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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边人马浩浩荡荡入城,吴光彦叫来统领加紧安排,只等日暮一睹佳人风采。
有幸出席宴会的将领都忙着洗脸的洗脸,裁须的裁须,谁曾想这苦寒边关突然天降佳人,要是有机会多说几句话,更是美得一塌糊涂。吴光彦也心知肚明,虽然自己是恒国二品武官,若不是占得地头蛇之利,如此盛名的人物,莫说歌舞,就是演乐也是人家给了大大的面子。
黄昏时分,叶晨、孔信、程高、闵德方一众前往吴光彦军府赴宴,有军府兵士引路,入得厅来,吴光彦自当坐在上首主位,只是人还未到,不知是不是也洗脸梳须去了。
孔信的坐席在吴光彦左首,叶晨在第二席,叶晨的对面坐了汪谨,第一席还空着,估计是安排给虞大小姐了。汪谨见二人座次,知道对面这两位,定是吴光彦所说的“好友”,自然需上前结识结识。三人寒暄了一阵,来的人渐渐多了,叶晨左边是这卯阳的“二把手,”朝中三品武官蒙宇,近几日也往来频繁,才入坐就拉着叶晨聊开。汪谨则与孔信、程高说在一堆。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门外传来喧嚣,原来是虞卿兰乐团的人到了,军士引到厅上,虞卿兰就坐在叶晨对面。此时的虞卿兰,已换了一身绸缎紫衣,更显傲人身段,略施红妆,恰似出水芙蓉,先前头上两支木钗已换做两支银钗,钗上坠饰摇曳闪烁,比起白天相见,更显华贵。
叶晨微笑冲对面点了个头,对面也点头回了一礼,叶晨又是一阵心跳,赶紧端茶佯品,虞卿兰低头浅笑。叶晨这边坐的都是恒国军伍之人,对面则是汪谨和彖国乐团一众女流,莺莺燕燕坐了两排。刚刚坐定,吴光彦已到,今次未着铠甲,换了一身黑锦长衫,颇有几分侠气,进来往上首坐了,一番寒暄,菜品一道到上来,叶晨观察了一阵,发现这边将官桌上备的全是酒盏,对面宾客放的都是小杯,吴老安排的果然周到。
厅上吃喝了一阵,众人望向主位。吴光彦清了清嗓子:“今日众位相聚,也是缘分匪浅,容老夫给各位介绍介绍。”说完持盏走到孔信席前:“我恒国将士,谁不知‘孝悌忠信’,孔将军虽排在第四,却是足智多谋,实乃我军中诸葛,是恒国不可多得的良将,来!大家敬上一杯。”众将随吴光彦干了一盏,彖国各位女子自然是浅尝即止。吴光彦斟满酒盏,至叶晨面前,又道:“这位是叶晨,年轻有为,见识广博,虽无军职,与老夫却是忘年之交,众位随我一同敬酒一杯!”众人又干了一盏。
叶晨心中嘀咕:‘哟呵,您老这唱的又是哪出,怎么突然又忘年之交了…先前又是吃喝,又是赠剑,莫非还要给我相个亲?恩,真是那样的话,这个忘年交我就认了!’叶晨想到此节,顿时心跳加速。话说对面可是女神级别的存在,恐怕极少有男人能够免疫这种女神的光芒。
吴光彦满了盏,堆着一脸笑,往虞卿兰走去:“卿兰小姐虽不习武艺,却是女中真豪杰,天下人只知她是彖国第一才女,老夫看来,列国又有哪个才女敢与之比肩,今日我等有幸相识,各位可要一醉方休啊!”说完又干了一盏,酒过三巡,吴光彦回到坐处与众人劝酒。汪谨身为使者,却被冷落在旁,偶尔与虞卿兰闲搭两句,脸色已是十分难看。
汪谨自斟自饮了一会,向吴光彦道:“将军若无安排,不如早请卿兰小姐献乐。”想来在此受辱,不如看过舞乐,早早回驿馆睡觉。
吴光彦瞪了汪谨一眼,转向孔信:“不知孔将军与叶小友意下如何?”
