富裕,老人的孤儿院被纳入社会福利机构,老人干了大半辈子,居然第一次拿到工资。

    或许是习惯了生活的泥泞,或许是想洗刷身上的罪孽,老人每次拿到工资,第一件事就是捐到孤儿院,因为她是院长,所以很少有人知道。

    哪怕是70岁高龄的她,每个月只拿50块钱,剩下的全部捐出去,50块钱对于现在的物价,让一个年轻人生活一个月,恐怕就是让他饿死。

    然而即使是这样,老人还能在余笙他们小的时候,每次在家里吃饭的时候,都能让他们吃上肉,那恐怕是老人一个月的生活费,现在想想,老人的胃病怎么来得,显而易见了。

    余笙拿起那一张张收据,从最早的只有几块钱工资,到现在也不过只有两千块钱的工资,老人都只给自己留下很少很少的一部分,余笙心算了一下,这些捐款加起来,恐怕有几十万了。

    余笙默默的放下笔记本和那些收据,忽然爆发似的,一拳砸在茶几上。

    泪水顺着脸颊,止不住的流,心底里,余笙一遍一遍的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您不能自私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您也不用受那么多的罪,为什么!

    在老人房子哭了整整两个小时,余笙终于收住声,看着一旁沉默的王锦龙。

    “有烟吗”

    “我让于超去买”

    “嗯”

    等于超买回来,余笙静静的点上一根,虽然呛的满脸通红,但余笙还强忍着抽完,然后继续收拾老人的遗物。

    晚上,余笙接到林景秋的电话,已经全部搞定。

    早在三天前,余笙就计划好了,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必须让老人的葬礼风风光光。

    所以余笙让林景秋去和政府交涉,十亿投资,只为换一个孤儿院老院长的追悼会。

    第二天,川都市殡仪馆,红英孤儿院老院长应彩霞的追悼会在这里举行,市政府办公室牵头,川都教育局,人事局,社会保障局协办,各界民间慈善机构也纷纷到场。

    老人的追悼会风风光光,最后骨灰和遗物葬在了川都人民公墓。

    跪在墓前的余笙,笑着说道“几个月前我跪在我亲生爷爷墓前,虽然我和他从来没有什么交集,但他把的财富留给了我,现在我跪在您的墓前,您是我这辈子最亲的人,您却留给我的是遗憾,以前我在别人眼里是孤儿,可我从不这么认为,因为有您在,现在,您走了,我又变成孤儿了”

    摇晃着站起身来,余笙充着那张慈祥的遗照笑了笑“奶奶,我走了,您捐了一辈子的钱,也没能让孤儿院收留天下所有的孤儿,但我相信,您的爱和无私,能让所有的孤儿感受到”

    孤风呜咽,天公欲雨,却有一道阳光,透过云层,洒在老人的墓碑上。

    上京,天安门广场,今天是老人的头七,也是四十三年前,老人背着一个口袋,一步一步离开上京的日子。

    笔记本的最后一页,老人写着自己的毕生愿望,想到天安门广场看一次升旗,只是四十三年,她从未离开过川都。

    今天余笙带着老人的遗愿,站到了天安门广场,看着仪仗队,威严的从城楼踢着正步走出,一步一步走到升旗台。

    升国旗,

    奏国歌。

    “奶奶,您看见了吗,我想您了”余笙目光随着国旗缓缓上升,喃喃道。

    一个伟大的老人,

    一个慈祥的老人,

    为了赎罪,她用了大半辈子,可受过她恩惠的无数人,又该怎么赎罪。

    国旗升到顶点,余笙再也撑不住了,仰头倒了下去,几天几夜的熬夜,心神俱疲,他是人,不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