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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戟镇。
经蒋辛下葬已经过去了三日,那晚在灵堂前暗暗决心的岩陀决定将医馆重新开张,药理之事他并不是不懂,只是他身体虚弱,蒋辛体恤他,所以从不让他在外堂接诊,只是闲暇时帮衬着众人抓抓药。
但是自幼跟着父亲耳濡目染,自己将家中的林林总总的医药之书翻得数十遍了,加之他自己本身也是一个病秧子,接诊辩病,对症下药之事也掌握了十之八九,只是没有蒋辛那般老辣熟练。而家仆自是更加不知道岩陀平时的认真和勤奋,自认为他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了犯病吃药上,诚惶诚恐的担心着往后会是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面。
但没想到,终还是老爷先去了。
这医堂的支柱也就这般明晃晃的倒下了。
当岩陀和众家仆提出要重新开张医堂的时候,得到了坚决的反对,尤其是蒋夫人。
因蒋辛的骤然离世她胸中郁结万分,脸色没有什么气色,听到唯一的命根子要重新开张医堂,难得脸上浮现了一丝异样。
“我不同意。现在病疫在镇上流窜不息,你父亲才几日就因这病抛下我们娘两去了,万一......”谈及蒋辛,蒋夫人一阵难受涌上心头,没忍住哭了出来,半响苦口婆心道:“陀儿,娘亲就希望你能好好呆着娘的身边,你爹为人心善,心怀天下,当初我要是拦住了也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了,你本来身体虚弱,病疫无情,万一你没找到除病之法也染上了这劳什子的病,你让娘怎么办?”
蒋夫人用绣帕轻轻的拭去泪水,又道:“让我怎么有脸面去面对你爹,面对列祖列宗啊......”
岩陀立在一旁,垂头不语。
好不容易众婢女将伤心泣苦的蒋夫人给劝住了,岩陀缓缓出声,表明了自己坚决的心意。
他一字一句道:“进则救世,退则救民。娘,这是咱家家祖上传下来的家训。这个时候,医堂若都闭门不出,那让其他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怎么办?爹若是在世,断然不会这样眼睁睁的看着的,身为医者,必得救死扶伤,挡在众人和死亡之间,能救一个是一个。只要能救活一个病人,只要一个,岩陀这身残躯也就值了。”
刚止住哭声的蒋夫人见岩陀这般固执,一下子又心痛的哭了出来,她何曾不知道蒋家的家训,蒋辛在她耳边都念叨了多少次了,可最后还不是被这八个大字活活的给累垮了。
何况陀儿虚弱的身体,又能撑到几时呢?
“我的儿......你爹医术精湛都找不出这病的医治之法,你又能如何呢......又能如何呢?你这不是让娘眼睁睁的看着你去送死么?”
蒋夫人感受得到岩陀内心的坚决,自知终究劝不住,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说着些心里的担忧。
“会找到的,一定会找到的。只是需要时间而已。娘,你相信我。”
“这病疫,一定会除的。”
岩陀眼神坚决的望着蒋夫人身后的匾额,”悬壶济世“明晃晃的是个大字刻在上面,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
他不信,这突如其来的病就没有什么缘头,就没个能够应对的法子。只要等到朝廷拨款救治,施术治病,这场难关总会过去的!
睡得不知到何时的洪连醒来之后,走入后堂就见蒋府上下忙着晒药,碾药,制药的忙活场面。
先前蒋辛是因为试药,药药相混而身亡,虽说药物是卿卿研制出来的,但是卿卿那时也跟着一同服下,并没有出现什么异样,但蒋辛却在第二日早上昏迷不醒,于第三日咽气去了。
突然病逝,众人措手不及,卿卿大脑一度懵然,那药是她研磨的没有错,但明明是同样的剂量同样的用法她也服用了,但却是一点事情都没有,怎么蒋辛就这般去了。
卿卿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这个事情,觉得是自己间接造成了蒋辛的逝去,内心万分羞愧自责,难以面对众人,离家出走。
先前婢女置气打骂她,也是一时心里难受找不到可以置气的由头,自知卿卿为人真正本性,自不会做出这般伤天害理之事,但见卿卿直接对蒋辛的离去仓皇逃跑,对于她逃避蒋辛的离去心里失望之极,昨日见面一时之间就朝她撒了一通气。
过了一夜,这气早就消了,加之医堂的重新开张,也知道卿卿对药方面的得天独厚的悟性,如今老爷不在肯定大多地方还是需要卿卿的扶持着,毕竟先前她是一直跟在老爷身边。
但是这会见卿卿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且见众人忙前忙后又是一脸茫然的模样,心里又莫名的生出一股气。
“咱们府上都出了这么多事,竟还能睡得这么香,真是没心没肺。你还不去前头瞧瞧公子需不需要帮忙什么的,发什么愣。”
洪连寻声找去,见是前几日那个对她又打又骂的丫鬟,见她一脸嫌弃的看着自己,虽说她还不太清楚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经过这两次,她总算知道,这丫鬟对她有意见,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大。
洪连纳闷,卿卿不是蒋侍者的娘子么?怎么这个丫鬟对她这个少夫人这么指手画脚的,语气刻薄不满,倒不是她想要自己的地位高人一等,只是这份对待一点也不像是少夫人的待遇。
倒像是个丫鬟,而且还是一个地位不怎么高的丫鬟。
洪连思忖之时,就见一袭白衣的岩陀从前方的厅堂走了出来,许是因为劳累只见他的额头沁着一层薄薄的细汗,见到她后原本疲惫的眼神立马就亮起了一道光,面带微笑的朝她走了过来。
“醒了?”走至跟前,岩陀柔声询问道。
洪连应了一声,见众人都在忙前忙后也不知究竟打算做什么,下巴朝众人扬了扬,问他,“这是......打算?”
