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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钵冷水就这么无情地泼了过来,这让月梅有点诧异,在她的印象里,师傅还算和蔼可亲,别说对客户了,就是对自己平时的训导也不会这么生硬,今天这是怎么了。
再看那个大叔,好像并不生气,心中貌似早有准备,一脸堆笑地说道:“您就是掌柜吧,怎么个意思?您觉得我这物件不入您的眼?”
“祖宗传下的规矩不能破!我们店小,怕镇不住!”师傅声辞严厉地回答道。
“哦?怎么讲?”那个大叔看来并不失望,从他眉眼中反而看到了一丝喜悦。
“收老、留旧、存稀、纳古,不碰邪!您这宝贝,邪气儿挺重的,恕我眼拙,不敢收!”师傅轻一摆手,径直走向里屋了,把这个大叔直接晾在了外堂一边儿。
“嘿!你看这是怎么说的!我招谁惹谁了?爱收不收,我还求着你了!”大叔说完,收起盒子,转身就要走。
“等等,您...您能给我讲讲这梳子的来历么?”月梅轻轻地问道。
其实,像这样的拒收,经常的事儿。但以往都是一些常规的理由,像什么高仿啊、做旧啊、残次啊等等,可这次的理由是她学徒三年来第一次听说,说这物件邪气,这一下子引起了月梅的兴趣。
“还有什么可说的?你们又不收!”大叔看来有点儿生气。
“如果您能讲出个来因去果,要是有趣的话,我自己收!”月梅铿然道。
“此话当真?”大叔还有点犹豫。
“绝无戏言!”月梅的坚定让人不容置疑。
“行,那我就给你说说吧!其实这物件也不是祖宗所传,是前几年去东山出差,在一个旧货市场淘来的,那店主自称水泊梁山之后,说这木梳是她祖奶奶所留。
我就问他,你祖奶奶是谁啊,他告诉我是孙二娘。
我当时差点笑喷了,这水浒传仅仅是杜撰的小说,里边的人物有没有先不说,北宋到现在多久了,那是得有个七、八百年了吧,一把檀木梳子,又不是瓷陶铜铁,怎么留到现在,你就是放博物馆的储存箱里,这么久,怕也早就坏掉了。
所以呢,我连搭理都懒得搭理他!刚要走,他让我看看这梳子上的刻文,真有‘二娘’两字,骗小孩呢,我刻个悟空,那就是孙悟空的呗。”说到这儿,大叔停下来了,低头不语,像是在沉思什么。
“那接下来呢?这么浅显的骗术,您怎么又给买回来了?”月梅饶有兴致地问道。
“唉...”大叔一声叹气,显得意味深长。隔了一会他说道:“那店家说,口说无凭,让我拿这物件梳梳头发,晚上睡觉必有托梦,如若没有,他愿意罚金1000。我当时倒不是为了这个梳子,就是想敢这样夸海口,这1000我赚定了!
于是就和那店主写了个字据,胡乱用那梳子扫了下,就离开了。”大叔再次停下来,示意口渴,月梅立刻端茶奉水,一边伺候,一边急着问:“那后来梦到了么?”
大叔缓缓抿了口清茶,继续说道:“何止梦到,简直太真实了!不仅如此,一连三天我都是同一个梦,第四天我找到这个店家,直接就把这物件收了,而且还很便宜,5000块!要不是最近手头儿紧,我才不舍得卖这宝贝呢!”
“那您梦到什么了啊?”月梅越来越感兴趣,穷追紧问。
“梦到什么,只能你自己感受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大叔显得非常神秘。
“您不说个明白,我这怎么收!这不是吊人胃口嘛!”月梅一脸的怨气。
“看你这小姑娘也是个实在人,这样吧,我把这宝贝留给你一天,你自己感受,明日一早,我再过来,买不买一句话,由你定!但我有两个要求,第一,损坏半分,不买也得买。第二,一口价两万,少一分都不行!”大叔斜着嘴,猥琐像又表露出来。
“两万?您收的价格才五千块,这也太黑了!”月梅皱起了眉头。
“爱要不要!”大叔看来并不准备妥协。
林月梅心下寻思,其实自己就是想知道这梳头托梦是不是真实的,如果看到了梦境,也算了却了一番心愿。如若看不到,明天直接还给他便是,这价格高低和自己本也无关,因为她压根就没想买。
想定后,月梅缓声道:“好!成交!可咱丑话得说在前头,我明天要是不准备收,您可不能为难我!”
