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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屋门拉开,‘呜呜’怪风里,那灯笼内的火苗呈惨白之色,照在四周时,不止不能令人感到浑身舒畅,反倒有种说不出的阴冷感觉。
可此时的这种阴冷感却给‘无救’两兄弟带来了无比安心之感。
兄弟二人见灯光未熄,本来心中一松,借着这惨白的光芒,两人庆幸一笑,但还未开口说话,却听一阵狂风大作。
‘呜呜’声响里,那纸人张号称绝不可能熄灭的灯笼在剧烈的摇摆了两下之后,那灯笼表面突然浮现出了一张诡异的黑色人脸。
那人脸之上流露出痛苦、怨毒之色,目光转动间,看了一眼屋内的兄弟二人,接着影子‘呯’的一声爆裂。
随着这黑色鬼脸一破,那原本坚固非凡的人皮灯笼顿时碎裂。
人皮灯笼里面花生大的火点哪里扛得住狂风,‘噗’的一声熄灭了。
屋子内外顿时陷入黑暗之中。
“……”
两兄弟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浑身如坠冰窖之中。
“啊!!!”
“啊——”
两声凄厉异常的惨叫先后响起。
灯光一熄,便失去庇护,鬼物会发现藏匿于此地的两人,先后将二人缠住,直到将二人气运吸干为止。
两人绝望的等死,胆大一些的哥哥在这样的绝境下失去反抗之心,瘫坐在原地。
而他们却不知道,在人皮灯笼破灭的那一瞬间,赵福生身上的封神榜也被重启中。
封神榜重启成功的那一刻,那府邸外屋檐下原本挂着的被黑气缠绕的牌匾顿时如被一双无形的手擦拭去了一部分污垢,显露出牌匾上的三个模糊不清的大字:
镇魔司。
‘轰隆!’
一夜电闪雷鸣,镇魔司内的那对孪生兄弟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正绝望等死之时,这一夜却并没有怪事发生,而是平安的度过。
到了天将明,雷收雨歇,甚至天边有红霞拥簇着阳光出现,可见今日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了。
兄弟两人眼睛通红,背靠着背而坐。
“哥——”
‘无救’喊了一声。
兴许是夜里惨叫得太大声,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你说,这劫是不是已经过了?”
说话时,他转过了头,看向了兄长。
这会儿的‘无救’满脸惨白,一双眼睑下鼓出一个青紫的鱼泡眼,眼睛通红。
他的兄长也好不到哪儿去,此时满身湿透,头发凌乱,嘴唇都干裂脱皮,因为害怕、绝望,一夜功夫,唇上长了好几个红疮。
“兴、兴许是……”那男人点了点头,试着动了一下自己的脚。
他蹲了一夜,双腿早就发麻,此时动一下针扎似的疼痛,可是男人一想到灾劫已去,眼里不由透出光彩:
“这万安县的镇魔司不能再呆下去了,附近的鬼域越来越大,朝廷恐怕早就已经放弃这里了,我们得另寻出路——”
兄弟二人正商议着未来何去何从之时,屋里中间的那张木板上,一只惨白的手从脏污的白布中探出,布巾被掀开,露出赵福生略有些疲惫的苍白面容。
她的脸色煞白,脑袋一抽一抽的剧痛。
此时苏醒之后,她的眼神有些迷惑,目光直勾勾的望着头顶破开的大洞,脑子里还下意识的回想着昨夜乱糟糟的梦境内容。
赵福生总觉得自己这一觉睡得很是漫长。
她近来一直加班,脑海里时常绷着一根弦,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放松睡过了。
不知是不是她压力过大,昨夜睡得虽长,但睡眠质量却差极了。
她做了稀奇古怪的梦。
她梦到了出租屋发生意外,在濒死关头,她的灵魂穿越入一个名叫大汉朝的地方,附身在一个与她同名同姓的女孩身上,被父母低价卖进了一个名字镇魔司的地方。
才开始加入镇魔司时,这个赵福生欢喜极了,她以为有了饭吃衣穿,从此摆脱了苦生活。
且不知为何,她才进入镇魔司之初,否极泰来,运气非常好,好到出门在外都有银子可捡,肚饿就有人意外送来食物。
