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姓刘的阴阳眼

满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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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荏帮管老师搬家,忙活一天腰都快断了,晚上还得回学校自习,终于感觉到重生成高中生的不足之处,没自由啊!

    晚自习第一节要上课,他困得直打瞌睡,笔在本子上画着,笔下却是谁也认不得的天书。其他老师还好,偏偏这一节是班主任老刘的数学课。

    老刘有个外号,叫做“阴阳眼”。

    这当然不是指他能看见鬼,而是说他那双眼睛很特殊,明明大家都是人,在他那儿就分看见和看不见的。

    家里有钱有权的学生能看见,没钱没势的看不见;

    成绩好的能看见,成绩差的看不见;

    还有一点属于劣根性了——漂亮小姑娘看得见,丑的胖的看不见。

    鉴于高一(1)班没啥特别突出的小姑娘,所以这一点他暂时发挥不出来。

    总之他立场坚定、爱憎分明,讨厌家里不给送礼的,讨厌家里办不成事的,一句话就是讨厌穷鬼死老百姓。

    有个词儿叫“权力寻租”,科学解释就是指在不从事生产的情况下,利用权力所带来的垄断地位,获取利益。

    老刘在寻租领域驾轻就熟,多年以来利用班主任及主课老师身份活得滋润,没出过纰漏,反正送礼的家长不会自己举报自己。

    奇怪的是他那双阴阳眼能看见陈荏,大概这个全班唯一的贫困生太醒目了,太添堵了!

    他毫不犹豫把陈荏从座位上点起来,赶到教室后面站着听课。

    他对付穷鬼有很多法子,经常罚站是一种,言语打击是另一种,还有不好好写评语,故意换座位什么的,即把视力不好的学生换到最后一排,让人看不清板书。

    反正这三年中班主任都一手遮天,谁也忤逆不了,他也没啥顾忌。

    一般来讲折腾几次,穷鬼家长中聪明些的就会来送礼了,送两瓶酒也行,一条烟也行,再不济拎一篮鸡蛋也可,总落得到些油水。

    比如上一届学生中有个单亲家庭的孩子,她妈妈给人当保姆的,虽然家里也困难,但时不时送点儿馄饨家里来,解决一下刘老师夫妇的早餐问题,不也挺好?

    陈荏这种最叫人绝望,穷到连家都没有,所以在老刘眼中和耗子没区别,耗子还有个洞呢!

    陈荏也视老刘于无物,他太知道这个人了,所以老刘叫他干啥——只要不是原则问题——他就干啥,但不会将其当做“老师”,刘建民不配。

    陈荏在教室后面站了大半节课,原本下课铃响了就能归位,但老刘也真做得出,命令他站到晚自习结束,还说要回来检查,不许不站。

    这就麻烦了,十一中的晚自习通常为三节课,第一节上课,后两节自习,陈荏要利用自习时间刷题,站着怎么搞?

    他先是将习题集铺在后边黑板上写,五分钟后手臂就酸得不行。管老师选用的数学习题集厚达四百页,还是纸印刷,跟字典似的,举它相当于举铁。

    他蹲下,将之架在膝盖上写,然而膝盖不平,蹲着腿也难受。

    最后他只好席地而坐,趴在地上写,结果没写几分钟,老刘过来检查纪律,平地里一声惊吼,要他站直喽!

    说白了,这就是老刘看陈荏不顺眼,抓到机会狠整他。

    老刘一离开,林雁行便出动,将陈荏的凳子搬到教室后面,小声说:“你趴这上面写。”

    陈荏刚趴下,最后一排某男生说:“这样不行,刘建民就不想让他写作业,一会儿那人过来他来不及收拾,又得挨批。”

    “那好办,”林雁行说,“你坐我边上去,你让他趴你桌上。”

    “也行。”那男生收拾两本书坐前面去了,陈荏趴在人家座位上撅着屁股写字。

    老刘中途又来一次,陈荏猛地盖好书弹起,站在黑板前闲剥指甲,居然没被看出什么。

    他走后,林雁行用全班都能听见的声音骂道:“哪有老师不让学生做题的,偏偏这儿就有!”

    他这一嚷,许多人附和,前排女生说:“真倒霉,好不容易考到十一中,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班主任。”

    有人神秘兮兮说:“我还听说他摸女教师大腿。”

    “真的?这么不要脸?摸谁了?”

    “地理庄老师。”

    “庄老师那么悍,不揍丫的?”

    “怎么不揍?庄老师都把状告到校长那儿去了!”

    “那校长怎么不收拾老刘?”