孔信回了一笑:“大家看了彖国舞乐,恐怕再无心其他节目,不如先来别的?”吴光彦点头称是,叶晨瞥了汪谨一眼,可怜的汪谨正翻白眼看天。
恒离交战,虽兵家有怨,自己却是白身,干脆做个和事老,于是拿了酒盏上前,“使者及彖国各位远来辛苦,叶晨借花献佛,敬各位一杯。”又是一阵觥筹交错,如此一来,汪谨得了面子,坐在右首也淡定许多,虽然是次席。
吴光彦早安排得妥当,“啪、啪”一拍掌,上来一支杂耍班子,先演得吞火,又练了会儿猴儿戏,接着耍了会儿花枪。论武艺,哪轮得到这乡间细流,众将兴起,都嚷着让杂耍班子退场。杂耍班子才下去,蒙宇就已入场,要邀人比剑,这卯阳将校平日切磋也不少,蒙宇在此地又是半个霸王,卯阳军官自然无人下场,这可选之人,就剩下几个,孔信是上首之宾,若非主动下场,邀之乃是不敬主人。看来看去,找上了叶晨,劝了半天,叶晨硬是不肯就范,为不冷了场面,孔信命封磊出战。
二人取了木剑,斗了几十合,封磊下场,蒙宇又邀程高比了一阵,此次蒙宇离场,口称爽快,额上到是汗珠密布。还有要上场者,程高倒提了木剑,向叶晨道:“叶晨兄弟,上次在白鹿被你踢了一脚,之后俺是勤练剑法,今天咱们再来比过。”孔信刚才看蒙、程比剑,程高剑法已更增浑厚,心中也高兴,叶晨正要推脱,孔信伸脚踢了叶晨一下“去吧去吧,老三说你像姑娘,你还真扭捏给人看呐。”惹得周遭人群一阵笑。
如此情景,叶晨也不得不下场了,红着脸拿好木剑,向程高回了一礼:“我以剑带刀,程哥进招吧!”
席筵间比剑,自然不似那日白鹿之战,二人你来我往都不出狠招,十几招下来,叶晨也发觉程高剑法大进,不觉往剑上加了几分力道。程高也斗得畅快,招式又快了一些。二人又战了十多回合,距离倒是还不算近。孔信看得认真,两人不但武功长进,出招已是战意更浓,叶晨虽然以剑带刀,有两招却使得巧妙,竟让孔信费了些心思。需知临战时可没有时间思考破解之法,方才那两招递去,程高可是想也没想往后就退。
又斗了几合,二人战团收缩,程高左手也握上剑柄,大开大合力劈,叶晨双手握剑对拼。程高大喝一声劈来,叶晨一招横扫六合往程高来剑迎上。二人相聚四步,木剑自然伤不到对方,本来两人比剑内力都有所收敛,怎奈斗得兴起,均是全力而发,“嗙”一声清鸣,二人凝神住剑,相视一笑,程高半截木剑落地,竟被震断。叶晨丢了手中木剑,拉了程高手臂“程哥,咱们继续喝酒。”程高若有所思,边走还回头看那断剑。
“好!”吴光彦叫了一声,“想不到年纪轻轻,武功丝毫不弱,来来来,老夫敬你二人一盏!”说罢举盏而饮。叶晨方才与程高战得痛快,合着酒劲,提息运转,只觉周身舒畅,一时神采奕奕。吴光彦看了看左右,剩下那些就不用比剑了,想拼酒自便。于是对虞卿兰道:“卿兰小姐,接下来可否让我等一闻佳音?”
