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临兵列阵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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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日宴一贯是宫中娘娘身边的人操办,场面不小,来的又都是官眷,还有不少公子少爷,才到宴上就能听到三五熟人在一处闲聊。

    林家在京城并无什么亲戚,林文晋才入翰林院不久,更是资历浅,不过仗着一身才学,也得不少人赏识,连同待林家也亲厚起来。

    “母亲,林姐姐在那儿,我过去瞧瞧。”

    “你哥哥在家里怎么和你说的?”

    “别太过招摇,免得替林姐姐招惹麻烦。”纪韵安撇嘴,她哪里知道纪远澜发什么疯,忽然交代这件事,可她不去的话又坐不住,别的人,她倒是愿意说话,可不如和黛玉处着舒服、自在。

    聊天这种事,还真的看缘分。

    永康王妃不由笑了一下,摆摆手,“他是担心旁人说闲话,可我瞧着那丫头不像是个软骨头,你去便是,只是小心说话,别让人捏了你的错。”

    “还是母亲好!”

    “你就仗着你母亲和我宠着你你才这么刁蛮。”永康王本是来一趟就走,可听了这话倒是想看看那林家的姑娘什么模样。

    这阵子纪远澜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先是把人从贾府里给带出来,又替她寻了一个好去处,连意料之外的事都预先安排好了,这么上心还是头一回。

    他这儿子别的事能上心,感情的事可从未上过心,这头一遭,怎么也要看看对方什么模样。

    “不回王府去了?王府里可还有人等着你议事。”

    “看一眼也不碍事,你怎地也嫌我来了?”

    “谁敢嫌你?”永康王妃嗔道:“你盯着韵安那丫头看保管能知道林家丫头什么模样,要我说,世间独一份的人。”

    闻言永康王不由诧异,能让自家王府说出这样话来的人,可是头一个。

    当真是神仙妃子托生凡胎肉体不成。

    两人坐下后,永康王便盯着纪韵安看,见她带着玉帛绕过玉桥,又同几个相熟的人到了招呼后才到停了下来。

    “瞧见了吗?”

    “远了些。”

    “人还没多大岁数便先眼花起来。”永康王妃嗔道:“仔细看一眼就该回了,再不走别的姐姐妹妹可要笑话我粘着你,出个门还得你来送,送到了也不放人走。”

    永康王府让人羡慕的可不止是皇亲国戚,战功赫赫,夫妻俩的感情更让人羡慕,自二十三年前成亲来至今,也未曾有出过不和的传闻。

    琴瑟和鸣、举案齐眉,让一众京中官眷羡慕得不行。

    闻言永康王只是笑笑,正要开口时便见那边纪韵安拉着一个姑娘走了出来,不由瞪大眼仔细看。

    “你还真说得不假,世间独一份的人,你说,待在荣国府上,怎么到了这年岁也还未定下婚事?荣国府也不比咱们府上少人,前阵子不刚定了几门亲事——”永康王刚说到这儿想起什么,“到底不姓贾。”

    荣国府和宁国府,那都姓贾,又是祖上显赫的四大世家,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倒不必那么上心。

    收回视线,“晚上可得回王府用饭,我走了。”

    “也不怕旁人说你,哪有日日都要人回家里陪你用饭的。”

    “你眼前不就有个这般的人?得了,不和你说,再说下去又走不了,府上还有事同我商议,原本是想远澜那孩子跟着,结果让他小子先找了个借口入宫,怕一会儿也得同那位林家哥儿一起过来。”永康王起身,理了理衣裳便迈腿往外走。

    永康王妃掀起帘子,看着他道:“让身边侍卫跟着些。”

    “放心。”

    纪韵安领着黛玉走到了亭子旁坐下,从盘子里随手拿了块碎糕点扔到池子里,“好几日不见你可怪想你的,瞧见了吗?春日宴上一个比一个花枝招展,也不知道打的什么心思。”

    黛玉失笑,看着池子里的鲤鱼,身上或红或金的颜色让一池水生动起来。

    “你就没半点心思?”

