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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太医,有件事我很好奇,宫里生病的太监宫女都是由谁诊治的?”
每月十二、二十五日是王邈来昌平侯府替阿芜上课的日子,当然,侯府千金学医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因此侯府对外宣称王太医来侯府替女眷们诊脉,顺便帮流落在外多年的阿芜调养身体。
这天上课的时候,阿芜在辨别完金邈带来的草药后,突然提出这个疑问。
“宫里太监宫女生病,通常都会交给医徒们练手,当然,这也仅限于主子们面前得脸一点的奴才。”
王邈倒是没有怀疑,在他看来,阿芜这样流落在外多年,一朝被寻回来的姑娘对现在接触的一切都应该是好奇的,加上不久前阿芜还在诚意伯府的宴会上被突然闯进来抓人的内侍监的人吓了一跳,现在忽然打听宫里的太监宫女,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那其他不受宠的太监宫女呢?”
阿芜皱了皱眉,按照她爹的说法,哥哥在进宫后的第二年就去世了,那个时候哥哥在六岁,不太可能被分配到各宫主子的身边,是没有资格请太医诊病的,甚至连请医徒的资格都没有。
想到那个时候哥哥一个人心惊胆战承受着那么多的恐慌和害怕,阿芜就揪心似的疼痛。
“那就得看他们自己的运道了,运气好,熬一熬也就过去了,运气不好,染上的是易传染的病症,恐怕就得席子一卷,被人抬出宫,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了。”
说完这句话后,王太医又意识到眼前的是一个十一二岁娇滴滴的小姑娘,他说的这番话未免太过现实,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宫里也没有那么多运气不好的奴才。”
“那些感染了重疾的太监宫女会被太医院记录下来吗?”
既然是感染传染性的重疾,那必定是经过太医或是医徒确诊的,没道理身边的人上嘴皮碰下嘴皮,生病的那个就是传染源了,阿芜这会儿寄希望于太医院的案史。
王邈摇了摇头,宫里每年都得死那么多的人,谁会记下一个微不足道的奴才呢。
就好像是一个正常的人,会记录每天被自己踩死的蚂蚁吗?上位者不那么想,帮上位者做事的人则是没那么闲。
“那……”
阿芜差点直接问出口,她想向王太医打听哥哥喻俨的情况。
可现在宫中形式诡谲多变,因为太监严忠英把持朝政,导致很多人对太监的感官越发恶劣,如果让王太医知道自己和哥哥的关系,喻俨突然间多了一个变身为侯府贵女的妹妹,在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处于哪一方势力的情况下,对他来说祸福难料。
即便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王太医表现地中立无害,阿芜也不敢拿哥哥的性命去赌。
当然,她思考的这一些都基于喻俨还活着的情况下,如果喻俨死了,这一切都只是妄想。
“那天,我在诚意伯府看到了一位公公,穿着六品的花衣,他似乎还比我哥小几岁,怎么年纪轻轻就当上首领太监了?”
阿芜旁敲侧击地问道,她准备以那位给了她奇怪熟悉感的严小督公为突破口。
“七姑娘好奇心太重了,那些人,不是七小姐应该好奇的对象。”
如果只是随口打听宫里太监宫女们的情况,王太医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可现在阿芜指名道姓问到了喻俨,王太医就不能放任阿芜的好奇心了。
“那个人,真的像外界传言的那么坏吗?”
阿芜一副好奇懵懂地模样,继续追问。
“人心易变,在此之前,也是个可怜人。”
王太医这句话模糊不清,让人不明白他到底是想要表达严瑜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还是想要表达对于之前那个严瑜的可惜,而且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音量很低,要不是阿芜竖起耳朵听着,恐怕都会错过他这句低声感慨。
“七小姐别再好奇这些事了,之前我给七小姐的那些案例七小姐看的如何了。”
王太医不想和一个小姑娘讨论太监的心酸史,更何况现在局势不明,昌平侯和严忠英之后会不会对上也是一个未知之数,凌芜这个刚被昌平后认回来不久的嫡女好奇太监们的事,这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事。
阿芜意识到是自己有些急躁了,没在继续追问,而是拿出那一叠厚厚的案卷,认真分析其中每一例病患对应的药方。
可在说着那些药方的时候,她的脑海中总是不断浮现出两张面孔,一张是哥哥年幼时的面孔,一张是不久前惊鸿一瞥的小督公的面孔,两张面孔并没有十分相似,一个总是洋溢着让人觉得温和的笑容,一个即便笑着的时候,浑身上下都透着刺骨的寒冷。
