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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翔一说赌赛的事,叶晨只觉心跳加速,自嘲的眼泪差点要流出来了,‘赌个毛啊!’但是还有得选吗?叶晨紧紧抓住最后的理智,“大胆先来,我最后,按遇袭中策。”
形势紧迫,魏翔无意与叶晨争什么,这两句话,第一句魏翔没意见,第二句却不太妥当,至于最后一句,谁都没时间去质疑。叶晨既然做出决断,弟子规就一定执行。按弟子规的战术守则,遇袭分上中下三策:上策自然是全力突围,并获得行事的主动权;中策是分散突围,力求保存实力;下策则是不计代价,拼死一搏,力求擒贼擒王,或最大限度的消耗对方力量。本来遇袭这种事,吃亏是不可避免的,弟子规则不同,就算被对手吃掉,也要崩他几颗牙。
魏翔与何勇肯定不会质疑什么,叶晨来了一句:“这赌赛我赢定了,你没发现我连归无都没带吗。”说完脸上露出了以往一样自信的笑,接着补充道:“既是中策,脱身后不必接应,大家中霄会合,实在不行,平朔相见。”
魏翔和何勇“喏”了一声应将下来。在魏翔长期的努力下,弟子规出任务,都会对最坏的情况准备预案。此时还要“客气客气”的话,就是对任务和自己的性命不负责任,也是对团队信条的侮辱。
赵扩带来的龙尉不弱,刺客也不简单,禁军就显得不那么有战力了,一个刺客三招两式,就能把人数占优的禁军放倒一两个。都怪赵扩摆谱,峰上为简国的官员们留了太多的空间,否则多带些禁军上来,也不会在几个刺客面前这么狼狈。
列国在峰上的战力,已经没有多少了,而刺客的主力好像还没有完全出动,持续不断的暗箭,就是最好的证明。最可气的是,石台上列国之间还在互相猜忌,各自为阵。
趁着石台上纷乱,三人靠近了山峰东面,这边乃是绝地,可以覆盖过来的冷箭不多。叶晨接管了何勇手中的人质,何勇则为叶晨和魏翔最后检查着身后的背囊。一边看,一边说道:“两位头儿,尽管放一百个宽心,这三件东西我都用过,结实,可靠。”说完,在叶晨肩上拍了两下,这是弟子规的战术手语,在队友视线之外做出示意,装备没问题,可以直接使用。三人再无多话,确认过眼神之后,何勇向崖外纵身一跃。
何勇忍着臀部的伤痛,奋力跃出,叶晨始终捏着把汗,直至看到一副巨大的伞,在风中平稳的滑行轨迹。叶晨宽慰了些,却越来越紧张,因为马上就要到自己了,研发的时候自己可是真没想过,有一天居然要亲自操作这玩意儿。
这就是叶晨在合萨研发的黑科技之一,“翼伞”。由十三块铭庆殿特产上等绢帛所制,轻薄坚韧,以精制麻绳分穿二十六孔,其张若伞非伞,乃是大大的方形。人悬于下,能翔数里,如蒲之落,不畏天高。
那位被挟持的假龙尉始终注意着三人的行动,此时瞪大了眼睛看着,“三位不要命了……”此语一出,叶晨好像在哪里听过相同的话,尤其是“三位”两字的发音,叶晨身边可没人这么含蓄。叶晨希望能回忆起些与这发音有关的事,几名刺客向崖东围拢过来。
“叶胆兄,你可别怂,说好的见机行事。”此时的魏翔也不忘调侃两句,说完前移几步,挡在叶晨和那假龙尉身前,刺客们好像并没有忘记峰上的这一角。叶晨的装备何勇既然检查过,就肯定没问题。叶晨正面临的问题,是心理准备不足,难得这个生死患难的兄弟,看破却不说破。
看到何勇的跳崖后的奇怪装备,或许刺客明白了什么,招呼叶晨的箭矢陡然增加了些,叶晨拉着龙尉一滚,避在一块石碑之后。魏翔和几个刺客斗在一起,虽然没了冷箭去招呼,以一敌三,落尽下风。魏翔不顾以身犯险独战强敌,正是看出了叶晨的不安,能为叶晨多争取一点准备的时间,也是弥足珍贵。
就在此时,一抹清淡似香非香,叶晨的脑海中已回忆起些什么,但魏翔已经避无可避,那边情况十分紧迫,若不跳出崖去,只怕数招之内,就要丧命。叶晨把心一横:“这位女侠,在下别过。”叶晨放开了身着龙尉衣服的女子,紧紧捏着拉动伞包的绳索,手中全是汗,感觉怎么擦也擦不完。
“大侠请便。”女子这么一答叶晨懵在当场。
“我们见过?”一句问完,叶晨顿时觉得自己就是个猪脑子,在自己印象中,对方的声音还是比较深刻的,身上那一抹独特的淡香,那句公子请便,尤其是“三位”一词,那一日曾有人对叶晨言道:‘三位大事办完,还请莅临寒舍,美酒相待,共论天下事。’巧的是,上次是三位,这次也是三位。
绝对不会错,‘泊江小肆!’叶晨脱口而出:“你是花家老三?”