    “没证据啊!再说庄老师是新教师,老刘在十一中都几十年了,校长想不偏心都难。不过庄老师说了,老刘胆敢再摸她一次,她就打上他们家去,让他老婆出来评评理。”

    ……

    教室里议论声不断,许久未能平静,陈荏充耳不闻,仿佛与他无关。

    自从上次郜山事件后,班上大部分同学对陈荏虽然谈不上亲密,但客气多了。

    有了解内情的孩子见无人注意,转过身给他支招:“我知道这怎么回事,陈荏,回去让你爸给刘建民买条烟,往后两个月保你平安。”

    陈荏浅笑:“我没爸爸。”

    附近另外一人压低声音:“你自己去买也行,买了塞他办公室左边第一个抽屉里,他那个抽屉专门用来收礼。我认识上一届的某某师哥,他说老刘每天都清点那个抽屉,谁给买了烟他一清二楚。”

    陈荏拧了清秀的眉:“我才不给他做这事儿。”

    那人说:“你别犟,做了没你的坏处,否则他天天跟你过不去。”

    他举例:“那师哥和我一个村的,爸爸妈妈都劳务输出在国外,家里就剩爷爷奶奶,高一的时候也被老刘整得够呛,一会儿说他笨,一会儿说他绝对考不上大学,不如趁早回家务农。那年过年,他爷爷给老刘家扛了半扇猪去,结果姓刘的那张脸立马就客气了。一旦发现不客气,再送点土特产,就又客气了,那老小子翻脸跟翻书似的。”

    陈荏冷笑。

    “你别笑啊,”同学说,“这都是经验。咱们也不是象牙塔里的,总得学点儿社会生存法则吧?”

    陈荏点头不过心:“好咧,我记着。”

    同学说:“刘建民这人真没师德,十一中三个年级三十八个班,就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样的。也是奇怪,学校和教育局怎么就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另一人说:“别指望教育局了,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高中一毕业,谁还把老刘当回事啊?”

    陈荏说:“行了,都别围着我了,快回去自习吧,别一会儿老刘该来了。”

    同学们散开,陈荏这才发现林雁行一直抻着脑袋往他这边看。

    干嘛?他用口型问。

    林雁行溜下座位。

    也亏他高兴,他本周的座位靠墙,出来进去都要越过那名补位的男生。

    他凑过嘴,问:“你们刚才聊什么呢?”

    陈荏说:“聊送礼。”

    林雁行板起脸:“送谁?送刘建民?”

    陈荏说:“我没东西送。”

    “送个几巴!”林雁行粗野地说,“我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不许鸟他!”

    陈荏看他:“哎,你嘴里别吐出那俩字儿行吗?”

    “哪俩字?”林雁行反应过来了,“你不也常说?”

    “我是我,你是你。”陈荏说。

    你是公众人物,我是打手保姆司机,我和你能一样吗?

    “总之你别给姓刘的送礼去。”林雁行说。

    “我不送。”陈荏埋头计算,“别聊了,我今天浪费的时间够多了,知道明天管老师会怎样吗?罚双倍,他才不管你有没有帮他搬家。”

    林雁行不肯走,蹲在边上看他做了会儿题,惊讶道:“你好快!”

    “因为这是七年级的口算。”陈荏举起书皮给他看,“管老师在给我夯速度。”

    “有必要吗?”林雁行问。

    “也许有吧。”陈荏奋笔疾书,“他的想法和别人不一样,说数学就是条件反射,你照做就是了。他给你的是几年级?”

    林雁行回去看了,又溜回来:“四年级。”

    “……”

    陈荏笑:“他对你的期望值可真低。”

    “死相。”林雁行说。

    陈荏干了一天活,又站了整个晚上,回到宿舍感觉腿都肿了,瘫在床上起不来。

    郁明给他盖被子,坐在床沿说:“你还记得我上回被罚站吗?我妈后来也去找老刘了……”

    陈荏疲累地微眯眼:“你妈就是个摆早点摊的,你爸又有病,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几个钱,去找他干嘛?”

    “送了五十斤新米。”郁明嗫喏,“我妈也是听人家说的……说不给班主任送礼,他就不照顾你,还给小鞋穿。”

    陈荏啐了一口:“都是你们这些人惯的!”

    郁明讪笑:“这不是没办法嘛,那时候我正受郜山他们的欺负,指望老刘能帮一把,他是班主任,总得管管校园暴力吧?”

    “他管个几巴!”

    陈荏了解这个人,刘建民简直称得上校园霸凌的推波助澜者,穷孩子被欺负到退学他都乐见其成,因为省了一个名额,他又可以多踢一个人去文科班。

    原以为事情就过去了,两天后数学课堂测验,陈荏又犯了个小错误,他忘了写姓名学号。

    这个错误是人都会犯,甚至每次考试都有人犯,在别的老师那儿顶多一句批评,在老刘这儿又被抓住大做文章。

    他表示为了树立典型,防止同学们在更重要的考试中犯一样错误,罚陈荏站着上晚自习,好好反省,为期一周。

    说不是挟私报复都没人信!

