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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兰,你出去一下吧。 ”
这次轮到空尘赶陈兰出去。陈兰当然不肯,空尘的眼神就变得难得地凌厉起来。
他好歹是空尘的弟子,晓得他的脾气,只能依言出去。等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九重从里面走了出来。
九重出来的时候很是沉默。陈兰不知生了什么,正想喊她,只听得她说:
“懒蛇。”
这两个字足够把陈兰钉在原地,然后让他的心里翻江倒海。
空尘知道他和九重的事。陈兰没有想到他会把这些都说出来。当他听到九重叫他懒蛇时,感觉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那座山里。
但还没来得及等他再说什么,九重朝他展露出一个笑容,带着离别意味的笑容:“如果我们不能杀死苏安,是不是得永远这样阴阳相隔?”
很多年前空尘说要教他杀龙之术,说袁成是引子。他没有告诉陈兰,倘若没有九重,袁成根本没有办法杀掉苏安。
山中的夜晚格外清净。陈兰坐在石阶上,想他在这里养伤的情景,想袁成早上念经时昏昏欲睡的模样。接着记忆里的画面忽地一暗,再亮起来时便有一个女孩子远远地站在树下,树下满是荒草。
陈兰此刻的眼前果然亮了起来,不过那是因为一缕青烟。这青烟落在地上后又变成许怀的模样,许怀的神态已经很差,几乎能让人联想到一副獠牙。可他说话时还是很柔和的,尽管还是带有些傲气。他说如果九重坚持这样做,他今晚便会去水云教里取来那个镯子。那镯子会将陈兰和九重的力量都吸收进来。
他对陈兰说:“你一定比我更不愿意。”
“因为你喜欢她。”
陈兰因为这句话而抬起眼眸。他的脑海里回放着刚才那句话的声音,眼前闪回着的是许怀的唇形。他喃喃地道:“喜欢?”
想要一直在一起的心愿,定下的相守的决心,其实都是喜欢?
许怀临走前还开了他一个玩笑,算是苦中作乐:“如果九重不是女孩子,也许你就不会知道什么是喜欢了吧。”
有些事物固然脆弱,如云如水中月,风吹即破,雨来即变色,但也在每一个人的心头温柔着。
陈兰回到禅房里,跪坐在九重旁边。他听见九重小声地在说什么,便凑过去听。
九重躲过去,不让他听到,跟着空尘一起念经。陈兰也就只好放弃。三个人呆到深夜的时候,许怀把玉镯拿了回来。他的手上还沾了血。他说:“可痕只知道这玉镯能害九重,便把它拿了出来,想等你回去时收拾她一番。不过这次我回去后,现她先死在了这玉镯下。”
空尘道:“这原本就不是凡人能拿的东西。”
许怀消失了,应该是在哪里黯然神伤,或者说是不忍心看着九重一点点死掉。
九重戴上玉镯,心跳开始渐渐放缓。这次她主动地去握陈兰的手,把方才小声说的话讲给他听:
“下一次,记得一定带我走。”
陈兰感到握着自己的手的力气小了下来,他轻轻地向她承诺,说:“一定。”
于是九重闭上眼睛,那玉镯里输入了九重混合着龙的力量,也输入了陈兰大部分的妖力。陈兰尚且还是个妖,所以承受的住,而九重还是个凡人,所以就此死掉。空尘看着把九重揽入了怀里的陈兰,说:
“我走了。”
陈兰并没有答话,只是很小心地抱着九重,似乎是怕她睡得不太舒服。
还会再见面的,而且下一次一定能够相守。陈兰不会悲伤,却因为洞悉了自己的另一种情感而不安。
喜欢上了你的我,下一次该如何面对你?
空尘将自己的念珠甩出去,将夜色撕开一个口子,他走进去,走到袁成的梦里。
这时的袁成已经十三岁。
他变得很喜欢和别人玩耍,到了很晚后才愿意回去。大少爷向父亲说他贪玩,于是他又挨了顿责罚,并被要求早一点回到房子里去。
已经知道身世的袁成不会去怨恨父亲,不过他的确不想回到自己的屋子里。那些仆人故意不给他蜡烛,他一进去就陷入黑暗里。他坐在床上,想起自己白天做的努力。他想过去直接和父亲说,或者教训那些仆人,可所有的努力都不奏效。苏安就高高地站在屋顶上,嘲弄地看他。
苏安说:“你现在算是什么?”
是,他现在算什么,又变回了一个一文不值的庶子而已。
袁成自嘲地笑下,突然觉得口渴,便壮着胆子出门,想问厨房要开水喝。厨娘尖着嗓子,说今晚的开水只给嫡子备着,他是没有资格要的。至于稀饭什么的,厨房里现在统统没有。
换做以前,袁成非得暗地里打碎她几个鸡蛋来报复。那时还是庶子的他对所有的敌意都有所回击,因为他理直气壮地认为:我和他们应该是一样的。
而此刻,袁成只是说句好,然后踉踉跄跄地往回走。他的嗓子干得火烧火燎,让他恨不得晚上赶紧过去。白天的时候,庶子是可以喝一口水的吧?
好在上天给了他一点机会,他走了没几步后就看见门房老周的孙女正端着碗稀粥。她坐在小板凳上,一口一口地吹着。看到袁成后,她还冲他一笑。
袁成厚着脸皮在她跟前蹲下,说:“你分我点粥喝,好不好?”
站在屋顶上的苏安差点笑出声来。
小姑娘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把碗递给他。
接着老周的儿子儿媳从屋里出来了。看见袁成在喝自家的粥后,他们吓得不行,赶紧把他迎进他们的屋里。对于老周这一家地位还算低的仆人来讲,袁成也算半个主子。突然被人当成了座上宾的袁成浑身都不自在。
回到自己的房里后,袁成觉得自己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事,又似乎没有想明白。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睡着的时候,他那长长的头开始脱落。等他早上起来后,床前已经是一地的头。他再摸摸自己的脑袋,现脑袋光溜溜的。
这种变化是苏安所没有想到的。他谨慎地张望,结果看见一个老和尚正往袁家走来。
如果苏安知道那女子的话的真正含义,他绝不会愚蠢得设下这么一个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