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入余城

是欢大爷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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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树群和卫连芳二人刚刚还在为叶好龙助阵,现在却是暗悔不已。本来还想着夜里下江摸摸鱼,可惜天公不准我。

    “你们看,有人过来了。”

    这时,有人发现道路远处正慢慢行来一个年轻的灰袍和尚。这和尚面容甚是俊朗,一手拨着念珠,嘴唇微动,一边走着还一边默诵佛经。

    另一手牵着匹不大的红马,而马背上坐着一个年方豆蔻的少女,这少女柳眉舒展,好似她身后群山在浩渺天边横,眼漾清波,又宛如她面前涟江卷出愁人中秋水。

    众人的视线从红云上落回来,全都看着她发愣了,秋风摇着她耳边鬓发,让人的心里竟也跟着一动一动,只觉得这少女真当得上秀美至极。

    “呵,没见过娘们儿。”

    叶好龙闷下口苦酒,嘲讽道,但除了秋风在瑟瑟地刮叶子,四下还是寂静无声,他又高声喊起来:“看呀,看呀,一群老东西对着个小娘们儿流口水耶,恶心!下流!无耻!龌……”

    有人连忙按住他嘴,众人怒看着他:

    “我呸,叶好龙你再胡说八道,当心撕了你的嘴。”

    “就是,咱们余城什么样的美人没有。”

    “……”

    刘树群不知从哪儿拿出把扇子摇了摇,站出来道:“好龙兄,爱美之心是人皆有之,我等见之也便如见景。以凡俗肉眼观之只得见其黛眉皓齿,方寸玉柔,何其悲矣?而若以君子之眼察之,则若访名山大川,游汪洋盛景,感天工之无穷,悟造化之神秀,实乃快哉快哉。”

    众人重新落座,有人附和着道:“说得没错,这正是我心中所想。”

    “对,就是这个理儿。”

    众人连连点头,卫连芳摇头晃脑地赞叹:“哎呀哎呀,刘兄真知灼见,连芳倾佩不已。树群你一语如洪钟,惊醒梦里相思人呐。唉!”

    他神情逐渐惆怅,最后仰天长叹一声,站起身来边走边道:“不才刚观之,仅若,又回青梅年,衣沾疏林雨,两小话无猜,不提此山名。”

    刘树群愣在原地,喃喃道:“好诗,好诗。”

    卫连芳抱拳苦笑道:“献丑了,刘兄之言高屋建瓴,连芳之叹仅仅是心中私怨,上不得台面。”

    “非也,卫兄用情到极,‘不提此山名’看似自讽,细细回味竟是真情所钟,树群感同身受。只是不知这令卫兄日夜苦思的是何方佳人?”

    两人此时坐到一起,仿佛相见恨晚,卫连芳紧抓着刘树群手臂,苦饮一杯,长叹道:“唉,痛饮江岸千杯酒,难销别离万丈愁。不提也罢,今日与刘兄相知,连芳甚幸矣。”

    刘树群与他一见如故,说道:“连芳,不如今夜我二人将这郊野把臂夜游,以排解心中绵绵相思,如何?”

    卫连芳问道:“何不去江畔?涟江景美,与君泛舟同游岂不美哉?”

    刘树群拍着他手道:“江畔同舟的确美矣,但日后再去依旧不迟。”

    卫连芳面露疑惑之色,又问道:“刘兄此处可有高见?能否略说一二?”

    刘树群缓缓饮尽一杯,摇头叹息良久,才悠悠说道:“唉,卫兄不知,长风微雨,涟江波阔,这江水虽是浩浩,却也难懂人情怀。”

    卫连芳闻言一愣,若有所思起来。

    刘树群紧紧捂着他的手,面色含愁道:“连芳,愚兄如何没受过这相思之毒?每每思极念极,只道是……泉清草馨问幽林,才遣相思出别情。若要忘却这离别之苦,还须到林中深处慢慢寻呐。”

    卫连芳惊叹出声,点头称赞道:“是极,是极,不曾想刘兄竟与我同病相怜,但刘兄此句真卓然,连芳倾佩至极。”

    二人惺惺相惜,全然不顾其他人,众人讶然,不自觉地离他俩远点。

    叶好龙自斟自饮,冷眼瞧着他们,不屑道:“呸!两个伪君子。”

    道路两旁草海无涯,斜日沉云,一片深绿追向西天。江湛牵着马靠近酒馆,见这只是一处小酒棚,前方还有不少人在围聚闲坐,便问女孩道:“小施主,这里便是余城了吧。”

    “嗯,这里就是了。”

    “小施主可知附近哪里有客栈?”

