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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劲。
夜遥夕的本能在疯狂尖叫,拉着她的理智逼迫她向后退,立刻离开月流烟的手指能够触碰的范围。
可是这是月流烟啊。
牢笼中的囚徒心里某个角落发出拒绝的悲鸣。
她最后的亲人,她从小护到大的妹妹,她拼死也要送走的小烟。
“小烟……”夜遥夕低声叫着月流烟的小名,“你怎么回事?”
月流烟直直的看着自己姐姐,面对夜遥夕混杂了警惕的疑惑眼神,女子不曾闪躲,她双手握着栏杆,歪着头靠在上面,在夜遥夕这习惯了战场的杀神面前,月流烟更是坦荡荡的露出她修长柔弱的颈子,全无半分躲藏。
“我只是说实话而已呀,姐姐。”她轻轻笑着,那张满满都是狰狞刀痕的脸竟是在这抹笑容之下生出了几分妩媚多情的美艳来:“我和你都清楚,你活不了多久了……你什么也没法留给我,就只有这张脸,算得上你留给我的东西了。”
“小烟……”夜遥夕紧紧绞起眉头:“你——”疯了吗?
“我没疯。”
月流烟像是看出来夜遥夕没能脱口而出的话,语速极快的回答说,她的声音叠着夜遥夕的声音,甚至快她一步说完了这三个字。
可这反而让夜遥夕警惕更强,甚至隐隐压过了她本能对自己妹妹的怜惜之情。
似乎是瞧出来对方的态度隐约有变,女子不再是那副柔情似水看着自己姐姐的温柔模样,她站直了身体,抓进栏杆的手指用力地关节发白,目光自始至终未曾离开原本紧盯的方向,那仿若狩猎的姿态让人觉得头皮发麻,像是不小心对上了隐匿在黑暗中的怪物。
夜遥夕终于退了半步。
她现在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紧,她前半生见过无数的凶暴狂徒,可他们再如何变化都在自己的想象之中,可现在的月流烟不同,她的外貌仍然是自己熟悉的妹妹,是那个骄纵任性喜欢粘着自己、离开自己就什么也做不了的妹妹……可她的内在仿佛发生了什么扭曲又可怕的变化,夜遥夕仍然觉得她身上存在着自己熟悉的地方,可就是这么一点点细微扭曲的部分,让人有种莫名的不安。
“姐姐,你在躲什么?”
说着这番她的嘴角仍然是上扬的。
“你在怕我吗?”
“小烟……”夜遥夕用力闭了闭眼精,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起码的平静:“你说的话很奇怪,你以前不会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在外面碰到了什么。”
“碰到了什么……?”月流烟喃喃重复了一遍姐姐的话,嘴角的弧度隐隐有扩大的趋势,她摸着自己的脸,咯咯笑了起来:“姐姐,你送我离开的时候,难道就不会想象一下,我在外面碰到了什么吗?”
在姐姐的沉默中,月流烟的脸重新凑近了几分,垂眸喃喃低语道:“你特意给我兵符,难道就真的对这背后的事情一无所知?”
夜遥夕的瞳孔瞬间紧缩——!
“你瞧,我就知道你晓得的。”月流烟甜腻腻的笑起来,“我知道姐姐一向聪明,必死之局也能为我挣出最后逃命的机会,只是这究竟是人家刻意放我走,还是的确是你夜遥夕技高一筹,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月流烟敛平嘴角,幽幽道:“反正我是算不清的,姐姐,你骗了别人,骗了自己,骗不了我……我小时候你就常和我说,骗人的东西,先得让自己相信错误的答案才是正确的选择,我知道你有这本事,人家从你嘴里敲出来的的确是你坚信的,可是偏偏又不知道这东西是你先骗了自己千百次让自己相信的谎言。”
夜遥夕没有作声。
地牢内,烛火幽幽颤动,墙壁上拉长的影子吞噬了原本的黑暗,俯视着角落里的谈话。
“瞧吧,我就知道姐姐你又骗人啦。”月流烟伸出手,摸上了夜遥夕的脸颊。“这次骗得又是谁?你明明知道了什么,可从始至终没有和我说过。”
她的姐姐眼睫微颤,却没有闪躲的意思。
“……我是知道。”半晌,空旷的地牢内才回荡起夜遥夕沙哑低沉的嗓音,“我知道我为什么要死,我也知道,我不能让他们发现我已经知道了答案。”
她搞不懂什么牺牲、什么一人换天下的大道理,她也是人,也是天下苍生之一,她也想活,她的挣扎没有错——可这么简单的道理,似乎谁也没有发现。
李恪傲慢,从未掩藏。
她知道这人想要自己去死的原因,从来都与朝堂无关。
月流烟和兵符是一个测试,一个她可能到死也不知道结局的测试,若是成了,一人生,一人死;若是不成……她仍然能在阴曹地府黄泉九幽与自己的妹妹相见。
她们姐妹便是如此扭曲又糟糕的彼此依存的生存方式,像是菟丝依靠大树,月流烟是她的胞妹,是她唯一留存在世界上能够牢牢捏在手心的宝物,她养大她,保护她,呵护她,让自己的妹妹离开自己就活不了;可反过来却也一样,夜遥夕这棵大树早已被依存自己而生的菟丝子吸干了所有的力量和独立的勇气,离开了身上的缠藤便是伤痕累累,只余下满身残破的狼狈。
“恨我吗?”现在换成夜遥夕坦荡笑起来,大大方方的反问,“送你走,却没打算让你一直活。”
“我恨你做什么呀。”
月流烟娇滴滴的笑起来。
“姐姐,一直以来都是你在做主导者……现在终于轮到我了,我怜惜你还来不及呢。”
生与死,强与弱。
她和夜遥夕之间的俯视关系,终于调换了。
单单是想到这个问题,就足以让月流烟兴奋到发抖。
夜遥夕看着月流烟喜悦的脸,发现自己似乎一直有意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小烟。”
她哑着嗓子开口,即使察觉到这可怕的异常,可她仍然神色自若,不动如山。
……“这儿连我都出不去,你是怎么进来的?”
月流烟没有立刻回答夜遥夕的问题,她便就只是听着,看着,沉默的然后在夜遥夕也开始觉得微妙不安的时候,便看见月流烟的嘴角弧度缓缓扩大了。
“终于、终于——”
在这诡异的不安中,她听见了妹妹愉悦欢喜的笑声。
“我好开心啊,姐姐……”
月流烟嘻嘻笑着,眼睛亮得可怕。
“你绝对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听见你对我说这句话。”
——终于啊,终于轮到她来主宰控制这个人的意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