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百日红

深海小熊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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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下着雨的天空里,暗灰色的阴霾越发轻薄。

    如贺喜春树先前所预料,今天这雨果然在畏惧着中午,随着时间推移越下越小,等到他休整之后再次出门,天空飘下的俨然是水雾般的毛毛细雨,若是撤去手中雨伞,雨丝打在脸上也只是多了些许清凉之感。

    通向车站的道路,春雨洗过的街道很干净,他小心躲避地上的积水,脚下的频率略显匆匆。

    雨变小了,风却变大了。

    人们常说春风和煦、草长莺飞,赋予它希望和温柔的含义,但也并非全是如此,譬如现在迎面而来夹杂着湿气的寒风,就让贺喜春树体会到什么叫春寒料峭。

    即使这风中饱含着春天的气息,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全身瞬间泛起鸡皮疙瘩。

    尽管名字中就带有「春」,贺喜春树还是很难喜欢上春天,不仅仅是因为花粉症而无处不在的咳嗽声。早春乍暖还寒,仲春骤冷骤热,晚春还是冷暖不定,明明在雪莱笔下是冬去春来象征着浪漫和希望的季节,备受人们推崇,结果天气却如此恼人,真是春夏秋冬四季团中的强推之耻。

    朝着手心哈了口气,把感受完温暖的左手揣进衣服口袋,贺喜春树右手打伞,就这样在天街细雨中继续走了几分钟,直到行至一个转角前的路口处,旁边斜坡上一棵硕大的百日红让他停下了脚步。

    「细剪胭脂,轻含茜露,芳菲百日浓辉聚。」说的就是它,因为花期长达三个月,故而得名「百日红」,在隔壁的兔子国有个更为雅致优美的学名紫薇花,而在日语中却因为树干表皮光滑被称作「猿滑」,即「连猴子都滑倒的树」,甚是有趣。

    相比于广为人知的樱花,百日红的花色更为深浓,是一种高雅的玫红色,可惜如今却不是百日红的花期,要等到六月份才能看到此花红满堂的盛景。

    不仅是花期连萌芽时间也晚于其他树木,乃至于在樱花飞舞、杨柳青翠的时候,这株百日红光秃秃的和其他行道树对比强烈,懂行的人知道它在盛夏花开积蓄力量,外行的人只当它是奄奄一息的病树。

    此时,贺喜春树抬头望去,稍枝头只有几抹刚发芽的嫩绿。

    四月萌芽,六月花开,说的是百日红,贺喜春树也想到了自己。

    如果说毕业之后直到三月份那段艰难的时光是自己的冬天,那么最近一个月就是萌芽期,若是和索尼音乐签约,出道单曲差不多能够在六七月份发行,自己的歌手生涯也将迎来第一次花开,只是不知届时会否如同百日红这般「芳菲百日浓辉聚」呢?

    未来尚未可知,能做的只有一生悬命。

    “努力呀!”他抚摸着光滑的树皮轻声呢喃,也不知是说给眼前的百日红,还是说给自己这棵「春树」听的,又或者两者都是。

    告别了百日红,几分钟贺喜春树登上了电车。

    “不愧是东京。”

    这种天气、这种时间,电车上依然没有空座,在这种情况下贺喜春树说出这种话,抱怨的意思显然更多一些。

    不过相比于早高峰,现在的车厢用「空旷」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他还记得,以前还做教师的时候,每天上下电车的方式都是随波逐流,此处「流」指的是人流,早高峰的东京没有满员的概念,人潮川流不息,上车的时候被身后的乘客推上电车,下车的时候被身后的人流冲到站台。

    那是写作电车读作地狱的箱子,也是大城市的通病,名为「拥挤」的疾病,东京也好大阪也好,都是病人。他不由得思念起幼时生活过的志贺岛,那是座位于九州福冈市东区博多湾,由公路与本岛连接的小岛,那里空旷而美丽,居民总共只有1500人左右,开车环岛只要15分钟。

    每年他都会挑几天日子,到岛上生父生母留下来的房子里住上几天,那时邻居家的小女孩总会缠着他,或是央求他讲述东京的见闻,或是拉着他一起在海边撒欢,去年因为岛上唯一一所小学的国文老师怀孕生产,贺喜春树还代课过一个月的时间,收获了4个学生——那是一个年级只有4人、全校才20多人的袖珍小学。

    那里就是他的世外桃源,等到退休之后,一定会在岛上定居,享受悠哉游哉的晚年。

    扭头看向车窗外面的时候,他心想,作家也好、歌手也罢,自己是打定主意不想再回到以前那种看不到希望的社畜状态。

    透过车窗玻璃,外面的高楼林立、繁华街道如一格格胶片般走马观花,越是靠近池袋,胶片放映的速度渐渐放慢下来,直到车厢内“杂谷司到了——杂谷司到了——”的广播声响起,车窗外也归于定格。

    车门开启的时候,外面站着一位穿着制服的中学生,右手朝着车内的方向抬起,左手捂着自己的左眼,嘴上振振有词:“这是......邪王真眼的力量。”

    待看到门后站在面前的贺喜春树,这名中学男生的脸瞬间变红,低着头从右侧小跑进车内。这种中二病的举动,也让他会心一笑。

    再次站在天空下,已是雨后初晴,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们手上已不见雨伞的踪影,贺喜春树也把准备的雨伞套上塑料袋收进书包,和大家平等地享受微弱的阳光。

    走出都电杂司站,往西南方向直行200多米然后右转继续走200米,东京音乐大学的校门出现在贺喜春树眼前。

    东京有着数位置量众多的音乐学院,除了怪兽级别的东京艺术大学之外,就要数音大御三家国立音乐大学、东京音乐大学和桐朋学园音乐大学,其中东京音大是这类院校中的后起之秀,在多个专业领域都能比肩东京艺术大学,特别是钢琴专业,水准和东京艺术大学并驾齐驱,而且地理位置也相当优越,就位于丰岛区池袋附近。

    不过,贺喜春树并未在这所名门高校前停下脚步,他的朋友圈中暂时并未有东京音大就读的人,不过以后在不久的将来,会和这所学校的某个学生不期而遇吧。

    今天他的目的地是在前方两个路口之外的另一所音乐专门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