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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西尔把希瑞菈捆起来放在马后,驾着马往城外跑去,剧烈的颠簸让希里很不舒服,她尝试使用在街头玩耍时学到的小技巧想要打开绳子,但是没有任何用处,反而是手腕磨得血肉模糊
不知道怎么的,绳结松开了,希瑞菈小心地观察周围,在合适的时机翻身下马,快速跑进一片狭小建筑废墟之中,卡西尔反应不及,跟丢了希里。
之后希里不仅躲过城中的强盗,她自己一个人在运河的森林中度过了两个星期,然后在一个月的时间里跟着索登的辛特拉难民么,一样地挨饿,一样地艰苦跋涉,想找到一个能生活的好地方。
而另一边,商人尤尔加正在桥上修理他的破马车,这时他听见一阵马蹄声,他头都没有抬,咽下喉咙里的尖叫,飞快地躲在马车的防雨布下面,祈求能够逃过一劫。
马匹慢慢靠近,马蹄踏在腐朽的,长满青苔的木板上,尤加尔打量着马蹄。
“出来吧,我没有恶意,”骑手对着马车说道,“放松,萝卜。出来吧,朋友,你的伪装太差劲了。”
那声音充满了魅力,又让人安心,尤加尔向着所知道的神明祈祷着。他战战兢兢,决定碰碰运气,便从马车下钻了出来,“所以你能帮助我么?”
骑手有着奶白色的长发,用皮带绑在脑后,穿着黑色羊皮外套。他没有看尤加尔,只是在马鞍上侧过身,看着马车车轮,还有卡在桥缝里的车轴。他抬起冷漠地双眼,扫过商人。
骑手看了看这辆大马车,“我们两个可抬不起来。你是独自旅行吗?”
尤尔加念叨道;“不,我原本有两个仆人,大人。普罗菲和威尔两个懦夫,把我扔在这里就跑了。”
“不然你丢下车去个安全的地方吧,桥下的这么多尸体很容易引来怪物的。”杰洛特提出了建议,“你该跑路了,趁着还有时间。”
尤尔加看着周围,干涸的河床的牛蒡和荨麻之间散落着颅骨、肋骨和胫骨。黑洞洞的眼窝让他头皮发麻,破碎的牙齿和骨头让他差点崩溃,他仅存的勇气就像是鱼鳔般胀大,快要爆裂。他觉得如果他再停留一会,他一定会忍不住逃跑。
“你在等什么?”骑手调转马头,看着他,“在等黄昏?那就太迟了,天黑以后,它们就会把你带走了。快点吧,骑上你的马,跟我走,尽快离开这里。”
“不不不,这辆马车上的可是值我一整年的收入。”尤尔加声音颤抖,但是还是拒绝了这个提议,“我宁愿去死,也不愿意丢下它们。”
“看来你不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骑手声音冷漠地说道,他指了指附近的尸骸,“如果你不丢下马车,那等到黄昏,就算你坐拥德兹蒙王的宝藏也无法保住性命。别想着该死的马车了,抄近路穿过乡间的想法也见鬼去吧。你知道战争结束之后,这里发生了多少大屠杀吗?”
商人一脸茫然。
“看来你不知道。”骑手摇了摇头,他指着附近的尸体,“这些都是想要抄近路的人。你说你不会丢下马车,我想知道你这了不起的马车里装了什么。”
尤尔加有些犹豫,他不知道“麻絮”还是“破布”可以形容他的货物,骑手也没有在意他。
“大人...”商人犹豫地开口,“帮帮我...救救我...您要什么我都给你...”
骑手回过头,“你说什么?我要什么你都给我?再说一遍?”
尤尔加有些后悔,他后悔他没有仔细想想就说出这句话。他猜测陌生人会提出什么要求,甚至可能是与他的妻子幽会。但是和失去马车相比,更好过沦为桥底的白骨。他打量着骑手,不像是流浪汉,也不像是逃兵强盗,更不像王子和王室顾问,或者喜欢从邻居手里敲诈的骑士。
“你回家之后,要把你家里出现的,你又不知情的东西给我,你能发誓吗?”
尤尔加迟疑地点了点头。
“很好。”骑手跳下马,脱下外衣。商人发现骑手背着两把剑,用皮带斜跨在肩头,骑手穿着长到腰际的黑色夹克,长长的金属护手镶嵌满了银钉,这说明他来自诺维格瑞或者附近地区,这个打扮在年轻人中很流行,但是这个人已经不年轻了。
骑手取下马背上的行李,他用银链挂在胸前的徽章开始颤动,他怀里抱着一个小铁盒,还有个长包裹。尤尔加注意到徽章是个狼头。
“你是...狩魔猎人?”
