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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愿化身石桥,经受五百年的风吹,五百年的日晒,五百年的雨打,只求她从桥上走过。
——《石桥禅》
八百年前,天竺人罗摩,东渡中原传法,他自愿净身,进梁武帝宫中说法三年。后,罗摩渡江而去,于九华山面壁十九年,练成了绝世武功,圆寂之后,被葬在熊耳山。
数年后,其遗体被人从棺中盗出,被分成上下两部,江湖传说,谁拿到遗体,谁就能练成绝世武功,称霸武林。
江湖上,因此而腥风血雨。
……
一场微雨将落。
街上行人纷动。
只说那一角亭荫下,忽听声声小曲儿凄凄哀哀的唱念着,杏花初放,虽是初春,可这暮冬的余寒未尽,连雨也跟着发凉。
冷的人直缩脖子。
配曲的是个老叟,顶着稀疏的苍发,佝偻着身子,饭都吃不起了,却硬是死守着一把胡琴,和着那人的调子,悠悠扬扬的拉着弦,身旁四岁大点的孙女抱着他半瘸的腿,好奇的打量着唱曲儿的人。
这人唱的曲儿是昆调,只是这词却无人听过。
可这身段,嗓子,啧,倒是让人惊艳的咋舌,风姿绰约,可比那些个优伶们好多了,惹得河畔两岸,不少的清倌名妓都好奇张望,美目翘盼,心道又来个抢食的。
水袖拂扬,脂粉绘脸,瞧着好似随意简单的几笔勾勒,却是恰到好处,凤眸朱唇,贝齿一启,便是珠圆玉润的歌喉。
唱的是:“夜深沉,独自卧,起来时,独自坐。有谁人,孤凄似我?似这等,削发缘何?恨只恨,说谎的僧和俗,哪里有天下园林树木佛?哪里有枝枝叶叶光明佛?哪里有江湖两岸流沙佛?哪里有八千四万弥陀佛……”
词曲艰深,颇为新鲜,倒是惹得不少踏春游玩的文人小姐驻足观望,听的入神了,自去那茶亭里煮着茶,要几份点心,静下心凑着外面的微雨,细细听着。
待曲罢,亭外细雨犹深,河上舟船横渡,秦淮幽水一朝春,听客们意犹未尽的掏出茶钱,心情好的,还会抛下几角稀碎的赏钱,吆喝着明天还来,好好唱。
“我滴个老天爷,就开了四次腔,次次座无虚席,听客满堂,这爷孙俩倒是走运跟着沾了光!”收拾着茶汤的伙计望着那唱曲人的身段,魂不守舍极了,结果一不留神打碎了茶杯瓷碗,听着掌柜的说扣他工钱,立马唉声叹气起来。
“先生,喝口茶歇歇吧!”
体态浑圆的掌柜心情大好,赚了钱他心情能不好么,亲自端了几盘点心,这可是颗摇钱树啊,要是天天唱上几首,那他这日子不得越过越好。
见他眼神老往赏钱上偷瞄。
唱曲儿的人收了戏衣,规规整整的叠好又包好,这才坐下来喝了口茶,洗洗手,把脸上的妆卸了,完事才有些好笑的看着一旁贪财的掌柜,道:“行了,想拿就拿吧,之前说好的,也别不好意思,陈老汉你也拿两成过去,琴拉的不错,往后唱曲儿的话就喊你!”
瞟了眼这秦淮烟雨,苏青收了出神的心思,见老汉身边的娃娃盯着桌上吃的,他温和的笑了笑。“带几份回去吧!”
“对,陈老汉你赶明常来,吃食都免了!”
一碗茶一份点心能值几个钱啊,这光分的赏钱都能抵他一两天的生意了,掌柜的为了讨好苏青,顺着他的话故作大方。
他捧着那些散碎银子,拿着一个小算盘嗒嗒嗒拨了一阵,然后又分了三份,他抽三成,苏青得五,老汉本来只是求个活路,一成就够了,但之前这不说了个两成么,嘴里嚷道:“老陈你这可是遇到大善人了!”