岩陀负手而立,看着他们的身影,缓缓道:“我打算将医堂重新开张,天戟镇的百姓需要郎中,需要药。蒋辛医堂不能坐视不理,否则,爹在九泉之下会埋怨我的。”
洪连听后,顿时觉得蒋侍者在她心中的形象更加高大伟岸起来,心里暗赞,蒋侍者不亏是个行侠仗义之人,心怀天下百姓。
她赞同的点了点头,接过他的话,“天戟镇上的很多百姓和流民都染上了奇怪的病疫,确实需要药医治,坐视不管只会死更多的人,我也一起来帮你。”
话说着,洪连豪气的将衣袖撸了起来,赶忙走进那些忙碌的场面之中。
但被岩陀眼疾手快地给捞了回来,他轻轻的执起她的手,语气宠溺无奈道:“自然有你出力的地方,只不过不是在这里,跟我来。”
话落,执起她的纤纤玉手朝着书房走去。
洪连只得傻傻的跟着他一同前去。
原先那个心生怨怼的丫鬟唤作嘉嘉,原本胸中消散的怨气在见到公子对卿卿这般上心温柔又涌上了心头,脚一跺,撒气似的将手中的药材狠狠的丢了出去。
她自小就入了蒋府,说是同公子一同长大都不为过,而卿卿只不过是个不知从哪拾回来的小丫头竟一瞬之间就让公子鬼迷心窍,整天的心思都放在她身上。不仅如此,就连老爷夫人也对她关爱有加,还授予她一个外人药理之术,明明都是伺候人的,凭什么她过得高人一等?
嘉嘉心里越想越气,望着洪连的身影狠狠地剜了几眼,心里才觉得好过了一些。
洪连云里雾里的跟着岩陀走进了书房,下一秒她就被岩陀按捺在书房前的木椅上,岩陀站在她身后,双手正轻轻的搭在她的肩头之上,柔声道:“卿卿,先前你和爹调试的那几味药方应该还有些印象吧?你能不能将他们写下来,我瞧瞧有没有那些需要改进的地方。”
洪连看着眼前的笔墨纸砚,茫然的眨了眨眼,她怎么可能记得?她现在是丝毫不通药理的洪连,而不是医术精湛的卿卿啊。
可是,她该怎么和蒋侍者说呢?说自己并不是卿卿,说自己其实是卿卿的转生?估计会把蒋侍者给吓了一大跳吧?
洪连心虚的咳了一声,半猜试探道:“先前调试的药方实在太多,卿卿无法完全想起,不过那时应该是有拟写出来的吧?我记得好像留有一份......”
如此,洪连也只能这般胡乱说了一通,到底有没有留下草稿药方,这些也只能看老天的命运了。
真没有的话倒是肯定也是以为没有找到。
她心里满意的赞叹,自己真的是太聪明了。
见状,岩陀二话不说立马在书房开始翻箱倒柜,书桌上乱糟糟的一通,还留有先前蒋辛翻看过的书籍,做过的笔记等物品,身后一面木墙上也塞着满满当当的书籍纸张,幸好,没过一会儿,他们真的在随处乱放的书堆里上找到了先前蒋辛留下的一些用药记载,用了何种药,用了多少,身上出现了何种反应。虽说字迹有些潦草,但认真辨认也是能够看得清楚。
岩陀大喜,立马就认真研读起来,先排除掉哪几味药相混会出现反应,杜绝发生先前的事。他认真的以至于忘了身旁的洪连,一个心只想要立马找到应对之法。
洪连看着书房的医书,一窍不通,又扫了一眼岩陀手中鬼画符的潦草的纸张,撇了撇嘴,想帮忙却忙不上忙。怕打扰到岩陀只能悄声退出了房门,想到去别处看看,或许那里自己可以帮上一些忙。
行走之间,洪连想起了杜日杜月两兄妹,不知这会在其他医馆有没有看上病,如果没有要是能够捎个信告诉他,他们心心惦念的蒋辛医馆终于开门了。
前厅里,里面人满为患,哀怨连连,皆是脸色蜡黄暗沉的久病之人。他们随意的就地而坐,手持着药童分发出去的汤药,洪连粗略的扫了几眼,觉得倚在门框的男子甚为眼熟,只见他浑身上下肮脏不堪,沾染了上灰尘和些许发暗的水渍,尤其是胸前的那片,发黑似的暗沉。
见他头上的发丝有些脏乱,胡乱的搭在额前,所以洪连见到的第一眼也有些错愕,想着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这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