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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年岁渐长,沉迷丹药之术,宠幸道师方士,妄想长生不老,永坐帝位,君临天下,甚至钦封方士之首莫离为国师,宠之信之任之,欲举国之力东巡仙迹,拜求长生,于东海之岸,修百尺高阁,镶满奇珍异宝,缀以石鳖石鱼,名曰蓬莱台。
时以太子为首半朝臣子合力劝谏皇帝以国本社稷为重,莫要轻信方士,弃民生不顾。于长门外百官跪求,虽帝心决绝,无可动摇,东巡之事亦搁浅。
时隔三月有余,盛武皇帝突发疾病,常梦被成百上千的木偶人持棍棒攻击,国师莫离断言为巫蛊妖术作乱,布台作法,直指东宫。后果然在东宫一棵樟树下寻得一木制人偶,书着盛武皇帝的生辰八字。
随后便是这天朝有史以来数十载风云里最为煞人的腥风血雨,严刑逼供,连坐诛杀,致使人心惶惶,互相猜疑,有私怨者相互指认。大到京城,三辅地区,小到各宫院落,大肆搜查,掘地三尺,都有搜到木制偶人,据查这东宫中搜到的偶人最多。
太子身陷囹圄,进退两难,进有皇帝不加召见,不听辩白;退有佞臣栽赃陷害,步步紧逼。太子向来忠直,决不甘心似公子扶苏一般,无罪蒙冤,伏诛就法,倒不如拼死一搏,杀个鱼死网破,随及太子起兵诛杀莫离,烧死一众巫师方士,坊间皆传“太子谋反”,而后丞相胡长安以清君侧,诛叛臣为名,领皇帝钦赐绶玺,领兵镇压,将太子一众围堵上京城内。直至最后你父亲人马寥寥无几,也没能拼上宫门,见你皇爷爷一面,陈情诉冤。你父亲至死含冤,你的这条命是你小姑姑惠华公主拼死抢下,抱到陛下面前才救下的。”
“这幕后的始作俑者便是当朝右相胡长安,巫蛊之祸前,胡贵妃日日椒房盛宠,皇帝一天中都与贵妃如胶似漆,连皇后都冷落一旁,一天也不见上一面,巫蛊之祸这样大的阴谋,不是胡相一人能做到的,须里外勾结作乱,胡贵妃对内蒙蔽皇后,对外欺蒙太子,皇帝被香药熏得日日浑噩,神志不清,哪里下的了这样的命令。”
赵则初身体早已抖如筛糠,他气愤,不甘,是为父亲的冤屈,苦楚,是为父亲身为一国太子,心怀天下,爱民如子,至德至善,从未心怀叵测,却在如日中天之时,被奸佞冤屈至此,枉死宫城。他颤抖着,眼中是泪,是复仇的欲望,他恨不得立马手刃胡相一众奸佞。可是无奈他势单力孤,平冤只能从长计议。赵则初红着眼,心下澎湃,字字铿锵道“我父亲为国为民,忠君爱国,此生之志便是承平天下,为着大汉国泰民安,我这个儿子又怎能日日虚度,浑噩人生,此仇非我一人之仇,而是这天下之仇,我心已决,学生则初今日盟誓,此后经年人生,是为巫蛊案之真相大白于天下;是为惩奸除恶匡扶正义;是为这天朝海晏河清再无冤屈,若无所为,无颜面对恩师淳淳教诲。”
“我今日之所以全盘相告,也是因为自己时日无多,不得不离去了。”鬼长目光缥缈,淡淡说道。
“老师何出此言?”赵则初不解问道
“我这一生历经三朝,为着天朝的社稷操劳半生,今时便为着天朝做最后一桩事。你是太子遗孤,即便不做任何事,前朝的胡相,后宫的贵妃,也会视你为心头芒刺,如今你势单力孤,想要使这天朝朝堂翻云覆雨,洗尽太子冤屈,须尽心谋划,徐徐图之。首要之计,便是让他们放松警惕,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鬼长声音苍老,细细分说
“老师的意思是要我装傻充愣,做着纨绔浪荡的模样,让他们以为我是个不成器的阿斗,任您怎么都扶不上墙?”赵则初心下明白了
“昔有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假意屈从,长久图谋,三千越甲吞吴。以此为鉴,你须尽力图谋,一时困顿无妨,任重道远。为师只前去请辞,全当是你放荡不羁,我这个老头子无法再教下去了。”鬼长开怀大笑,畅言道
“老师永远是赵则初的老师,传道授业解惑,使我知诗书,晓礼义,通情理,明是非。请受学生一拜!”赵则初恭敬拜道
鬼长依旧畅然大笑,眼中尽是欣慰。
宫中的人只说**子于皇孙殿中发了好大的火气,直冲着陛下殿上请了辞,说是皇孙骄纵顽劣,无半分成器样子,实在是教不得!还是图个自在乐呵,还归乡野,做个闲云野鹤,泥中老鳖为好。
皇帝也只好从了他的意,赐金还乡。
自此赵则初一副纨绔样子,无比风流,勾栏瓦舍,青楼酒馆,上京的数得过来的百十个有名儿的美娇娘,无一没沾过赵则初的雨露恩惠。那些奸臣自然从未将他放在过眼里,眼皮儿都没抬得让他进了朝堂谋个礼部闲职,却不知赵则初暗自里却是兵法通透,精于算计,日夜笙箫间,掩人耳目,迅雷不及掩耳间,一手促成了阴监的产生。
阴监中人,便是来自灾荒之地的鳏寡孤独者,上至古稀老人,下至总角幼儿。本该是消散在灾祸里,无力挣扎的如草芥一般的生命,却在赵则初的运转下成为了颠覆天朝权柄的主力漩涡。
朝花楼
上京最为繁华的勾栏,依山而建,朱楼高耸,九层台榭,下三楼里的姑娘出落的都极为动人,夏日里个个薄纱罗裙,云鬓钗环,纤腰曼舞,大都是穷苦人家的女儿,无傍身之技,做着皮肉生意,是下等的妓人;中三楼大都是落魄的书香官宦家的女儿,识文断字,琴棋书画,做得了解语花,常常是酒桌上的点缀,称为艺妓;这上三楼,皆是皮相顶好,风姿绰约的男子,满腹文采,六艺皆通,是这天朝百来年最为炙手可热,却也从未堂堂正正上过席面的男伎。
无论男女恩客,都肯为男伎费尽心思,散尽千金,或许只为一纸清墨,三言两语。
伎人在朝花楼里过着优渥生活,远离着灾荒,不用为生计发愁,或许在外人眼里,他们最大的担心不过是如何唱出动人的曲儿,排出叫好儿的戏,再者逼不得已在床榻上一夜难堪,起码不必为着活下去发愁。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自己的苦楚有多难熬,知道这私底下难以入目的龌龊。
赵则初扎根于此,运筹帷幄,以朝花楼为中心,搅起了这天朝浑浊了许久的池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