但好景不长,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她发现自己的好运通常伴随着灾祸。
从一开始能捡银子,到后来偶尔捡到食物,那么相应的她必定会受伤。
最初只是摔些跟斗小伤,后来则发展到断手、断脚。
且她身体莫名开始寒冷,且她总觉得有个恐怖的存在好像隐藏在她身体四周。
将她买来镇魔司的那两兄弟看她的眼神不大对头,两人时常靠在一起窃窃私语,仿佛在商议着什么,目光落到她身上时,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似的。
赵福生又惊又怕,但她身体病痛开始增多,伤势逐渐严重,她每天害怕得睡不着觉,感觉那阴冷感越来越贴近自己的后背处。
她时常觉得肩膀、后背很沉,仿佛背着个什么无形的存在。
就在这样惊恐交加的心情中,噩耗传来,她的父母遭遇了鬼祸意外身死。
不知为何,她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近来离奇的霉运,越想越是害怕。
父母尸身运入万安县的那一天,赵福生惊恐交加,但最后仍未能逃脱厄运。
那一天,她预感到大事不妙,已经好多天都没有入眠,正胆颤心惊之际,她感觉到一股异样的寒潮从她身后靠近,她下意识的回头去看——便见一个黑影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后。
赵福生瞳孔颤抖,还没有来得及尖叫,那鬼影便向她伸出了手。
漆黑的鬼掌从她后背穿刺而入,抓裂穿她的胸腹,刺破了她的喉咙与胸腔。
刹时之间,赵福生被开膛破腹,气绝身亡。
留在她记忆中最后一幕画面,是一只灰白的鬼手撕裂了她的咽喉,带着喷溅的血液出现在她的面前。
赵福生瞳孔紧缩,她被一只鬼杀死了。
死亡前的窒息与痛苦此时还残留在赵福生印象中,她后知后觉的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半晌后那憋在胸腔内的一口气才长长吐出。
“只是恶梦罢了。”
她庆幸的想,又觉得有些别扭:这恶梦也太真实了。
随着她思绪回归,她的眼神逐渐清亮,她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诡异之处。
在她头顶上方,不是她出租屋简单粉刷后的白漆天花板,数根漆黑的木梁将屋顶架起,梁上许久未有人清扫,结了不少灰败的蛛网。
最引人瞩目的,是正对她的上方破开了一个直径约一米左右的大洞。
光亮从洞内照下,可以看到光线中灰尘飘浮。
她心中生出不妙的预感,手指摸了摸身下。
在她身下,也不是那廉价的床铺,而是一张简陋却坚硬的木板。
赵福生翻坐起身,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染血的白布。
在她的左右两侧,各也停放着两张同样的门板,上面搭着相同的白布,而白布之下,则透出两个人形轮廓。
她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个古怪的念头:爹、娘!
不对!这是赵福生原本的爹娘,前日听到他们死讯之后,由镇魔司的范氏兄弟张罗着让人将尸体送过来的。
记忆自然而然的浮现在她脑海中:
因为她沾染了诡异,所以使得满门血亲皆受鬼物祸害而死。
“……”赵福生的手抖了抖,脸色更白。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两人说话的声响。
兴许是以为这府邸中已经没有旁人了,那两人说话并没有压低音量。
一个男人道:
“哥。”他喊了一声,接着‘悉索’声响起,他似是移动了一下身体,忐忑不安的道:
“按照纸人张的说法,这鬼以‘运’换命,一旦被‘他’缠住,满门气运皆被吸光,全族横死之前‘他’绝不可能离开才对。”
“镇魔司就是最好的例子,受这鬼物祸害,几乎死绝。”
祸水东引后,赵福生一家也很快遭遇横死,“而我们昨夜平安无事,是不是意味着这灾劫已经彻底解了?往后我们不再受束缚?”
范无救!
