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邰憺昀眼放精光,“一定是这样,百姓只要能吃饱喝足就不会关心当今到底谁是天子,可她不仅杀了朝廷官员还在城墙上留下‘妖女祸世,暴君当道’几字,这无非就是在告诉黎民百姓当朝帝王是暴君啊!再与前些日子女帝处决定公侯一党的暴行来看,可不是暴君吗?这样女帝可就没有民心了!为帝者,民心所向,若无民心,亡也!”
頔澂点头,“你与我所想相差无几,你姑姑现在可是唱的一出好戏。”
“可是……”邰憺昀有些犹豫,“我都能看出来,那么女帝一定也会知道,她又要如何应对?”
说起珹玭,頔澂轻笑一声,“如今重中之重是安抚民心,我们就再等几日看她要做什么,彼时再决定出不出手也不晚。”
頔澂知道珹玭定会想法子安抚民心,但是没想到珹玭竟然如此狠得下心,一封《罪己诏》如今已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
頔澂也有幸目睹了一下《罪己诏》中珹玭对自己数罪自罚。
那封《罪己诏》的大意就是说,自己继位以来,知晓自己才疏学浅,不比鸿鸢历代先祖,皆有无上治世之谋,未建功业,未行仁事,但自己的确心系百姓,继位以来,一直兢兢业业,治国安邦,为民谋福。
怎料,她自己虽一直克己奉公,却让逆臣生了谋反之心,然自己罚之太过,无仁君之风,所以写此诏以告世人,她已经知道过错。
同时,她又在下面提及了数名大臣被害之事,并且承诺定会抓出凶手。
黎民百姓其实本就不怎么关心天家事,只要能让他们吃饱喝暖,你上头一天换一个皇帝都行,如今这封《罪己诏》一出,也让百姓放宽了心,反正死的是上面的高官,也到不了他们头上,皇帝都已经说了会解决,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还有什么可说的?
所以这安抚民心的作用一点儿也不少,大街小巷该做生意做生意,该吃喝玩乐就吃喝玩乐,一点儿也不耽搁。
頔澂放下手中被人临摹出来的《罪己诏》,笑道:“倒是写的言辞恳切,能让她这性子一条一条数自己的罪,这些反党也是厉害。”
珹玭这人,傲气的很,要她说自己的罪过还不如杀了她来的痛快,到底是做皇帝的人,知道要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弦清这小子听到自家主子的话,毫不客气讥讽道:“也就说说而已,主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女帝的性子,那就叫什么……积极认错,死不悔改!
頔澂拿起桌上的茶杯就朝弦清砸过去,弦清立刻跳开避让,可惜速度慢了会儿,还是被砸到了。
“你莫不是也想去和兰元作伴?”頔澂瞥他一眼。
弦清立刻就怂了,“属下说笑,主子你可千万别当真!”
兰元那副惨状他现在光是想想心里就发怵,那可是快要被打得半身不遂,苍天爷爷在上,他可没那么大胆子去给弦清作伴!
頔澂端起桌上的茶,茶是刚出炉的,烫得很,他轻轻吹散上面漂浮着的袅袅雾气,听到弦清的话后抬眸扫了他一眼,“那当今帝王说笑,给了你好大的面子。”
弦清被頔澂这么轻飘飘的一眼看得背脊发凉,他向来就是个一根经,脑袋里不装事,说得好听那是有点憨,说得不好听那就是啥的慌。不过再傻他也知道此时自己说错话了,立刻单膝跪在地上,抱拳低头道:“属下知错。”
“起来吧,也没要把你怎么遭。”把茶水吹凉了一点,頔澂轻抿一口后便放下,“科举事宜怎么样了?”
弦清松了一口,悬着的心放下了,不过还是有点后怕,依旧恭恭敬敬的回答:“按主子的意思,在考场都有兄弟守着,现在已经在登记考生了,目前没有什么事发生。”
“嗯。”頔澂点头,“注意盯紧点,这段时间最容易出岔子,可千万别让反贼钻了空子,还有朝中那几位也要注意点,可别防了外人却让自己人在作乱!”