对方没做出任何回应,看得出表情十分痛苦,从叶晨的角度,已能看到此女背后的箭翎。
叶晨真想给自己一记耳光。‘三花之名,其末花嵘月,花容月貌,岁月峥嵘,善容千变,多有惊世之论,这可是兰儿给备过课的。’什么花家老三,听起来与三狗四蛋一般粗鄙。
此女虽极善易容之术,武功却差劲得很,若留在此地,必是凶多吉少。而且,刚才那一滚,叶晨使用了一次挡箭牌,人肉挡箭牌,是完完全全的出于本能,现在看来,事情不妙。叶晨身上多少有一股邪气不假,但人品的本质还是没有问题的。此时心念一转,莫说她是花家老三,就是一普通弱质女流,也断然不能任其留下。
另一边的情况更加突尤,魏翔手中已失了兵刃,围战的几人倒是有几分江湖气色,见魏翔此人悍不畏死,逼得不算太紧,只一位高手与其空手拆招。魏翔身后已是绝壁,只见其扎个高马,全神贯注运掌于腰侧,旁边居然还有人喝了声彩。
于此情势之下,比拼掌力,已是十死无生之态。魏翔若胜,最终也只会是个战至油尽灯枯,或死或擒的结局。对掌若败,跌下崖去,倒有几分壮烈。拆招那位也不拖沓,见对手决绝,一时肃然起敬,运足十成之力,进步双掌齐推。
浑厚掌力击去,魏翔倒飞而出。看得出力道之大,魏翔倒转一个空翻,扭转了身形,拉开个大字,直坠而下。原来那高马只是个虚势,足下并无借力,若把马步扎牢靠,这一掌魏翔只怕要经脉俱断。或是那边山崖嶙峋,魏翔想借力腾出,离峭壁远一些,就更加安全一些,便于苦斗之中,想得这么一个脱身之法。
魏翔的伞也打开了,叶晨心中多了一分宽慰。果是个天意难违,今日之劫,若连耍宝都舍不得,估计这一辈子,叶晨就再也没机会耍宝了。石台上,虽然刺客也损失了些人,但赵扩的龙尉已所剩无几。叶晨已十分确定对方的来路的行事手段,刺客之中,使双钺那位的路数已不是第一次见识,另一处那支熟铜棍,叶晨还亲自领教过,毫无疑问,离生门显然已精锐尽出。
尸横遍野的场景叶晨见过不少,但今日,叶晨觉得有些适应不过来,估计不出一盏茶的功夫,这峰上除了离生门的人,其他能活着的,只能是对方本来就要留下活口了,如果他们愿意留下活口的话。转头再看,不知何时,樊骞已倒在血泊之中,眼睛圆圆鼓起,一动不动。几个受伤的护卫,在哀号声中被了结了性命。赵扩那一群人,一退再退。
“胡忠贤给多少银子,寡人加倍!”赵扩这一开口,明显已十分清楚继续拼斗下去的结果。
“你的江山值多少,本座一并买下,只是,这银票你得到那边去取了。”对面一个戴着面具,身披锦缎斗篷的人答了话,话音冷冷,说得十分平淡。傻子都知道,天龙陆最富的就是简国,这么一说,显然已没有再谈的余地。
那人一个手势过后,箭雨骤停,叶晨心中一惊,这漫山遍野,冒出来的何止百人,这么多人,且不乏高手,先前的百十名禁军,就是排着队一个个正面拼杀,也毫无胜算。而此时,叶晨必须保全自己,唯一的出路,就是身后背着的这副翼伞了。
生意若是谈不成,赵扩今日必死,叶晨无暇再顾及那方,离生门的几个人,已向叶晨这边逼过来。
“没用的东西全扔了!”叶晨对花嵘月命令道。叶晨拿出火柴,身上带的几个燎子全投出去了,趁那方炸响,将自己身上没用的东西件扔了个干净,身后这具翼伞再神,能不能“双宿双飞”,还是个未知数。