    “你这人说话当真不好听,还好我知道你意思,要我有什么心思我也不在这处露出来,不然叫别人看了去,只能让人笑话罢了。”纪韵安撇撇嘴,“你看见了吗?顾元禾笑得都跟风拂柳似的。”

    闻言黛玉到底是忍不住笑出声来,摇了摇头,“你可小点声,她听了去和你闹,一会儿把你掀到水里,我可不会水性。”

    “那我只好沉到下面去跟鲤鱼做伴了。”

    说完两人就笑了起来。

    到下面去给鲤鱼作伴,怕是鲤鱼还嫌惊扰了这一池的清静,今天来了不少人,光是这一会儿,池子里就多了不少糕点。

    “林姐姐,你也在?”

    “四妹妹?”黛玉看着眼前出现的惜春,楞了一下才往后面看去,发现宝钗和李纨等人并未跟着,不由得诧异,随后一想,应该是同其余人说话去了,惜春向来性子要柔一些,又不爱同别人打交道,在姐姐妹妹中最是单纯。

    上前伸手握着惜春的手,“你一个人走到这边来,也不怕待会儿她们找不见你人。”

    “都在这地方还担心找不见人吗?才不会,何况她们这会子肯定是没工夫搭理我,我瞧见你在这边就过来了,上回在家里见着也没说上几句话。”惜春朝黛玉眨了眨眼,“你不知,府上也出了事,不过——”

    看了眼纪韵安,见纪韵安坐在那里专心喂鱼也依旧压低了声音。

    “什么事?”

    “栊翠庵出事,妙玉让人掳走了。”

    “什么!”

    黛玉不由惊诧,大观园里竟是让贼人进去,难道是府上出了什么事连护院都看不住了吗?虽说栊翠庵在大观园的院墙附近,可把一个活生生的人这么掳走也该弄出不小的动静,怎么下边的人都没察觉?

    见黛玉惊讶,惜春摇头轻叹,“派人去寻了,未寻着,为了这事,二哥哥又自顾自的生了好几日的气,若不是宝姐姐劝着,怕又要惹得太太不高兴。”

    “为着妙玉的事在宝姐姐跟前生气?”

    “倒也不是和宝姐姐生气,怕是和自个生气。”

    那为了自个生气也不能让人瞧出来,不过那人什么时候顾虑过这些,连她去的那回都险些收不住性子,这往后,怕还要宝钗多操心了。

    轻叹一声,握紧了惜春的手,“如今三姐姐不在,二姐姐也不在府上,你一个人留在那园子里,怕是无聊许多。”

    “兰哥儿这段时日让大嫂嫂操心,宝姐姐每日帮着二嫂嫂打理府上事情,还得操二哥哥的心,我也每日去寻妙玉说话儿下棋,倒也自在,谁知道她命这样苦,竟是遭了贼人的手被掳走了,邢姐姐也少了往来,真冷清了不少。”

    冷清了不少,倒也是没办法的事,大观园里本来住的都是她们这些姐妹,难道能在里面住一辈子?

    黛玉回头看了眼纪韵安,见她对着自己眨了眨眼便带着玉帛走到了别处去和人说话,心里一松,感激的点了一下头——纪韵安倒是真理解她,也不会随意打探。

    拉着惜春坐下,“这园子里若冷清了,你——若得了空能出府来,可以到我府上来找我。”

    “林姐姐这会儿好客了?”

    “自是好客,同我脾气合得来我自是好客。”黛玉笑道:“只怕家里不让你经常来罢了,你若来了,我倒多的是解闷的法子,比你在园子里成日作画要强。”

    “敢情姐姐这是自个不作诗了,也不让我作画了。”

    黛玉但笑不语,看向远处。

    她自是喜欢吟诗作赋,可那日瞧见了漫山的梨花后,方才觉得脑中想着的事不如眼前看着的景,也许,她当真是失了众人口中的灵气,也成了俗人一个,竟是羡慕起了这些寻常人能经常瞧见的东西,过的日子。

    谁说她是个世外人,她图的不过是个不寄人篱下,不招惹是非也不忧心难过罢了。

    “从前倒是不知道你也是个俗人,妙玉说得不假。”

    “她说的话你信,我说的你怎么不信?你要不愿意来,我也不求着你来。”黛玉撇撇嘴道:“瞧我不过才离开多久,倒是说起我的不是来了。”

    “我可不敢。”

    两人说着相视一笑,倒是想起了从前年纪还小的时候许多事。

    彩屏走了过来,见着黛玉微微惊讶后道:“林姑娘好。”

    “你怎的来了?”