“属下明白。”
“没什么事了,你下去吧。”頔澂道。
弦清偷偷摸摸抬头瞄一眼頔澂,见頔澂就是那副云淡风轻,万事不关心的模样十分顺从的告辞退下。
弦清离开后,頔澂就静静的坐在位置上,他什么也没做,就这要静静的坐着,好似一副江南水墨画,浓墨淡彩,出尘飘逸,却美的惊心动魄。
过了好一会他才起身走到书桌旁,自己拿起墨条研磨,研好墨后,他摊开一张宣纸,用镇纸压好,而后拿笔蘸墨,在宣纸上细细勾勒,画了好一会,一副孩童玩乐的景象便跃然于纸上。
他的画技称不上有多好,顶多算是不差,不过画中这一男一女两位孩童玩闹的喜悦之情倒是表现得淋漓尽致。
他停笔看着这幅画,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粲然一笑,如有花雨倾泻而下,浪漫经年风采。待画上的墨干了后,他重新换了只毛笔重新蘸墨,在旁边题词,写下一句诗:“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不同于他的画技,他的字写得极好,宛若游龙,翩若惊鸿,清风傲骨,潇洒恣意。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他轻轻呢喃,带温柔笑意。
曾几何时,他与珹玭亦是青梅竹马,只可惜世事弄人,如今他做不了她的竹马,她亦做不了他的青梅......
皇宫。
珹玭正在和漻苓对峙,原因很简单,漻苓不愿出宫。
“朕已经说了你必须出宫!”珹玭冷声决绝道。
漻苓却不是个胆子小的,反而质问:“我出宫了,陛下当如何?陛下莫不是想一个人扛下所有?”
珹玭冷厉道:“这么大一个宫殿,朕不差你一个婢女!”
“可陛下差我这么一个姐姐!”漻苓拔高声调,她素来不是个脾气软的人,更别提现在被怒火烧了头。
“你便这么想死在宫里吗?”珹玭怒不可遏,大吼道,“若是想,朕即刻便下一道旨意,让你在这永世长眠!”
“若陛下敢,有何不可?”漻苓耿着脖子,“陛下下旨便是,我又不怕。”
“辛婳祎,你不要逼朕行不行?”珹玭仰头看着房梁,一种无力之感油然而生,“朕只剩你这么一个亲近之人了,朕不想害你死在这里头!你知道现在宫里有多危险吗?就这么几日,死在外头的死侍就有十多个!而死侍抓的刺客都有三十几个!辛婳祎,今日朕还可以堂堂正正站在你面前和你说话,但明日说不定这江山就易主了。算朕求你了,行吗?你走吧。”
珹玭突然双膝一屈,竟“扑通”一声直接跪在地上,眼中泪水无声滑落:“算朕求你了!行吗!朕求你离开!我赌不起你的命,辛婳祎,我赌不起你的命!!你离开不行吗?好歹……好歹哪天我死了还会有个人记着我,记着鸿鸢曾有个帝王,她短命至极,一生无功绩,不曾爱黎民。但鸿鸢就是有这么一位帝王叫郄珹玭!算我求你了!”
她这个人,从来不算好人,腐朽至极,是个坏到骨子里的人!可就算这样,她也不愿那身边人的命去赌,也想要个人好好记着她啊!
漻苓立马溃不成军,瘫坐在地上,泪水怎么也止不住,“陛下,你何苦?”
何苦一个人承担所有?何苦不自私一次?她如何不知道现在宫里头有多危险,可是她不想让珹玭独自一人面对这份危险啊!好歹……被人捅刀子的时候还能让她在前面挡挡,而不是自己一个人去面对这危机四伏的皇宫!
珹玭深吸一口气,抬手拿着袖子就擦干脸上的泪水,一双通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漻苓,压着嗓子问:“我最后问你一句,走……还是不走?”
漻苓已经泣不成声,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摇头。
但珹玭就像没有看见一般,自己自言自语,“罢了,问这些也没有什么意思,反正你不走也得走。在宫外好好活着吧,替朕好好看看宫外的每个昼夜是否和宫内一样。别哭了,弄得和送葬似的,朕现在还没死呢,若是与反贼这一战,朕死了,那时你再哭朕定不拦你。”
她状似轻松笑道,可笑容身后藏着的无线寂寥却怎么也无法掩藏,起身环视这偌大宫殿,一种疲惫感由心而生,突然珹玭便觉得眼神一黑,身体一软,只听到了漻苓惊呼的一声“陛下”,而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漻苓连忙冲到珹玭身边,扶起珹玭,看着脸色苍白的珹玭,急忙高呼:“宣太医!宣太医!”
守在门外的刘佑听到声音立刻推门而进,一看这场面也是急得不得了,忙招呼小太监去宣太医,而后叫了宫女来把珹玭抬到寝殿,置放到床上去。
没一会儿,养心殿内太医云集,一个个的轮流替珹玭把脉。
而在府中正手上捏着棋子思考该下在哪的頔澂被突然推门而进的弦清打断了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