但在阿芜的脑海中,这两张并不十分相似的面孔,居然诡异地有些重合了。
“这几个是昌平侯府的家生子,祖辈都在昌平侯府做事,用这样的奴才,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来历可靠,与外人勾结的可能性低,但也有一个坏处,那就是家生子之间联系紧密,有些祖祖辈辈都得脸的奴才甚至比一般的主子还要有脸面,一旦用的不好,就容易被糊弄。”
范氏拉着阿芜的手,耐心地为她解释挑选奴才的诀窍。
这些本该是阿芜小的时候就一点一滴灌输给她的,因为昌平侯嫡女的这个身份注定她未来的婚事不会太差,嫁到那种高门大户,家世、品貌、手段样样都是不能低的。
凌茁小的时候时常生病,范氏就放松了对她的教导,可在太医确诊凌茁的身体已经大有好转之后,范氏也曾手把手教授她管家御下的学问,范氏是个慈母,同时也是一个聪慧的母亲,她知道怎么对待女儿,才是真正为她的将来负责。
所以当阿芜回府几个月,彼此之间少了几分生疏之后,范氏就将教导女儿这件事提上了议程。
在此之前,阿芜身边伺候的都是范氏这边抽调过去的人,真正效忠的主子还是范氏,这样的人,用起来远没有自己□□出来的奴才用的舒心,所以今天范氏特别挑选了一批和女儿年龄相仿的丫鬟,让女儿挑选,与此同时也为女儿上了一门御下的基础学科。
“那些,是人牙子送过来的丫鬟,其中有一些是犯了事的罪奴,有一些是家里穷,被家人卖了的丫头……这些奴才同样是签定卖身契的,她们在府里没有其他兄弟姐妹,能依靠的就只有你这么一个主子,生死全靠你一句话,用的好了,自然没有二心,但因为是从外面买来的,很难保证她们的家世背景是否像人牙子说的那样干净,或许对方的背后就站着一个不怀好意的人,特地将她送到你的身边,密谋做些不利于你的事。“
范氏逐条分析家生子和外头买进来的丫鬟的利与弊,女儿第一次挑选丫鬟,她不会插手,只会在一旁观察几个月的时间,如果真有内里藏奸的,她会选择让女儿吃一个小教训,因为就范氏自己的经验和旁观别人的经验发现,只有自己切实地吃过某个苦头,才能更长记性。
说罢,范氏拍了拍阿芜的手,让她自己去挑选丫鬟。
“你叫什么名字?”
阿芜站定在一个瘦小的丫鬟面前,这个小丫头看上去比阿芜的年纪还要小,身量不高,瘦地跟竹竿似的,风吹就能倒。
好在模样勉强称得上一句清秀,以及她的眼神极为坚强刚硬,也难怪会被人牙子看重,特地送到昌平侯府来,供主子们挑选。
“回七姑娘的话,这个丫头叫做二妮儿,她爹生了重病,前头还有一个哥哥,她娘舍不得卖,就把她舍给我了,您别看她个子瘦小,力道可大了,比起成年男性也差不了多少呢。”
人牙子代替那个小丫头回答,“而且这丫头话不多,嘴巴紧,要是今日能被姑娘选中可真是这丫头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说完,人牙子还在二妮儿身后推了她一把,让她说点好听的话,只是那个名叫二妮儿的小丫头似乎太过老实拘谨了,嘴巴嚅动了好一会儿,脸都憋红了,还是没有挤出一句讨喜的话。
“就选她吧。”
有一个哥哥,为了给爹看病被娘给卖了,这样的身世经历,和阿芜多么相似啊,换做任何一个人,或许就感同身受了。
阿芜对外的表现也似如此,在选中了二妮儿后,又挑选了两个家生子,和一个因为爹娘去世后被大伯母卖掉的小丫头。
这四个丫鬟暂时都任二等丫鬟,过了一阵看哪个用的趁手,再提升为一等丫鬟。
范氏全程没有插过一句话,办妥一切后,将四人的卖身契交到阿芜的手中。
“人送到。”
喻俨收到了一份密涵,看完就将字条给烧了。
阿芜不着痕迹打量着那个新鲜出炉的二等丫鬟,被改名为葫芦的二妮儿,心中思索着,对方的身世经历到底是巧合,还是在据悉她的身世背景后,为她量身打造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怜惜,好顺利留在她身边的棋子。
如果是后者,葫芦背后的人到底又会是谁呢?
“陛下要为几位公主挑选侍读了。”
邬氏难掩激动,看着身边的两个孙女,手里的帕子都快被她扯变形了。
“三姑娘的年纪大了些,阿微的年纪却正好和三公主相仿,这一次阿薇被选中的机会很大。”
三姑娘是二房庶出的孩子,五姑娘凌薇却是嫡出的,哪个身份更贵重,哪个更有可能入选,一目了然,这不仅仅是年纪大问题。
但真要这么说,大房的凌茁和凌芜入选的可能性更大,谁让她们俩才是昌平侯的“亲生”女儿,而凌薇只是昌平侯的侄女呢。
邬氏的目标是三公主,这位公主是宫里年纪最小的公主,生母出身寻常,牵扯不到夺嫡站位的事情中去,能够成为这个身份足够尊贵,身边麻烦事还不多的公主的伴读,将来说亲也能更往上高攀几层,对于二房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但这样的好事要是被大房得了去,对邬氏来说就不那么令人愉悦了。
所以她得想个办法,让凌茁和凌芜被剔除在选侍读的名单之上。
而阿芜已经盯准了这次挑选公主伴读的事。
想要调查宫里的某个人,难道还有比直接进宫,亲自调查更快的方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