骑手耸了耸肩,“没错,我是狩魔猎人,好了,躲在马车下吧,然后闭嘴,我要独处一会。”
躲在马车防雨布下的商人不明白狩魔猎人独处要干什么,但是他没有看到狩魔猎人,紫金色的暮光慢慢地淡去。
尤尔加听到了蚊子的尖叫,然后又是一只。他大着胆子往外偷看,发现那不是蚊子,是一群矮小,畸形,不超过一厄尔高,如同骷髅一般的身影,它们步伐怪异,像是秃鹫一样走在桥上,用生硬的动作抬起肿胀的膝盖,扁平且满是皱褶的脸上有着黄疸病人般凸起的双眼,嘴巴里露出獠牙,发出嘶嘶的声音。
狩魔猎人站在桥中央,脸色苍白,毛孔放大,背着把华丽的剑,剑柄,剑格以及剑鞘上都闪着银光。他平静得像是雕像,然后他突然抬起右手,做出一个奇怪的手势,然后小怪物们嘶嘶叫着向前冲,抬起木棍般的手臂往前抓。
利爪划破空气的声音想起,怪物们往前飞扑,狩魔猎人转身让过,然后剑光一闪,怪物的头颅飞起。白发男人冲进了怪物群中,挥舞着长剑,残肢与剑光飞舞。
尤尔加看着落在自己面前的血淋淋的爪子,把尖叫压在嗓子里。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靠近他,他回头一看,可怕的怪物已经爬到他的脖子上,前肢已经抓住了他的脸。
“救命!”他大喊道,他感觉怪物的牙齿已经顶到了他的头。
“低头。”
商人赶紧把头贴近地面,长剑划过的声音响起,然后他就感觉脖子上淋上了腥臭的热流,他吓得跪倒在了地上。
商人听到桥底下怪物发出类似胜利的尖叫声,随机被尖叫声所取代,然后是石头的碰撞声,枯骨碎裂声,最后是绝望的吼叫声。
他小心地抬头看去,狩魔猎人站在他的面前,一动不动。“您打退他们了?”
狩魔猎人没有回答,商人看见近乎黑色的鲜血滴落在了地上。
“您受伤了?”
狩魔猎人还是没有回答,他看着商人的眼睛,然后扶着马车,缓缓倒在了桥上。
“轻点儿,小心……脑袋下面……谁来扶住他的头!”
“这边,这边,放到马车上!”
“诸神啊……尤尔加老爷,他的绷带下面又淌血了……”
“别说废话了!过来,快点儿!普罗菲,别慌慌张张的!还有你,维尔,给他盖上毛毯,没看到他在发抖吗?”
“喂他喝点儿伏特加咋样?”
“给昏迷的伤员灌酒?你疯了吧,维尔?把酒瓶拿过来,我得喝一口……你们这些懦夫!卑鄙、无耻、可悲!居然先跑了,只留我一个人!”
“尤尔加老爷!他在说话!”
“什么?他说什么?”
“不太清楚……好像是个名字……”
“什么名字?”
“叶奈法...”
杰洛特发着高烧,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他不停地做梦,他梦见了五月节。他看见跳舞的人群之中,有一个穿着黑色丝绒斗篷的身影,拉着她的舞伴进入暗处,金发男人的衬衣已经拉开了一半。
“叶奈法?”
“杰洛特...”她松开了金发男子的手,男人跪倒在地上,然后晃了晃脑袋,怀疑地看向四周,然后返回了篝火,没有看他们一眼。女术士心无旁骛地看着狩魔猎人的眼睛,抓着斗篷的手在颤抖。
“见到你真好。”杰洛特声音冰冷,他感觉到了两人之间气氛紧绷了起来。
“我也一样。”她勉强微笑着,“这是个意外惊喜,杰洛特,你在这干嘛?哦,你的目的当然跟我一样,只是你抓了我一个现行。”
“我打扰到你了?”
“今晚还没结束,只要我想,随时都能再找一个。”
“可惜我不行。”杰洛特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道,“女孩们在火光下看到我的眼睛,她们就吓得逃跑了。”
“等她们彻底玩疯了,就不会在乎这些了....”
“叶...”接下来话如鲠在喉。
他们对视了许久,叶奈法低下了头,“别再提了...”