花嵘月中了一箭,方才那清冷无欲的笑仿佛已看破生死,被叶晨这么一要求,眼中居然多了几分灵气,还没开口发问,叶晨已在催促:“快,抱紧我,抱不紧摔死活该。”
爆开的燎子,稍微拖延了一下,但却把台上的所有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最糟糕的那位带面具的大佬,此时面具的方向已正正的对着叶晨这边,这位要想奔过来,估计不过三息。
或许是亲眼目睹了何勇和魏翔的脱身大法,花嵘月没有拖沓,忍着背上剧烈痛抱住了叶晨的腰。
叶晨无语,按她这种抱法,来一百次也全都摔死。此时也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时间了,叶晨把花嵘月的手从自己后颈环过,双手往对方臀下一托,花嵘月整个人都跳到了叶晨身上,就像一对暧昧无限的情侣,爱得情到深处。
“千万夹紧,否则你一定死于地心引力。” 话音刚落,面具大佬已向叶晨这边跃起。这造诣,哪用得着三息之久。叶晨牙关一咬,就三两步的助跑距离,双腿发力向崖外一跳。叶晨泪奔着,一阵天旋地转,用尽最后的力量,拉动了开伞的绳。
在重力和空气反作用力的共同作用下,叶晨成功打开了翼伞。仿佛自己的魂魄被撕裂一般,叶晨死死咬着牙,眼泪自然的往外流,然后瞬间被风吹到了脑后。花嵘月紧闭着眼,彼此抱得都很紧,这种时候,手里能抓住的任何东西,都像救命稻草一样精贵。
双足腾空的感觉,实在太要命了,叶晨急促的呼吸着,茫茫林海不断地自脚下滑过。
何勇的体重,与魏翔差不多,略重于叶晨,但叶晨的伞下,可是两个人。完全不像刚才何勇那样,可以平稳悠长的向远处滑去,从地面参照物变大的速度来看,叶晨真恨不得自己也能紧紧闭上眼睛。
虽然紧张得手脚有些不受控制,叶晨此时头脑却十分清醒。就算幸运能落在地面,如果不以翻滚化力,不摔死也得摔晕摔残,花嵘月背上还插着一支箭,叶晨想也不想,用力一扯。
花嵘月一声惨呼,几近昏死过去,一条血线淅淅沥沥洒向苍茫,能不能得活,只能落地后再看情况,两人得了一线生机,却不一定能安然渡过此劫。
一日之后,天龙山脉的某处,叶晨庆幸着,对于九鼎峰上的漏网之鱼,居然没有任何离生门的追兵,或许离生门和赵扩已达成某些协定。抑或许,离生门主要目的达成之后,没心思针在非价值目标身上浪费精力。九鼎峰栈道外的山下,至少还有简国的几千兵马,离生门若与之正面冲突,胜负不说,是一定会付出巨大代价的。
无论赵扩是死是活,如果要评价离生门这次刺杀行动,无疑是十分成功的。叶晨反复回忆着昨日所历,希望能解开心头的重重疑惑。同时,也必须重新审视当前变幻莫测的局势。简国到底发生了什么?叶晨恨不得现在就能找来景冲问个清楚,老头儿没在山上出现,与赵扩一样的生死未卜。叶晨更加恨不得现在就能看到赵扩,无论是令人讨厌的眼神,还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叶晨同时期望着,魏翔与何勇都能平安脱身。
简国第一次会盟之前,天下时局早已山雨欲来。而第二次会盟,好像无意间捅破了什么,狂风暴雨快得让人毫无防备。乱了,全乱了。
叶晨伸手探了探花嵘月的额头,发烧的程度与昨夜差不多。这一探,花嵘月吃力的睁开了眼,微弱的问道:“我还活着?”