    女孩听江湛问,便也向前方观望,光芒在她眼里一闪而过,她低着头想了一会儿,才道:“哦,我记起来了,就在涟江边,你走快些,天黑就到了。”

    江湛看了看昏黄的天色,问道:“还须这么久吗?不过也好,明日一早便可渡江。”

    女孩对他笑了笑:“那快些走吧。”

    她的笑容出奇甜美,又吸引来不少目光。

    叶好龙不理睬众人,老头也已离开,早已不再与他同坐,他就一个人坐在旁边喝着闷酒,很是格格不入。

    这时,他突然“砰”地一拍桌子,大声道:“你们都看,看个屁!饭不吃吗?鱼不卖吗?衣服不收吗?老婆不亲吗!儿子不生吗!悦春轩里的小兰不去照顾吗!”

    众人皆愕然,纷纷摇头叹息:“唉,你这孩子啊,心性脆弱,既遭不起风浪,又何必在涟江上讨生活?”

    刘树群和卫连芳急忙上去安抚他,说道:“好龙兄,我们也知你心中不快,但也注意说词,怎可对前辈们无礼?”

    “滚!”

    叶好龙一把将二人推开,嗤笑了声,又自顾自地倒起酒来,道:“伪君子。”

    卫连芳摆袖转身,惋惜长叹:“唉,无药可救,无药可救。”

    江湛此刻正路经这小酒馆,听到里面闹哄哄一片,刘树群收了扇子,劝慰卫连芳道:“连芳,好龙这般不自洁,自暴自弃,你无需太过扼腕。”

    卫连芳点头应是,道:“甚是甚是,好龙年少气盛,有些情绪实属正常,我们大家不必挂怀。”

    酒馆众人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俩,目光里满是鄙夷,江湛也默默摇头,继续行路,倒是女孩看着热闹还轻笑了声。

    叶好龙本就心头不快,这时他突然一把将桌子掀翻,杯盏含着酒洒了一地,他站起来怒道:“是谁在笑!”

    叶好龙一声怒吼,女孩也心中一乱:“我,我没……”

    众人听那少女的话音只是颤了颤,神色里的惊慌顷刻消散,随之展现的风姿竟温柔自然,她又笑了起来,道:“笑你又怎么了?”

    但她的话音却极其冷厉,为将至的深秋先添上一丝寒意。

    江湛皱了眉,立刻说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她并未取笑于你。”

    “那她笑谁?”

    叶好龙不甘地追问。

    江湛沉默了一会儿,女孩接着他说道:“是的,我没笑你,我笑你们所有人,一群蠢货。”

    小酒馆霎时沸腾了起来:

    “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是吃了豹子胆了,你知道我修为多高吗?”

    原先的那老头却开怀大笑起来:“别急啊,人家笑得是有道理,我们就随人家笑去。”

    “哪来的道理,她故意捉弄我们。”

    那老头又指着天空,对众人道:“若等雨停才回家,今年剩下这口饭怕是吃不到了哦,你们说这还不是道理?”

    人们往外仔细一看,果然已经飘起了绵绵细雨,听老头儿道:“赶快回家吧,这口酒钱明日再付也不急。”

    有人立刻说道:“哎呀,多谢老大爷提醒,这渔网还在外边晾着呢,告辞。”

    “我也是,嘿,大爷,酒钱明日再来付,告辞。”

    老头儿挥手道:“走吧走吧,反正你这厮也不止欠我这一天的酒钱了。”

    那人厚着脸皮讪笑离开,一会儿就跑了个没影。

    叶好龙一挥衣袖,重重拍了粒银子到账台上面,冷哼一声与刘卫二人擦身而过,头也不回地去了。

    刘树群抬头细看了看天色,手中扇子又摇了摇,微笑道:“今夜风和雨秀,正是出游好时节。”

    卫连芳也笑道:“是极,是极。”

    两人携着手往风雨里去了,远远地还听卫连芳问道:“刘兄,不知好龙刚才所说的小兰是许何人也?”

    “哦,连芳不知……”

    直到他们的声音再也听不见,小酒馆里才算人去楼空,独留老头坐在门边轻叹一声,看着飘飞的细雨微微出神。

    江湛继续牵着马向余城里赶路,天空中突然飘下的雨点,如丝絮一般绵软,如果是个人,那一定比小施主要温柔几分,江湛忍不住想。他从身后拿出把纸伞撑开,雨珠尽数被遮挡,女孩冰冷的眼神一瞬间柔和了不少。

    她接过纸伞,尴尬地笑了笑,道:“我总是忘记了自己没有修为,每次都忍不住想要动手。”

    江湛问道:“那小施主要是修为在身呢?”

    “那当然就……”她眼睛弯弯地看着江湛,嘴边笑道:“更要杀了。”

    江湛摇头苦笑,道:“小施主,贫僧不知客栈在哪里,你带路吧。”

    “嗯。”

    女孩点点头,驭马向前行去,她回头看了江湛一眼,轻笑着说了句:“那你可得走快点。”

    江湛重新跟在后面,二人走入余城时正值天色沉红,雨色空濛,可谓之三分细雨湿斜阳,七分浮光入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