“今天是五月节,你忘记了吗?”杰洛特抚摸着叶奈法黑色的卷发。
“相信我。”她抬起头,低声道,“如果我们只是……那我片刻都不会犹豫。但这毫无意义。一切都会重新开始,又像从前那样结束。毫无意义……”
“每件事都得有意义吗?今天可是五月节。”
“五月节?”她看着他,“又有什么分别呢?我们都是被篝火和人群吸引过来的,跳舞,喝酒,放松,然后我们遇见了对方...我们多久没见了?一年?”
“一年两个月零十八天。”
他梦见与叶奈法互诉衷肠,叶奈法催促他前往辛特拉,黑暗的时代即将来临,非常黑暗的时代,他必须及时赶到……
当商人带着杰洛特跨过特拉瓦河,杰洛特恢复了意识,“噢,你醒了,我们已经离开泰莫利亚进入了索登境内了。您的绷带该换了,因为伤口很脏,您的腿又肿得吓人。诸神啊,太糟了……咱们得尽快找个医师……”
“见鬼的医师。”杰洛特呻吟道“把我的箱子拿来,尤尔加。对,就这个瓶子,把里面的东西直接倒在伤口上。啊!看在瘟疫和霍乱的分上!没事,多倒……哦!很好。帮我包起来,再拿点东西盖上……”
“您的整条腿都肿起来了,还在发烧。”
“尤尔加?”
“我忘了谢谢你。”
“该道谢的是我,您救了我的命,又为了保护我受了伤。我只是照顾一个伤员而已,把他抬到马车上让他不至于死掉,这很平常。”
“这一点都不平常。同样情况下,我曾经被人像死狗一样丢在路边。”
尤尔加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说道,“确实有那样的人,这个世界很残酷。但这不是我们卑鄙的理由,人应该善良,我的父亲是这样教我的,我也是这样教我的儿子的。”
狩魔猎人沉默了,“我们在哪?”
“刚刚过特拉瓦河,现在在阿尔克肯奇森林。我们离开了泰莫利亚,来到了索登。边境税务官检查马车的时候,您一直在沉睡,但是年纪最大的士兵认识你,于是就让我们通过了。”
“认识我?”
“他叫您利维亚的杰洛特,还派人骑快马到前面去,说我们需要医师。我还给他塞了些钱,免得他忘记。”
“谢谢你,尤尔加”
“别说了,大人,该道谢的是我,我还欠您一份酬劳呢。”
“帮我翻个身。”然后杰洛特又昏了过去,他梦见当时去辛特拉认领他的意外之子,帕薇塔和多尼的孩子,他以为是个男孩。
“哪个男孩是著名的意外之子”,他问莫斯萨克,那群在街头玩耍的孩子谁是他的意外之子。
“我不能告诉你。”莫斯萨克回答道:“女王不允许我告诉你,她根本不想把意外之子给你,她还曾经雇佣我杀掉你,不过她最后改主意,没人知道为什么,不过我当时还打算尝试一下的,她再也经受不起失去后代的挫折了。跟她说话要谨慎。”
“我会的,莫斯萨克,多尼、帕薇塔出了什么事?”
“他们从辛特拉坐船去史凯利格群岛,途中意外遭遇风暴。那条船连块木片都没剩下。杰洛特……问题在于,孩子莫名其妙没跟他们上船,但是只有一个孩子偷偷跑上了船,这点令人费解。他们本想带孩子们一起,但在最后一刻改了主意。没有人知道原因。帕薇塔一直跟孩子们形影不离……”
“卡兰瑟怎么挺过来的?”
“你觉得呢?”
杰洛特看着孩子们像一群吵闹的地精一样爬上爬下,他注意到一个小女孩,像男孩一样瘦小,吵闹,跑在男孩子前面,还在照顾着落后的孩子。
杰洛特见到了卡兰瑟,也不管卡兰瑟是否愿意将意外之子给他,他们对“意外律”进行了深入了讨论,狩魔猎人说他并不相信命运,命运不能说明一切,肯定还有别的什么。杰洛特跟卡兰瑟谈及青草试炼和杰洛特为什么会成为猎魔人,事实上杰洛特并不是一个意外之子,他是被他的母亲,一个女术士所遗弃的。
杰洛特再次醒来,他的母亲,女术士薇森娜正在给他治疗,他还在想会不会与这个当年把他丢给猎魔人的女人再次会面,他这么多年还是时不时想到她,还想着遇到她时该说些什么,问些什么问题,他甚至觉得,当薇森娜看到他变异的双眼时的反应可能会让他有些欣慰。
然而杰洛特太疲惫了,想等到天亮了再问她。
“等你醒来,你就不会再想问这些问题了,杰洛特。”薇森娜拧干毛巾,“在阳光下看着我的眼睛又能怎样?能改变什么?我们没法让时光倒流,什么也改变不了。杰洛特,问我那个问题又有什么意义?我不知该怎么回答,那真会让你有种报复般的快感吗?你真希望我们伤害彼此?不,还是不要看着彼此的眼睛了。睡吧,杰洛特。私下说一句,根本不是维瑟米尔擅自向你透露了我的名字。虽然这什么也改变不了,也无法抹消过去,但我也希望你知道。别了,照顾好你自己。不要来找我……”
“薇森娜...”
