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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送二人离开安仁院后,我问身边的宇文赞:“为何喊你赞儿?”记忆中,瀛洲的亲友才会宠溺地喊赞儿。
“郕王殿下长我十几岁,兄长一般。”宇文赞道。
“兄长?你在郕王府干啥。账房先生?”想想三年前,离开瀛洲的时候,宇文赞也就算盘打得出神入化。
“算是谋士兼侍卫吧。”
谋士?侍卫?
印象中的谋士应该像瀛洲讲古先生口中的诸葛亮,羽扇纶巾,风度翩翩,那侍卫自然也是刘备身边一身是胆,义薄云天,玉面郎将赵子龙啊。
我重新审视宇文赞,眼神淳朴带着一丝耿介,或许郕王看中的并不是他的智慧和武艺,而是那难得的赤子之心吧。
果然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为了找回面罩,宇文赞带着我和静安各处寻了一番,一无所获,我还向安仁院的管事提及了春卷皮一样的面罩,希望他能帮着留意。
“人皮。”他咋呼的声音引得无数好奇的目光。
“春卷皮,春卷皮。”我压低声音,一脸无奈。
“估计找不到,大家都饿着呢,看见春卷皮还不吃得干干净净。”管事的一本正经道。
我不免叹了一口气,看着天色不早,静修还要赶着回庵里,宇文赞送我俩回去之后还要赶着去郕王那里,好吧,伴我一年的面罩,后会有期了,面罩里的小虫虫,后会有期了。
面罩丢了,无处隐遁,真实的面容面对本就真实的世界。接下来面对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不胜烦恼。
第一便是面对庵中的三人。
静修老尼见我和静安推门而入,一时间没有认出我,及至认出我,吓得失手打掉了手中浇花的葫芦瓢,回身往禅房跑“天仙来了!师太,天仙来了!”
师太闻声,推门立于阶上,端详良久:“可不是天仙,还是一位西域天仙,也难怪静修失仪。”这一席话倒把我们逗乐了。
师太倒是没有问我为什么变成这副模样,只有静修一直问起春卷皮一样的面罩,我只回答说是一位世外高人送我的,“扮丑”之后确实少了很多是非,更没有男人愿意打我主意了。
“是啊,世道纷扰,女子不易。”师太感叹了一句,将手轻轻覆盖在我的手背上,好似安慰一般。
“好姑娘,真是聪明的好姑娘。”静修老尼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只有静安一脸的失望:“还以为是什么变美的稀奇技艺,没想到是变丑的。”
“静安,美是一时,随风凋谢,内心的安宁才是享用一世的珍藏。”师太静静地说道。
和静安的愿望一致的是青螺坊的姑娘了,他们才懒得管什么美是一时的鬼话,用赵安安的话来说,宁愿惊艳美一时,也不要无闻丑一世。
姑娘们缠着我打听世外高人的下落,还纷纷将银钱珍宝相送,一定要我说出个子丑寅卯。
我说什么啊我说,鸠婆婆现在在哪里我还不知道呢,而且我对鸠婆婆还真的是知之甚少,她性情古怪,对于身世一向讳莫如深,也不怎么喜欢我,她不是说了,永不见面么。
“我的愿望很小一丢丢,不像她们这般贪心,我只希望高人将我的头发变得乌黑油亮,就像陈后主的宠妃张丽华一样,发长七尺,光可鉴人。”佩佩姑娘摸着一头秀发风情万种。
“用抹桂花油不就好了,要是不管用,猪油膏肯定有用。”心儿姑娘推开佩佩,立在我面前,“我只希望有像你这样毫无瑕疵的肌肤,这肯定很容易。”
不管如何,这些要求大概普通郎中也能满足,调制些薏仁白术珍珠玫瑰之类的药膏总是有些用处的,而赵安安的要求可就令人不寒而栗,怕是“高人”都很难满足了。
“若真是高人,我要一双你这样的蓝眼珠。”她黑眸将我瞧定,食指将我指着,好像要挖我眼珠一般。
蓝眼珠,绿眼珠,灰眼珠,黄眼珠在瀛洲城比比皆是,可色彩斑斓的眼珠到了陵州城真是顶着不少压力,如果可以,我倒想要一双普通的黑眼珠,尽藏悲荣,不露浮华。
这些姑娘们虽然叽叽喳喳,却很好搞定,我骗她们尽快联系世外高人,请她们耐心等待自然也打发了。
第三便是叶娘子,她要求无理,令我生厌。
她说如果我愿意在客人面前喝喝酒弹弹琴,便送我一幢宅邸,丫鬟仆妇,象牙床鲛绡被,亭台楼阁应有尽有,保证比金兰馆还要大,地段还要繁华。
我自然不为所动,表示自己不是这块料。
“郕王点名要看你跳的白马行,你可以不接客,继续做教习,可是郕王的面子你不可驳。”不容置喙的态度让我突然感觉到了她的嚣张。
“我是教习,不接客,皇帝来了都是这句话。”
“那郕王我已经应了,你让我如何回绝?”
“你自己应承的,如何回绝也是你自家的事情。”我亦有些气了,平生不喜的便是束缚。
叶娘子甩我一个白眼,转身而去,裙袖间扫起一阵香风,带来一丝寒意。
转眼掌灯时分,青螺坊中歌声渐起,嬉笑之声不绝于耳,今日听来无比嘈杂。
后门外是一条小河,不过半丈宽,走不得船,寂寂无人,难得清幽。
我半倚在河栏杆上,沿河舞坊红灯翠烛映入水中,满河波光轻漾。
“舞坊存在的目的是赚钱,目的一致也就不会意见相左,你也不必太怪叶娘子。”一旁是初雩先生,立定河沿,满眼清波,不远处是蓬儿。
有些惊讶有些欣喜转眼又是落寞。
“我只喜欢跳舞而已。”
“你在陵州城也算有族人可依靠,其实算不得无路可走,如果不开心,尽可以离开。”
“我自然不能像宇文赞和兰七那般,恩泽族人,我就想靠着自己,不去麻烦别人。”
“你毕竟是一位女子。男主外女主内是天定的规则。若是你也想着和男人一般,那男人岂不得在家洒扫尘除,可不是古书上说的牝鸡司晨。”他说得很可笑,我笑出声来。
“我也不是想着要像男子一般自立门户,顶天立地,只是……”
“安之如怡接受馈赠,有机会竭诚报答,一来一往便是悠长的情谊。”
风起,他长袍轻摆,我发丝飞舞,心情也跟着畅快。
既来之,则安之,安之则如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