虞卿兰含蓄一笑:“恒国藏龙卧虎,各位将军武艺精湛,卿兰大开眼界,接下来就暂由姐妹们演奏一二,还请各位将军莫要见笑。”众将一阵聒噪,吴光彦命人布置,清了席面,场中添了几把椅子。叶晨则静心调息,自白鹿受伤,服了白鹿果后,最近练功都事半功倍,只觉内力有所进境。
几位乐师上场坐定,虞卿兰像是说什么机密,向后面乐师一番附耳,那乐师又附耳说与下一人,如此几次传递才转回面来,继续拨琴的拨琴,调弦的调弦。若不是答应过吴光彦,这种场面,是够不着虞卿兰出手的。
此时场上一片寂静,虞卿兰居中安坐,面前案上放了一部筝,身后有乐师各持胡琴、洞箫、琵琶、笛子,边上还有一架金灿灿的小扁钟。场外众将都屏吸观看,虞卿兰向那执小锤的乐师示意,那乐师点头,横过小锤轻轻敲了两下,终于用锤敲起扁钟,那扁钟虽小,节拍也无甚特别,但一下下敲来令人心神荡漾,接着虞卿兰身后二胡响起,拉了几节,笛声亦响起,虞卿兰则未撩一弦。
叶晨听那笛声婉转、钟声清亮、胡琴悲凉,仿佛孤身林中漫步,若有虫鸣鸟啼之声。虞卿兰右臂轻颤,在筝上拨了几下,萧声亦起,不待叶晨细品,虞卿兰左手压弦,叮叮咚咚弹了起来,曲中抑扬顿挫,叶晨赶紧闭眼全神凝听,此时感觉犹如人在山腰,欲观景又不能尽览之憾,反反复复,忽然筝声大作,似山雨欲来,如此弹了一段,已不闻琵琶之声,时而胡琴独演,时而筝箫和鸣,一消一长,渐渐的,乐韵放缓,只闻筝声,最后扁钟一声清鸣,再无旁音。
叶晨激动不已,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五声调式”,玄门正宗啊!激动归激动,人家表演得专业且认真,叶晨自然而然的鼓起掌来,孔信也在旁附和着拍了几下。众人不解,望向叶晨,叶晨忙释道:“各位勿怪,在我家乡遇到好东西都是这样表示欢迎的,呵呵,那个…”
“啪啪啪,”吴光彦也拍掌附和。一时厅上掌声响成一片,掌声未落,“仙乐啊。”
“太他娘好听啦!”
“天下无双啊!”厅上赞叹不绝。
虞卿兰看了叶晨一眼,眼中流露些许谢意,叶晨笑的灿烂,忙点头回礼。吴光彦道:“老夫不善音律,今闻此曲只觉余音绕梁,不知此曲何名?”
虞卿兰道:“彖国素有规矩,演奏古谱不得提及名号,有识名之士,可说与天下,但绝非出自我彖国乐师之口,即使乐师之间奏前通名,也不可让第三人听见,请将军见谅。”
孔信疑问:“不知何因立此规矩?”
虞卿兰身后抱琵琶的乐师插道:“这规矩是我国谱曲的先人所定,这古谱多传自中土,有‘演奏不谐之虞’一说,虞乃我彖国国姓,为防玷污了高士的曲谱,我国无论所奏之乐是否和谱,均不许提及乐名及作者。”
那乐师说刚说完,虞卿兰即训道:“苒儿放肆!”
虞卿兰喝斥,苒儿不敢再说,低头不语。想这堂上都是粗人,就算有人听过几节,又怎会知道此曲之名,吴光彦意犹未尽,于是言道:“既是彖国历来规矩,老夫也不应逼问,不知可否请卿兰小姐,再展才艺,让我等饱享耳福?”
虞卿兰回道:“今日未做十分准备,尚有乐师染疾卧病,若再演乐,恐不能尽现原谱本色,扰了各位清听。”
吴光彦笑道:“小姐不必客气,如此天籁,我等岂敢毁誉。”
孔信也道:“虞小姐言重了,我等万幸,孔某亦盼小姐再展神技。”
一时周围众将纷纷附和,虞卿兰无可推脱,续道:“如此,请各位将军稍候,容卿兰这厢做些安排。”于是吩咐众乐师小歇,同时调整人员布置。众将生怕扰了虞卿兰,各自小声说话,平日爱斗酒的,此时都不敢划拳,还知道轻拿轻放,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马屁不通的聊起了音律。
虞卿兰安排了一番,吴光彦也跟在旁边布置,差不多布置停当,众将即归席而坐。虞卿兰见众人恭敬,也不扭捏作态,苒儿归席,换了一名年纪稍长之女弹筝。众乐师就位,虞卿兰自己抱了琵琶上场居中侧身而坐。众将见虞卿兰换演琵琶,更是按捺不住听乐,须知“犹抱琵琶半遮面。” 正是:佳人若彩霞,仙乐隐云霄,雄关任蹉跎,红颜不摄魂,呐。
众将看得痴了,厅上早已安静下来,虞卿兰玉指飞舞,不柔不厉引了段前奏,胡琴和律,琴声未息,筝音已至,琴筝未展,琵琶忽起。此曲不同先前,分明是加了偏音的六式,这是耳熟能详的大作,叶晨焉有不识之理。才听了两节,心中已认出几分。一曲奏毕,叶晨还未回神,厅上又是掌声响成一片。
虞卿兰谢了礼,悠悠问道:“不知可有哪位高士识得此曲?”众将左右看了,无人对答,吴光彦和孔信也从未听过,都拈须杵老桩。
叶晨听得痛快,举着个右手起身对虞卿兰道:“不知可是‘十面埋伏’?”