这是杰洛特在迷迷糊糊中听到的最后一句话,然后薇森娜就消失在了迷雾之中。
等第二天再次醒来时,杰洛特看到包扎好的伤口,就知道不是梦。他躺在马车上,尤尔加带着他继续前行,他们谈起第二次索登山战役,狩魔猎人和法师等等,他们经过了索登山。
到了晚上,杰洛特独自登上索登山,走进了那里矗立着的方尖碑,他从上往下阅读着牺牲法师的名字,一边回忆起特莉丝·梅利葛德、老格拉茨、丽塔·尼德等人,还剩三个名字要读的时候一阵沙沙声打断了他。
他看见一个金发女人,浑身散发着雾气,她蹲下来,抹去最后一个名字,杰洛特意识到她就是命运,是一直如影随形的东西。
“我死的时候,是不是会见到你?”
“是的,那是我的职责。”金发女人回答道。
“其实我一直害怕和你相遇,命运。”
“最后一个名字是谁?”
“叶奈法?好了,你可以执行你的职责了。”
“不是现在,杰洛特,不是现在。”金发女人回答道。
“杰洛特,醒醒,杰洛特。”原来是杰洛特在山顶上睡着了。
“你不该在伤口刚刚痊愈的时候爬山的,杰洛特,你简直不要命了。”尤尔加抱怨道。
“方尖碑上最后一个名字是谁?”
“尤尔·格雷森,怎么了?”杰洛特松了口气,没有回答。
由于杰洛特并没有完全痊愈,所以路上杰洛特大半时间在休息,当他们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尤尔加对着杰洛特说道,“你可能收不到报酬了,我的妻子已经过了生育的年龄了,不过我们有两个儿子,我可以把我的一个儿子送去进行狩魔猎人训练,这未必是坏事。”
“不,尤尔加,你在路上对我的照顾已经足够偿还了。”
“不不不,我的朋友,这是我答应你的。”
杰洛特见劝说无果也不再说话了。当在雅鲁加河出现在视野中的时候,杰洛特最后一次陷入了梦境。
他梦见之前尤尔加渡河的场景,索登的溃兵抢夺了民众的渡船,他看到丹德里恩也夹杂在这愤怒而混乱的人群中,他也发现了杰洛特,狩魔猎人把他带上了马背。
两人相互询问情况,吟游诗人告诉他,原来的目的地辛特拉已经彻底被敌人攻陷并被洗劫,更糟的是,整个王室家族的成员或者被屠杀或者自杀殉国或者别的,卡兰瑟也自杀了,希瑞说不定也死在乱军之中,现在再去辛特拉也没什么意义了。
当尤尔加到家的时候,杰洛特醒来了,这里看不到战争的痕迹。
“克丽丝蒂黛,我回来了!”
女人冲出房子拥抱了尤尔加,她告诉尤尔加,她在难民中收养了一个女孩,是个孤儿。孩子们走出房子,杰洛特看着瘦小的灰发女孩,她慢吞吞地跟在男孩的身后,女孩也看到了他。商人看到小女孩的碧绿的双眼明亮地如同星辰,她尖声尖气地叫喊,
“杰洛特!”
狩魔猎人撑起伤腿,跑向了小女孩,他们在前院相会,女孩快步奔跑,轻盈地跃起,狩魔猎人跪倒在地上,女孩环住狩魔猎人的脖子。
“杰洛特。”小女孩紧紧抱着狩魔猎人,“我知道你会来找我!我知道你会来的!”
“希瑞。”
“你终于找到我了,杰洛特,我一直等到...现在过了这么久...我们终于在一起了,不是吗?对吗?杰洛特,说啊,我们会永远在一起!说啊。”
“我们会永远一起的,希瑞。”
“就像那个预言,杰洛特!就像预言...我就是你的命运,对吗?说啊,杰洛特我就是你的命运。”
“你不光是我的命运,希里,你不光是我的命运。”杰洛特抱着希里,泪流满面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