精打细算到了极点。
末了也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的叮嘱着:“这九两多点,你可别忘了去钱庄存上,用多少取多少,小心遭人惦记!”
“老汉明白!”
望着老人戴笠披蓑,牵着孙女一瘸一拐的消失远去,苏青这才起身,晃了晃腕间的银铃,撑着伞拾着戏衣的包裹往住处走去。
雨珠顺着伞沿落下,在苏青脚边歪歪扭扭拼成几行字迹。
姓名:苏青
世界:剑雨
身份:黑石杀手
任务:以下伐上(掌握黑石大权,夺得罗摩遗体。)
进程:无
字迹稍聚即散。
“多了个身份?”
苏青眼泊微动,宛若化作这江南烟雨。
“还真是人生如戏啊,这回得扮个杀手么?”
黑石,乃朝廷黑暗之基石,亦是整个江湖上最神秘的杀手组织,连天下官员的任命都得由黑石同意,如有不从,便会遭到暗杀,小到江湖,大到庙堂皆由黑石一手把控,独掌黑白两道,凶名赫赫,令人闻风丧胆。
他的住处离秦淮河不远,百十步的距离,那是一条宽巷,贯穿南北,名为“宣德巷”。
里头住着的,多是市井底层,两边摊贩林立成行,卖鸡鸭的、杀狗的、卖茶的、卖馄饨的、卖面的,可别小看了这些人,兴许白天和你有说有笑的汉子,晚上皮一换,就是个要命的杀手,黑石网罗天下,眼线耳目遍布江湖,最多的,就是这些隐于市井之流。
这不,现在连他都是其中的一个。
不知道是不是在那片大漠上待久了,苏青似是没了洁身的癖好,从狗肉摊上要了一罐煮的翻滚的狗肉,又提着一坛竹叶青,提拎着慢悠悠的穿行在这条巷子里。
雨势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密。
街上小贩慌乱的收着摊子,四下冒雨奔逃,苏青穿着身淡青色的衣裳,撑伞独行,慢慢穿过人群。
等回到家门口的时候。
那里已站着个人,像是侯了许久。
收了伞,苏青笑道:
“蔡婆,有事么?”
面前的是个老妪,两鬓斑斑,面上苍老,落着一块块黑褐色的斑点,脸上带着笑,和善热心的道:“阿青啊,我见你刚搬过来不久,屋里空荡,问问你,用不用置办点东西啊,那些地面墙砖很多都破了,都该修修补补的,还有屋顶的瓦也得换,不然得漏雨!”
抖了抖伞上的雨,苏青开着锁,温言随意道:“那行,您看着张罗吧,明天让他们过来就行!”
“不用,我这就去喊他们,等雨停了就能过来!”
“嘎吱!”
木门推开,苏青想也没想。
“那也行,你待会带他们过来吧!”
“那就这么定了!”
蔡婆应了声,一拍手,显得有些欢喜,转身就走远了。
小院空荡,冷冷清清,东边坐着柴房,黄泥地上,几块石板铺成的小路一直从门口延伸到正厅的卧房,苏青抱着戏衣提着狗肉和酒,也懒得撑伞了,小跑着进了屋。
就这间院子,一个月,租金三两,代租的是蔡婆。
别看院子空荡,屋里更空荡,就一张床,连个桌椅板凳都没有,上面的被褥还是蔡婆凑合着给他的。
拍了拍身上的雨沫,苏青索性就蹲坐在门槛上,一揭罐子,嗅着里面冒着热气异香的狗肉,只觉食指大动,胃口大开。
瞥了眼门外的雨氛,苏青平静的目光略有晃动,然后夹了一口狗肉,倚着门扇,闭目细嚼着,嘴里喃喃道:“嘿,真他娘的香!”
这里,是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