“还活着,但是你必须开个方子,我好把药配齐点儿,不然也活不了多久了。”昨日从峰上飞下来之前,为了减轻重量,叶晨把身上能扔的东西都扔了,惊险落地后花嵘月已昏过去,此女身上能用的东西,除了一把匕首和一把小木梳,再无他物。
“你治的伤?”花嵘月发觉了自己的情况,虽然身体虚弱,说话已急切起来。
“正是本侠。”叶晨本想吐槽几句,实在是没那个心情。花嵘月的箭伤虽未伤脏腑,疮口却在背上,在没有胶布的世界,想要扎紧这个位置伤口,除了缠绕别无他法。然而为了包扎牢固和降低感染风险,缠绕物直接接触皮肤是必然选择。几圈绕下来,叶晨好好一件外袍,只剩上半部分了,坎肩不坎肩,马褂不马褂,夜里还冷的慌。
花嵘月口中才吐出个“淫”字,便晕厥过去。这用词,叶晨早已料到,只是没料到对方还能亢奋成这样。
“哈,你当我乐意,看在你替我挡了一箭的份上,本将军就不与你计较了。”叶晨自言自语说着,吐槽的本能则在心里接茬,‘比起淫贼,淫医好像更恰当,或者淫将、淫怪?’
叶晨轻轻把花嵘月扶起一些,掐着对方的腮帮把伤者的头摇来摇去,“喂,你发着烧,多喝水有好处,我取水可不方便。”
花嵘月再次睁开了眼,第一句话就是“我…宁愿死。”
“哈哈哈哈”叶晨笑得确实有些“银”。铁了心要让花嵘月喝水,接着嘲道:“看你这样子,若是不那么虚弱,估计死字说出来时,恨不得顺便把牙咬碎了,然后把自己膈死。”不待其开口,又连珠炮般笑道:“若论容貌,你不如兰儿,若论气质,你不如婷儿,我没有理由非礼你的。”
花嵘月此时真的想把自己牙咬碎了赶紧膈死,免得被人占了便宜还百般侮辱,偏偏有心无力。只得含着满眼的恨意与无奈,闭眼喝水,不再与之纠缠,叶晨则把先前储备的水咕嘟嘟给灌了下去。就包扎来说,天下最好大夫肯定在福林堂坐馆,但若非眼前的恶徒,自己可能已经死了,只听叶晨又说道:“行了,想杀我泄愤,也得先活下来,要是觉得冷,我可以背你去溪边晒晒太阳。”
叶晨说着,又一“杯”水已喂完,这个杯子,是用树叶卷的,下底为锥形,折角处扎了根草,除了要额外用土石堆一个架子摆放以外,比天下所有的杯子都环保。
极端条件下的生存及自救科目,弟子规都有研习章程,是魏翔从营中各色队员那里收集,又费了许多功夫整理而来,叶晨在中土所学自成一派,但魏翔整理后的课程同样认真的学了,此番算是学以致用。花嵘月的伤,叶晨处理过两次,落地后先做了止血的操作。为防止追杀,叶晨背着累赘又向南行了许久,确认没有危险后才做了清创处理。以手头的条件,花嵘月没死已是万幸。而两番处理之后,叶晨身上那点没来得及扔掉的药,已使了个干净。
天龙山物产丰盛,药草得来不难,但有两味药,叶晨只知其名,却不识其貌,于是需要花嵘月提供些讯息。见花嵘月不答话,叶晨又补道:“你失血过多,觉得冷是很正常的,但如非必要,我们不能生火,免得暴露之后又被人追杀。我要逃命也不是什么难事,但离生门行事可不像我这么厚道,若把你丢下,你会想我的。”
这一次叶晨有些意外,花嵘月抬起了微微颤抖的手,看来已认可了叶晨刚才的提议,想去溪边晒晒太阳。此时应是辰时前后,林中草木繁茂,依旧透着一股寒意。
叶晨轻轻背起花嵘月,高一脚低一脚的来到溪边。背起来不容易,放下去同样啰嗦,一不经意,叶晨吓得不轻,花嵘月的脸上已被蹭破了皮,“这这这……我去弄点吃的。”花嵘月依旧没什么表情,在确认了花家大小姐暂时没有其他要求后,早该解决下伙食问题了。
不一会,叶晨便带回一小包野果,刚才路上尝了尝,虽然原生态,但往味道却不怎么样,又酸又涩。
男人是无法理解女人的,即便是重伤之下,花嵘月依旧能使出洪荒之力,就为了去溪边洗个脸?
“我说花家的大小姐,这种时候要是撕裂了伤口,就是你们家老太爷来了也没用。”
花嵘月看了叶晨一眼,这一眼,叶晨兜着的野果险些全掉进溪里,销魂蚀骨之感顿上心头,这简直,要电死个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