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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火是江苏南通人,现任四川人民主出版社社长,挂了四川作协一个主席的职位。四川作家群总的来说分为老中青三代。
老作家以巴金、艾芜、马识途为旗帜,中年作家则是以王火、周克勤为代表,年轻一代还没有成长起来,现在最出名的也就是孙三石这根独苗苗。
所以王火同志自然是关注孙朝阳的,这才喊他小老乡。
老王还有几年才退休,未来他会写出自己的代表作《战争和人》三部曲,并荣获茅盾文学奖。老爷子这次来前线采风,估计就是为将来的创作做准备。他临退休了还主动申请来云南,相当的了不起。
当天晚上,枪炮声不断,远方不停有闪光,来采风的作家们都睡得不是太好,皆精神萎靡,除了王火和李存保。
次日,老王作为临时负责人,安排大家会餐,开了许多罐头和铁盒装的饼干,味道都不是太好。他笑着说,前线就这条件,大家克服一下。不过,烟酒管够。
烟是中华和红塔山,酒都是茅台。
他一边跟向大家敬酒,一边安排工作,说接下来几天,大家会去前面采访一线战士。另外,还要参加几场慰问演出,到时候,大家不管会不会酒,既然战士们把碗端起来了,咱们就得一饮而尽。醉了也没关系,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至于前线的安全问题,以及受伤后如何救治问题,李存保同志是军人出身,我们有请他为大家讲解。”
掌声中,李存保站起来向大家敬了个军礼,然后开始讲解战场上应该怎么躲避枪炮,应该如何发现敌踪。
最后说到受伤后如何救治的问题,还特意让一位河南来的作家扮演骨折的士兵,用两根木棍把他的一只腿固定好,捆上绷带。
接着那位作家又扮演腹部中弹,肠子流出来后怎么办。
李存保又用一只碗扣在河南作家的肚子上,说,一旦肠子流出来,就用碗接住,没有碗就用行军的搪瓷缸子,然后用绷带缠好。
肠子流出来的问题解决后,他又教大家头部的伤势该如何处理。
一套流程下来,河南作家被绷带缠得像个木乃伊。
忙碌了一天回到房间,李存保照例坐在书桌前写稿子。写不了几个字,就把纸撕下来揉成一团扔地上。
再写几个字,还是不满意,继续撕。
不片刻,地上就丢满了纸团。
孙朝阳也只作家,顿时明白老李着是遇到瓶颈了,难怪这几天一言不发,心情不好的样子。
很快就到了下基层的日子,大家都头戴钢盔钻起了猫耳洞。第一次到前线,听说敌人就在对面山头上,说不紧张也是假话。好在没有发生战斗,一切平安。
作家们一边和战士们聊天,一边提笔在本子上记录,收获了不少一手资料。
去了几个哨点后,大家畏惧之心尽去,都显得很放松。猫耳洞里,又潮又热,战士们都脱得只剩一条裤衩,就这样还是免不得皮肤病。作家们也热得实在扛不住,加之又都具备浪漫主义情怀。便有人也跟着脱得只挂一丝,给大家来了一段诗朗诵:
“喜见东方瑞气生,
不问收获问耕耘。
愿以我血献后土,
换得神州永太平。”
“好!”战士们齐齐鼓掌。
看到最可爱的人喜欢诗歌,又有另外一个作家高声朗诵:
“你是倒下的山,你是站起来的峰。
你是远去的背影,你是走来的英雄。
不能忘记的,并不是你的功名。忘记不了的,是你聚散之间。
你选择了诀别,而不是重逢。
你选择了奔赴国难,而不是苟且偷生……”
这诗仿佛写到战士们的心里,巴掌都拍红了。
那位作家很激动。
突然,他跳上了战壕,拉下裤子对着对面的鬼子就要撒尿,还是孙朝阳眼疾手快把那哥们儿给拉了下来。
作家们该死的浪漫主义情怀太令人头疼,担心他们的安全,上级下令都撤回来,去稍微靠后的一个通讯连指挥部,让他们再采访一下通讯兵。
通讯站在一个溶洞里,放了很多材料,还有电报机在滴滴地响。
孙朝阳好奇地凑过去,看了半天那些打孔的纸带,忍不住问:“用的是摩尔斯密码吗?”