    “那边太太让我来的,说是让姑娘过去,两位奶奶都在,姑娘还是过去一趟,免得待会儿太太急了。”彩屏压低声音道:“瞧着是让姑娘过去相相,坐着别家的太太,正和太太说笑呢。”

    闻言惜春面色一变,尚显稚嫩的脸上莫名生出几分漠然来,让黛玉不由得摇头。

    她这妹妹,真是心冷面冷,待谁似乎都一样,又都不一样,偶尔露出的撒娇模样也会让众人惊讶起来。

    “早知这样还不如不来了。”

    “姑娘可别说这句话,你说这话,让太太听见了,又该说你年纪小不知事了。”

    “走吧走吧,躲不过去。”

    惜春起身,看了一眼黛玉道:“林姐姐你命可真好。”

    一句话让黛玉愣住,连起身都忘了,直到惜春不在眼前了才回过神来,垂下眼盯着池子里的锦鲤,有种力气从身体里抽离的感觉——她命好?如今看来,她当真是命好,原本孤苦无依,如今成了掌中宝,可不是命好。

    倒也不生气惜春说出这话,因为她知道惜春并无讥讽的意思。

    宁府里的那位大舅舅去的更早,惜春母亲在她出生不久便过世了,本是养在宁府身边的人,自小养在贾老夫人身旁,虽说姓贾,可也不见得比她如何。

    “姑娘,怎么了?”紫鹃走上前小心翼翼伸了手扶着黛玉,“过去那边坐坐吗?”

    “妙玉让贼人掳走了,下落不明。”

    “……个人命数,姑娘放在心上就是和自己过不去了。”紫鹃一怔,见黛玉面色不太好,安抚道:“姑娘不也曾险些熬不住,如今也好好地坐在这儿,连身子也比从前强健了。”

    黛玉抬眼看着紫鹃,轻轻点头。

    命数,她怕的就是命数了。

    纪韵安瞥见黛玉面色不对劲,刚要和身边的人话别,就瞧见两道身影进了人群中,所到之处引起一片骚动,比起其余的王孙公子可要惹眼多了。

    “哥哥来了,走,我们过去。”

    “郡主慢点别摔了!”

    玉帛跟在后面,生怕一个不小心纪韵安绊倒,这要摔了一跤,不得在府上养好一阵。

    林文晋瞥一眼身边的纪远澜,轻咳一声:“你——你慢着点吧,这么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上阵杀敌了。”

    “你倒说得有理。”

    “真是看你着急,你既然这么着急,早些定下来不好?”

    “我看你母亲可舍不得。”

    “我也舍不得。”

    看一眼林文晋满脸的得意,纪远澜自然是不想和他说话了,只觉林文晋也该早点定下来,也让他尝尝这滋味,免得成日拿他说话,也当真是拿他一点办法没有。

    摇了摇头,正要绕过去给自家母亲问安时让人拦住了去路。

    “还以为你不来,怎么你也来了?”

    “——你能来我自是也能来,怎么?春日宴还写明了我不能来吗?”纪远澜挑眉一笑,打开手里扇子笑道:“小侯爷多日不见,看着又比前几日更招人不喜欢了,要我说,你——哎,罢了,和你说也说不明白,从前就不对付。”

    马煜面上一下变了神情,冷哼一声,“我当你是有什么能耐,也不过这样而已,从前就总是驳回我的话,如今不在学堂上了,还跟从前一样,你是羡慕我今年榜上有名,心里不畅快吗?”

