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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还没停稳,顾君宁便一纵跳下了车。
她着地时崴了脚,摔到路边的草丛里。
“驾!”
车夫在主子催促下,扬鞭一甩,驾着马车疾驰而去。
顾君宁缓缓从地上爬起来。
这一起身,右脚脚踝立刻传来阵阵疼痛。
她咬着牙慢慢坐下,伸手按压痛处,发现脚踝已经肿了。
好在只是扭伤,并未伤及筋骨。
此处离京城尚有十几里山路,她如今伤了脚踝,根本不可能走回京城。
不过,这里只有一条主路。
陈鲤珠的车驾回城时,必然也要走这条路,中途肯定会发现她。
为今之计,她只能等在这里。
顾君宁扶着树干,忍痛站起身,准备走到显眼的地方。
她一步一挪,还没走远,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马蹄声和车轮的咯吱声。
车里的女子高呼道:“停车,快停车!”
车夫忙一把勒住缰绳,马车稳稳地停在顾君宁身边。
顾君宁抬起头,只见侍女打起车帘,帘后露出一张温婉美貌的脸庞。
是定国公府的大少奶奶梅氏。
梅若雪有些惊讶,但很快温柔地对她招招手,“快上来吧。来人,扶娘子上车。”
顾君宁此刻狼狈极了。
她的发髻凌乱,沾满树叶草籽,身上的衣服也灰扑扑的。
梅若雪也不多问,含笑邀她回韩府过夜,明日正好为国公爷复诊。
她这模样,被二哥见了,不知他会多心疼气恼。
顾君宁想了想,便答应下来。
回京城以后,梅若雪派人去顾家报信,让她家人放心。
顾君宁早已疲惫不堪。
一到韩府,梅若雪便命人布置客房,伺候她沐浴更衣。
等她收拾妥当,丫鬟领她到房中用膳。
顾君宁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几口,便请丫鬟撤去饭食,不必伺候。
丫鬟为她铺好床便下去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请人通报一声,以女客的身份去见韩府主母。
虽说该尽礼数,但她心中百般不愿。
不知韩中尧当年娶了谁家小姐……
她想着想着,眼皮渐渐沉重起来,知觉也变得迟钝了不少,仿佛随时都会坠入梦乡。
“咯吱”一声,房门缓缓开了。
顾君宁睡眠极浅,顷刻间,她的睡意悉数褪去。
一睁眼,满室灯辉里,韩彻正俯身看着她。
“啊?韩郎君?”
她猛地直起身,定定地看着那张英俊的脸。
韩彻探究地打量着她,眼眸亮亮的,好像孩童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
“你睡着的时候,原来……呵。”
他轻笑一声,不再多说,径自在榻边坐下。
“哪只脚?”
“什么?”
韩彻的目光落在她的脚踝上,叹了口气,问道:“右脚?”
说着,他突然伸手握住她的脚。
顾君宁倒吸一口凉气,胡乱蹬了好几下。
但韩彻捉住她的脚,轻轻褪去鞋袜,冷着脸道:“别动,上药。”
顾君宁双颊飞红,视线一扫,果然看到他带了瓶药酒来。
“你放开,我自己来!”她红着脸抽回脚,嗫嚅道,“我、我才是大夫。”
韩彻一脸淡漠地看着她。
“好在没伤及筋骨。”
“这瓶药酒治跌打损伤效果极佳,”他比她还像个郎中,“以你的伤势,明日便能消肿了。”
原来他是专程来给她送药酒的。
她乖乖谢过韩彻,请他先出去,让她自己上药。
“韩府没有女医,侍女也不懂这些。”
韩彻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立时将她笼罩其中。
他背对着光源,逆光中,他的鼻梁挺拔,双眸深邃,脸庞的轮廓英挺俊美。
“整个韩府,最懂如何处理外伤的人就在你面前。”
“顾大夫,”他低笑道,“你真的不要么?”
昏暧的烛光中,他的笑容轻佻散漫。
那凤眸微眯,眼角细长蜿蜒,说不出的风流昳丽。
“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她心里刚浮起这句诗,突然脑子一懵,好像被人打了一棍子。
韩彻他是个孙子啊!
顾君宁猛地回过神来,冲他连连摆手。
“不必不必。”
“不劳韩大夫费心了。”
她把“韩大夫”三个字咬得很重。
韩彻低笑一声,似乎对这个称谓挺满意的。
“我在外面,待会再进来。”
过了一会儿,顾君宁上过药,穿好鞋袜。
韩彻命人添了灯油,收走药酒,自己却握了卷书,在案几旁坐下。
顾君宁轻咳一声,装模作样地拉了拉被褥。
“韩大夫,病人要休息了。”
“哦,顾大夫。”
韩彻好像刚发现她一样,对她招招手道:“来。”
她走近一看,见他手中握着本游记,面前已摊开笔墨纸砚。
韩彻示意顾君宁在对面坐下,将笔墨转朝她那边。
“前几日,我朋友借给我一本游记。此书颇为精彩,我想留作收藏,但又必须按时还他。”
那本书已被他翻开,推到顾君宁面前。
“顾大夫,有劳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顾君宁被人家嫂子救了,又吃了人家的饭,用了人家的药酒,只好老老实实替他抄书。
她有意模仿那张方子上的笔迹,下笔前总要琢磨琢磨,抄写的速度慢得堪比蜗牛。
韩彻也不催她,单手斜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看着她写字。
写着写着,她听他说道:“今日尚药局的池青阁池奉御来过。”
听见“尚药局”三个字时,顾君宁的心中一颤,想起前世的父亲顾遐龄。
“你为何不问我,关于你的方子,池奉御是怎么说的?”
顾君宁提笔蘸墨,轻描淡写道:“要是不对,他自然会改,你们把我当庸医赶出去就是了。”
韩彻轻嗤一声没有说话。
她抄了好几篇,手腕酸痛。
“累了?好吧,那我挑几篇喜欢的,你只抄那几篇好了。”
顾君宁的神情一松,如蒙大赦。
韩彻拿起书,随手翻了几页,指给她道:“这篇,还有后面几篇,结尾还有两篇。”
她瞬间又泄气了。
“嫌多?”韩彻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不如这样,我问你个问题,答了就不必再抄了。”
他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顾君宁无奈地看着韩彻,韩彻也看着她,神情冷冽,目光泛着寒意。
房间里骤然冷得像结冰一般。
顾君宁有些不安,他紧紧盯着她,终于开口了。
“今日,谁伤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