    放眼整个十一中,找不出第二个会罚学生站一礼拜的老师,莫说他们没这份狠心,也舍不得浪费高中生的时间。

    如果换做别的孩子,家长接收到信号,就该琢磨着给老刘送礼了;陈荏孑然一身,只得硬站。

    他还没傻到现在和老刘闹,有闹的时间,还不如多刷几道题。

    他站到第二天,林雁行嘴上不说,心疼了,晚自习时和最后一排靠后门坐的男生换了位子,给他望风——老刘一出现,就喊他站起来,老刘走了,就叫他坐。

    陈荏说:“你别管我,做你的作业。”

    林雁行乐此不疲。

    他发现陈荏有个极大的优点——专注,即使面对数学题此等无聊之物,也能做到心无旁骛。

    他想管老师是不是也察觉了,所以才给陈荏出这么多题?

    一定是的。

    他每次提醒陈荏时,对方蓦地从厚厚的习题册中抬起头来,那小脸是痴傻的,瞳孔是扩散的,你甚至能在里面看见一串串的数字符号浮现隐没。

    然后他才突然回到现实,扔下笔合上书斜倚在黑板上,要么望窗外,要么剥手指。

    刘建民进来转一圈,训斥他好好站,他不点头也不做声,显得站没站相。

    林雁行觉得这小子好玩得要命,他好像有个蚌壳儿,里面藏着他的蚌珠儿,壳刻意平淡,内里的光华剔透,时不时给你点儿惊喜。

    老刘走了,陈荏继续伏案做题,一秒钟都不耽误。

    林雁行扑哧一笑,陈荏看也不看,只说:“别笑,来不及了,后面还有两百道英语单选题。”

    林雁行托腮说:“你现在的学习强度和高三生差不多了,管清华这么压迫你,你一点儿也不反抗?”

    陈荏又抬起脸,还是那种可爱的呆傻,黑眼珠子里没有焦距。

    他愣了一会儿,埋头:“不反抗。”

    林雁行喂他一片牛肉干:“给你补充点儿能量。”

    陈荏机械地咀嚼,也不知道自己吃的是啥,半天才说:“……好辣。”

    他的专注与出身和经历有关——一个挣扎于底层、缺少资源和机会的人,一旦发现机会就会死死抓住,拼尽全力,因为错过就没有下次。

    在当平面模特的那两年中,他曾经创造过四天三夜不睡觉的记录,忘了疲倦,也忘了自己是个肉身凡胎,只是工作。

    此外他知道谁真为他好,像管老师这样的人,就算再给他加一倍压力,他也愿意接受。

    林雁行没有办法,便挑时间故意打岔,把他的思维短暂引出来,以免他在过于沉浸在深井一般的专注里,感觉那不利于身心健康。

    陈荏罚站到第三天,老刘开始起了疑心,晚自习时使了个诈,偷偷溜到教室北侧窗户往里看。

    教学楼坐北朝南,北侧没有门只有窗,而且还有宽约三米的绿化带,全是杂乱灌木,大概只有老刘这样心怀鬼胎的才会钻进去偷窥教室。

    他看到陈荏正好好地坐着奋笔疾书,林雁行也在写。

    他心下犯嘀咕,陈荏会坐下他并不意外,实际上过往被他罚站的学生都会找机会落座,毕竟长时间站立太累人。他纳闷的是晚自习都快结束了,陈荏在写啥?

    高一年级的紧张程度比起高二、高三差远了,晚自习第三节课——尤其是过了八点的后半段——只要老师不在,教室里就有一半人在聊天,另一半偷看闲书、偷玩手机、传小纸条,一只大飞蛾的动向都会引起半天喧哗。

    在老刘的意识里,陈荏这种排名倒数的家伙绝对不会用功,他怀疑那小垃圾在写情书。

    看上谁了?

    啊呸!他也配?!

    老刘气势汹汹去抓,结果绕回教室一看,陈荏又恢复了站姿,还是贴着黑板满脸无聊。

    哟,还挺会装!

    老刘在陈荏面前的那张课桌上翻情书,结果翻到了管老师的习题集。

    管老师有个习惯,所有的书上一定写名字,而且是中英文双语,他的英文名就叫Tsinghua,脸也真够大的。

    “管清华?”老刘问,“他的书怎么在你这里?”

    陈荏说:“借的。”

    “你借初二年级的数学书干嘛?”老刘问。

    “随便看看。”陈荏说。

    “你敢偷老师的书?”老刘迅速下了结论,“书也是有价值的,如果我是管老师,非把你扭送派出所不可!”

    这话林雁行不爱听,偏过头说:“刘老师您听清楚,他是借的,不是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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