    “你怎知我参加科考不如你?”

    “那你有本事也去考一考,可别上不了榜。”

    “为什么我要去考?你让我去,我便去,那岂不是很没面子?”纪远澜收拢扇子在朱泾肩上敲了一下,“小侯爷还是多管管自己,免得下回在朝上说的话狗屁不通,惹怒圣颜。”

    “你——!”

    边上林文晋轻咳一声,“王爷,下官先行告辞,向母亲问安后再去寻你。”

    纪远澜点点头,“我也正要去给母亲问安,小侯爷可别在这挡着路了,大家可都要过道的。”

    “小侯爷,下官告辞。”

    看着纪远澜和林文晋的背影,朱泾气得踢了一脚旁边的树,疼得抽了一口气,不甘心的瞪一眼身边跟着的两个人,“看什么,平时一个两个很能说,到了他纪远澜跟前怎的都成了哑巴?看你们那张嘴不止朝上吐不出象牙,连平时也不必用了。”

    “小侯爷喜怒,何必跟他计较,他不过因着那回的事才得了如今的爵位,又无官衔,不必计较。”

    “李兄说得是,小侯爷喜怒。”

    喜怒?!他现在火大得很!

    林文晋看一眼纪远澜,低声道:“你怎么和安荣侯府的小侯爷有过节?瞧着还是很早以前就结下的?”

    “他那人,头脑简单,不过也有些才学,只是……盛气凌人又见不得别人说他,自小就有的过节,长了岁数过节是越来越大,自然——”纪远澜失笑,“你倒是聪明,两边不得罪。”

    “人小式微,不得已不得已。”

    “我可没看出你不得已,行了,快过去吧。”

    “今日这场面可让我开了眼界。”林文晋指的是春日宴上,各家夫人都在替自家考虑,也难怪这京中官眷总是这些家里来回,总是这样,哪里有旁人的半点事。平头百姓进不了高门,依旧是平头百姓,能榜上有名的,那也真是寒门出身,也入不了这些王孙侯爵的眼。

    他可有自知之明得很,那些个上门来的拜帖,冲着谁来的都可能,就不可能是冲着他林家来的。

    见到刘氏时,脸上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母亲安好。”

    “从翰林院直接来的?”

    “哪敢,回家中换了衣裳才来的,还耽误了些时辰,不过今日春日宴,母亲和妹妹都到了,我自是也得过来。”林文晋在一旁坐下,“听闻一会儿有好戏登场,我可没错过吧?”

    刘氏笑道:“你可没错过,应是快开始了,那边戏班的声音都传来了,你问我,我也不知春日宴上有些什么,我们母子三人也长长见识。”

    边上怔怔出神的黛玉听见这句话,鼻尖竟是泛酸,眼泪快要掉下来。

    紫鹃连忙拿了一杯水递过去,“姑娘喝口水,润润嗓,刚才和四姑娘说了好半天的话,怕这会儿口舌干燥。”

    闻言林文晋诧异道:“遇着贾府的人了?”

    “只见了四妹妹一个人。”

    “瞧你的脸色还以为又让人给撞着了,得亏紫鹃在,不然上哪去寻一个时时刻刻都盯着你的人。”

    边上雪雁撇撇嘴,“少爷是说我不如紫鹃姐姐贴心吗?”

    林文晋朗声笑道:“原来你这湘水园里也有争风吃醋的,为着你还和我争嘴了,你这丫鬟可得管教管教了。”

    黛玉一听不禁笑起来,嗔怪的瞪一眼林文晋。

    见黛玉笑了,林文晋放下心。

    刚才刘氏那话定是勾起了黛玉的伤心事,不怪黛玉眼泪浅,这事放在谁身上也得提起来就伤心。

    念及此,林文晋轻叹一声。

    “三哥哥,谢谢。”

    耳边传来一声轻语,林文晋低笑道:“往后不必再说了,说多了我可真要让母亲多留你两年才行。”

    黛玉耳根渐渐烧起来,一半是为了林文晋说的话,一半是为了不远处正走过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