正在发报的那个军人回答说是专用密码,如果用摩尔斯让对面的鬼子收到可不得了。
孙朝阳心中一动,问:“如果是专用密码,会不会被敌人破译?”
军人:“所以经常换密码本呀,我军总部也有不少破翻译专家在破译敌方电报,这是一条看不见的战线,比最前面的战场还凶险残酷。因为如果破译错误或者破译不出来,贻误军情,会有更多战友流血,责任重大,不容有失。而专家们都是国内有名的数学家,前年战事最紧张的时候,我们的破翻译专家一连三天三夜,都吐血了。专家们说,他们的神经时刻都紧绷着,生怕错过敌人任何一个滴滴声。他们是听风者,是刀尖上的舞者。”
“听风者,刀尖上的舞者。”孙朝阳心中的念头开始清晰,禁不住喃喃道:“听风者,看风者,捕风者。陈二胡,黄依依、瞎子阿炳……”
忽然,那位军人跳起来,一把抱住李存保:“存保,存保,你小子,果然是你。”
李存保也惊喜地大叫起来:“国庆,原来是你!”
两人你给我肩膀一拳我给你肩膀一拳,都哈哈大笑起来。
孙朝阳好奇:“你们认识?”
李存保:“何国庆,我们是战友,一起上下铺睡了三年。后来我调去别的部队文艺创作室,他提了干。到如今已经是好几年没见面了。”
何国庆:“对对对,好几年了。存保,你等一下,我把衣服穿好。”
何同志颇瘦,赤条条的身子仿佛一条不屈的战魂。
众作家见李存保和战友重聚,都很高兴,忙说,他乡遇故知,得喝一杯。
何国庆:“对对对,得喝他妈一顿才行。”忙让手下战士弄来酒,又用刺刀开了一箱压缩饼干招待客人。
李存保最近创作遇到瓶颈,心情不好,一天下来说不了几句话。但此刻的他一边喝酒一边跟战友聊,满溶洞都哈哈大笑声,很快就有点醉了。忙按下何国庆给自己倒酒的手:“国庆,不能再喝了,大家都还有任务。”
何国庆在送一众作家离开的时候,给李存保挎包里塞了瓶茅台。
李存保:“你给我酒做什么?”
何国庆道:“这次没喝痛快,是我招待不周,你自己带酒回去慢慢品。说起这酒还有点来历。上次总攻的时候,我和战友们一人领了两瓶。大家打开盖子就朝嘴里灌,相约烈士陵园见。结果打了个大胜仗,所有人都全须全尾的回来了。我还剩了一瓶,你带回去。”
孙朝阳他们撤下来回到营地后,夜已经很深。李存保照例坐书桌前写了半天稿子,照例摇头叹息。
孙朝阳没抢到书桌,就躺床上写。写了两千字《寻秦记》后,想起白天时的情形,想起前线,想起溶洞里的电台的指示灯闪光,想起那滴答的发报声,心潮顿如波澜起伏。
他换了本新的稿子,奋笔信手在纸上写了几段文字:“我去世已久的父母不知道,我以前和现在的妻子不知道,还有我的三个女儿包括女婿他们也都不知道,我是特别单位701的人。”
“在我们701,大家把像阿炳这样的人,叫听风者。”
“他们是靠耳朵吃饭的,耳朵是他们的武器,是他们的饭碗,也是他们的故事。”
……
是时候拿出一部有分量的作品了。
孙朝阳心在砰砰地跳。
你好,安在天院长,黄依依博士,阿炳同志,陈二胡同志。你好,陈数,你好,柳云龙,你好王宝强!
你好,《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