“那是自然!一切由你!”大叔说完,让林月梅立了个收据,写了个说明,拿着直接离开了铺子。
“月梅,月梅!要是没什么事,快进来帮我找找那个‘五子戏园’的青花瓷瓶,怎么找不到了!客户等着收呢!”里屋传来师傅焦急地喊声,她默默将那个木盒塞进了自己的挎包后,跑进了里屋。
这一天闹的,脑袋里全是梳子,本来信心满满的考核,也砸了锅,师傅让她在历练几个月后再做测试。唉,这加薪的事暂时就别想了。
十月的天气已经有些寒冷,天色暗的也早,还不到六点,外边已经有些昏暗,街边的路灯一盏盏地亮了起来。
一天的劳碌终于结束了,林月梅穿好他那件红色风衣,背上挎包,和师傅打完招呼后,径直出了店门,她现在心里就一件事,赶紧回家梳头!
经过了和父母吃饭、唠家常儿、陪看电视、收拾床铺、洗澡等一系列晚上一成不变的事情后,她终于拖着疲劳的身体扑到了床上,急不可耐地打开了那个木盒。
那把檀木梳子依然安静的躺在那里,就像棺木里轻躺的尸体,安详且自在。
月梅轻轻拿起它,手里顿时感到一股温热,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好像觉得拿起的并不是梳子,而是一把刚刚宰过牲畜的屠刀,炽热的鲜血从手中滴滴滑落。
她使劲摇了摇头,还是自己熟悉的房间,什么都没有改变,唉,看来今天真的是累了。
月梅走到化妆镜前,用那把檀木梳轻轻捋着长发,干枯毛躁的分叉,好像瞬间抚平了,一头乌黑柔顺的秀发,让她不由地笑出了声。
先不说一会能不能做出靠谱的梦,就说这把梳子,还真是个梳头宝器,总感觉比其它梳子用得顺手!
突然,突然,整个空间变了,她好像置身在一个木屋里,旁边堆着成捆的木柴,几口沸水腾腾的大锅下,火烧得正旺。
而飘飘然的感觉让自己立刻发现,她只剩下一个头颅了。而一个妇人正哼着小曲儿,轻轻梳理着自己的长发,滴滴鲜血通过那串梳穗,流到了青石地板上,已淌了一片。
再往前看,她那无头的身体正自挂在一处铁勾上,而旁边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赤裸着上身,手持一柄尖刀,正在划开她雪白的肚腹。
巨大的恐怖冲击着她的心脏,不对,应该是双眼,因为此时,她的腹腔已经完全被掏空,内脏像一堆垃圾般,丢到了旁边的角落,一群黑色的狼狗正在肆无忌惮地分食。
她想喊叫,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她想闭上眼,可眼睑就像被粘住一样,怎么闭也闭不拢。
就这样,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肌体被一点点分割,剁碎,最后仅仅剩下一堆白骨,被扔到了旁边一处大坑里。而坑内早已堆满了被剃的精光的骸骨,像一座骨山,历历在目,惨不忍睹。
过了一会儿,她好像没那么害怕了,也许是习惯了,又或许是这名妇人的小曲听着甚是受用,她尽情享受着现在头皮的舒爽,终于闭上了眼。
天在不知不觉中亮了。
“这孩子,今天怎么还不起床!上班该迟到了!”月梅的妈妈一边喊,一边着急地打开了房门,而眼前的一切让妈妈惊呆了:
一个还在冒着腾腾热气的大馅包子静静躺在床铺上,而旁边放着那把檀木梳子,还有一截断了的梳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