赵福生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样一个人名,一张年轻男人的面容从她脑海里闪过,她惊骇的发现,自己对这张脸并不陌生,仿佛此前双方就已经认识了。
正当她惊魂不安时,另一道男声也响起:
“照理来说,鬼物杀人之后,如果没有另外的人触发‘他’的规则,我们便算彻底摆脱这祸害了。”
“毕竟昨夜灯笼灭了,我们也没有出事——”
他们兄弟二人体质与旁人不同,且身在镇魔司,对于有没有鬼物缠身也自有自己判断的方式。
此时男子很确定自己没有被鬼物缠身,显然纸人张的方法是应验了。
男子说话时,赵福生脑海里再浮现出另一个人的名字:范必死。
这是一对孪生兄弟,是镇魔司内的令使,当初以五枚铜板的价格,从赵家将赵福生买走,将其接入镇魔司中。
大汉朝、镇魔司、范氏兄弟,以及此时摆放的赵氏夫妇尸体……
“……”赵福生眼前一黑,本能的左右转头。
她目光所及之处,是镇魔司破败的大堂,那梦境里可怕的黑影并没有出现在她视野中。
但凭借敏锐的直觉,她总觉得阴影之中,仿佛有一双阴冷的眼睛在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那种恶意扑面而来,使她后背发麻,瞬间心脏都缩了缩。
外头的范氏兄弟还不知道她已经醒了,仍在商议着:
“如果恶鬼离开,镇魔司所遭受的诅咒已解除,我们就要立即离开此地,另觅生路。”
“这里的鬼域越来越大,笼罩范围逐渐增加,青天白日,时常都有鬼怪出没。”
“我们这里的镇魔司已经受那鬼祸害,人早死绝了,留下来只是死路一条,据说宝知县的镇魔司做得不错,有个驭使了一个凶级厉鬼的铜将坐镇,实力很高,我们去投奔他——”范必死的头脑灵活,相较于冲动的弟弟,他的性情要沉稳很多。
“可是,我们早在当日便已经血契命魂,契约未解,怎么走得脱万安县的距离……”范无救忐忑道。
“蠢货。”范必死大声喝斥,“我们再寻个人,让他挂名镇魔司的令司一职,再设法令他将我们名字从魂命册上剔除,此事不就了结了……”
两兄弟正商议之时,厅堂之内死而复生的赵福生则不敢置信自己的处境。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样荒唐的事,她一觉睡醒,借尸还魂,恶梦成真,她竟然真的成为了大汉朝治下万安县镇魔司的一名挂职令司主事。
她二话不说掀开裹尸布跳下木板,冲出厅堂之外。
“我们到时……”
范必死还在说话,他的弟弟似是听到了动静,转过了头。
一瞬间,范无救的表情就变了。
他的神情从庆幸飞快的转化为惊恐,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事,惊得他瞳孔都在抖。
“嘎——嘎——”
极度惊骇之下,他说话声都有些不大利索,那手臂软绵绵的抬不起来,鸡皮疙瘩顺着他脊椎爬向他后颈,冲向他头皮处,刺激得他头发都要立起来了。
“你——”范必死眉头一皱,正要说话,范无救带着哭腔道:
“哥,诈、诈尸了——”
“什么诈尸,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他大声喝斥,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怎么可能……”
赵福生赤着双足,飞快的冲出庭院,冲向大门的外头。
“……我……”
范必死看着她冲出去,脑海一片空白,连话都说不出。
赵福生没有理睬他们,她冲出长长的庭院,出现在府门之外。
映入她眼帘的,是一条脏旧破烂的长街,沿街两侧是低矮的草屋,许多铺面已经关闭,呈现出破败之相。
而开着的铺子中,大多都是棺材、纸钱铺,折叠的纸人摆放在铺子之外,她放眼望去,没有看到街上有活着的人出没。
兴许是缺少了人气,整条街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静默。
这一幕对赵福生来说既是陌生,又有种熟悉的感觉。
她的脑袋瓜子‘嗡嗡’的,将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到另一处——
少女鼓足勇气,做好了心理建设之后抬起了头,看向府邸的上方。
只见那屋梁左右各挂了一盏灯笼,昨夜暴风骤雨,灯笼已经破裂了,露出里面的油灯。
灯内油倒塌,黄色的油脂顺着破裂的灯笼皮纸‘滴滴答答’的往下流,一股恶臭从中逸出。
而灯笼的正中间屋檐下则挂了一个漆黑的匾额,那匾额上的黑气褪了些许,隐约露出三个字的雏形。
以往的赵福生不识字,可她却能透过黑气,辨认出那匾额上的字。
那匾额上书:镇魔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