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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还繁星点点,现在已经阴暗,不见月亮星光。
“梆,梆梆!”更夫开始报五更天的声音。
明朝的夜禁,规定一更三点敲响暮鼓,禁止出行;五更三点敲响晨钟后才开禁通行。当然,在盛世的时候,没有那么严。
高贵士族和有钱的人可以到秦淮河寻欢作乐,普通的人家,早已安歇。
陈远急匆匆往回赶,这时候的店子是不住人的,除非像袁彬这种有门路的人,突然,一道人影窜出来,吓了他一跳。
正想开口指责,却见眼前的人极为高挑,五官精致,一条白带束住秀发,一对杏眼,嗔怒含情。
“月荷,真的是你。”陈远欣喜,忙上去拉她的手,在太子府的时候,就有千言万语想说,但强行忍住了,赵王的事,她又牵扯到里面,他不知道是该骂还是该打。
吴月荷却闪开身子,哼:“你不是送人家姑娘回府呢?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陈远大汗,原来都被他看到了,苦笑:“月荷,你想到哪里去了,她一个女孩子,大半夜的不安全,我就是送她一下。”
“南京第一美人呢,你就没有想法?”
“咳,我像那种花心的人么?”
“你不像。”
嗯,还是能理解我的,陈远宽慰,就听吴月荷接着道:“你本身就是。”
陈远大感冤枉。
“哼,你很无辜么,要不是最后停手,今晚就在花船上欢度春风呢。”
啊,原来她也知道,搞不好,她也在船上,陈远想想都一阵后怕,今天要是赢了,搞不好就真亏大发了,一个花魁算什么呢,陈远趁她不留神,终于抓住她的纤纤玉手,深情盯着她:“你瘦了。”
吴月荷一怔,心里泛酸。
“到石州的这些天,我一直想着你,那天在太子府上,真想不顾一切找到你,然后我们放下一切,去浪迹天涯。”
吴姑娘捶了他一下:“你就会拿话来哄我。”心里却甜蜜,嗔怒之色缓了下来。
陈远一把将她拉到怀中,用行动表达对她的思念。
她没有挣扎,躺在他宽阔的胸怀,心里一阵宁静。
河上画舫的灯许多都开始熄灭。更夫远去,南京一片静谧。
“你不问我刺杀赵王的事?”
“不管你做什么,有我兜着。”
细细碎碎的抽泣声,陈远温柔的替她擦掉泪珠:“他们是你们一起长大的朋友,就像你的亲人,我知道你放不下他们,说到底,他们也是被别人利用,为别人的权力争夺的牺牲品,你要保护他们,我会尽一切所能保护你。”
又是一片沉默,还是吴月荷道:“其实我也觉得奇怪,三叔他们才来到南京不久,他们武艺我信得过,但是皇宫守卫森严,不可能偷盗的,王师兄他们到底去哪里弄来的太子府的武器,连我也不知道。”
陈远叹道:“汉王和赵王多少有些影响力,特别是汉王,太子府也不是铁桶一块,我也怀疑,其中出了内奸。”
“所以,你假意效命赵王,揪出内奸?”
陈远苦笑:“你们女人,能不能不要那么聪明。”
刺杀赵王,本来是件平常的事,但这时机选得太对了。石州事发,陈远烧毁信件,刚刚打消朱棣的疑虑,避免父子相残,王景弘他们恰恰就选在这个时候,用太子的名义刺杀赵王,再次挑起兄弟内斗,这个人,一定知道很多内幕。
吴月荷从他怀中出来,嗔道:“哼,你做那么危险的事,还想瞒着我么。”
陈远刚要解释,她突然道:“有人来了,我先回去了。”不等陈远说话,就闪身进夜色里。
“陈兄,你可让我好找。”袁彬苦笑着过来。
“哦,刚才看到了一个朋友,所以急着赶来,结果发现搞错了,袁兄,今晚靠你了,我可没有住的地方。”陈远笑道,掩饰刚才的事。
“哈哈,在玄武,有我袁彬,哪能露宿街头,走,我带你去。”袁彬傲然一笑,带陈远敲开了一家客栈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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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宫,一间古朴典雅的书房。
两侧书架上放着一些古玩器具,还有一些文史典籍。
墙下,一张曲足卷耳几案,案上摆着一盏罩纱灯,纸墨笔砚和一摞卷宗。
案后,朱瞻基提笔而立,他背后有一扇巨大的字屏,盯着案几上的没画完的一副丹青出神,紧锁眉头,却不是不知如何下笔,是想别的事情,以至于他笔沾了墨水,迟迟不下笔,墨水掉落在宣纸上。
这幅画是废了,他掷笔在案,将宣纸揉做一团,扔进了旁边的废纸堆,那里已经不少废纸。
门被推开,洪亮的声音道:“臣杨士奇,见过太孙殿下。”
朱瞻基忙道:“杨学士不必多礼,快快请坐。”
他让仆人看座,看茶,自己坐定。
“不知太孙殿下召唤臣有何要事?”
朱瞻基顾左右而言他:“胡师仙逝后,瞻基学业荒废,杨学士是我朝中的翘楚,今日请学士来,传道授业解惑也。”
杨士奇微微眯起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看了一堆废纸,心下明然,端起茶杯,轻呷了一口茶,又青釉白花的茶杯轻轻放到桌上。
他明白,自从石州事发后,太孙心里有愧,也因为太子的管制,太孙殿下一直闭门思过,赵王刺杀的事,太孙知道很少,他捋着胡须道:“太孙殿下聪敏好学,古之难及,我这里有几份消息,不知道太孙殿下敢不敢兴趣。”
朱瞻基眼里闪过一丝不明之色,抬手道:“请学士讲来。”
“赵王殿下已经撤回了锦衣卫,对行刺一事,不再做任何调查,皇上欣喜,特意赏了他。”
朱瞻基闻言皱眉:“这不符合我三叔的性格啊。”
“根据了解,赵王是听了谋士陈远的话,息事宁人。”
“陈远?”
杨士奇叹道:“正是,他一介白身,去石州前,臣一直不明白陛下的深意,直到远赴石州,竟然能劈开荆棘,阻止一场大乱,连老夫都看走眼了,用人,臣远逊于陛下。”
朱瞻基笑道:“杨学士可知道父皇是怎么评价陈远的。”
“臣愿闻其详。”
“金陵诗会时,父皇对我说,李骐书画一绝,但骄傲不通官场事故,需要到翰林院锻炼几年,于谦,畅通政事,但性格刚直,仍需磨炼,陈远大智若愚,进退有度,可堪大用。皇爷爷的话仿佛还在我耳边,皇爷爷的教导,我受益匪浅。”
杨士奇怔怔不语,他收李骐做门生,正是看中了他的才华,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但皇太孙一袭话,如当头棒喝,难怪当初自己在翰林院待了好多年,才慢慢熬出头,陛下慧眼如炬。他竟然对陈远评价如此之高,而且陈远也不负众望。
杨士奇深深叹道:“陛下有识人之明,有用人之度,有驱人之威,有容人之怀,能服人以德,乃千古未有的明君。”当然,这话就很恭维了,“可惜这样的人才,归了赵王。”
朱瞻基皱了皱眉头,转移话题道:“父王宫中武器调度,都归府库令倪允负责,有没有查到,到底是谁走私了兵器。”
杨士奇遗憾道:“府库令倪允已经被人杀死,线索都断了,无从查起。”
朱瞻基表现出难过的样子,又像是解脱了一样,道:“瞻基现在被父王禁足,有劳杨学士,如果有什么消息,还请告知一声。”
杨士奇起身,后退两步:“臣杨士奇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