一语探出,各位乐师都不约而同向叶晨投来目光,吴光彦与孔信都是心中一震‘奇哉怪也,叶晨还通音律!?’旁边众将倒是不惊,反正吴光彦一直把叶晨奉为上宾,历来礼敬有加,人家身上必有过人之处,识得个曲子有何惊奇。
虞卿兰微露惊异之色,抱着琵琶走近两步,仔细打量了叶晨一番,遂问:“不知叶公子如何识得此曲?”
叶晨顺口就答:“在家乡听过。”
虞卿兰心思何等敏锐,“叶公子也是彖国之人?”
吴光彦心中叫糟,席间介绍叶晨只以“年轻有为,见识广博”相说,是因为叶晨对火炮了解甚深,若如此人才被别国挖去,恒国失才是小,指不定为他国造出个“超~亢龙雷吼炮”,增害是大。
虞卿兰示意苒儿接下乐器,望叶晨道:“据卿兰所知,列国识得此曲之高人雅士,一掌即括。敢问叶公子家乡何处?”
美女当前,叶晨想也不想,快意直言:“呵呵,昆明。”
“昆明!?不知是哪国城邑?”虞卿兰又问。
叶晨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孔信看出虞卿兰已现笼络之意,在旁替叶晨应道:“小地方,卿兰小姐自然未曾听过。”
叶晨得孔信引导,附和“对,小地方,小地方。”
一阵搪塞,岂能瞒得了此女,虞卿兰话题一转:“不知公子所听之曲,与我等今日所演,孰胜一筹?”
此曲叶晨听过另一版本,两者风格迥异,本就不应对比,于是答道:“各有千秋。”
叶晨答得真切,虞卿兰心中骇然,此乐原谱是琵琶独奏,今日所演,乃是彖国一位奇才呕心沥血编出的多种乐器合谱,比原谱抑扬多有变化,衬托的是更加恢宏宽广的气势,非大礼不演。今日奏来,本是演练而已,居然有人识得庐山真面。今日这《十面埋伏》团中无数次彩排,因琵琶乐师染疾,苒儿不熟此曲,于是由青霞执筝,自己执琵琶领奏,若十分为满,方才也就是六七分成色。叶晨在不知名的小村居然能听得“各有千秋”,莫非叶晨只是听过此曲,却分不出优劣?
虞卿兰也不是真要与谁分个高下,谦虚道:“我等此曲演得不好,各位将军见笑了。”
孔信在旁听了二人相对说了半天,音律方面,自己算是略有涉及,虽不知曲名,但刚才的旋律错落有致,乐韵激荡,整曲听毕亦无不谐之处,莫非叶晨音律方面的造诣也如同火炮一样?叶晨的师傅虽是一代大侠,也从不曾听闻叶崇善机括,精火药,更没听说叶崇有通晓音律之传。几人已拜为兄弟,这五弟身上竟有如此多的迷离。
孔信再听,叶晨对虞卿兰说道:“洞箫略显压抑,扁钟清亮,与曲意不合,我曾听此曲,琵琶自然是主律,以筝协奏,胡琴至少增加一把,气势会大有不同,曲段反复之时几人同奏,乐曲过半可加笛声,低隐高发,若再契入鼓点,可现另一番壮烈气象。”
虞卿兰听完,面容严峻,一双明目大睁,静静看着叶晨,朱唇轻启,却说不出话来。半晌道:“苒儿,请青霞姐起乐。”苒儿待要凑近问名,虞卿兰道:“看着办!”转向叶晨又道:“叶公子可曾撰谱?”叶晨摇摇头。虞卿兰也不犹豫,“请公子移步。”作势邀请叶晨,竟是要叶晨随往右席相谈,叶晨环顾四周,汪谨也起身相邀,吴光彦略显怒意,孔信似没看见,正低头斟酒,众将更是投来羡煞的目光,亦有起哄之人。
叶晨到了对面,虞卿兰请汪谨把第三张几挪近自己席案,让叶晨坐了原先自己的位置,自己则坐在右面第三席,又唤来苒儿吩咐几句,继续与叶晨攀谈。此时厅上青霞起乐,众将酒酣耳热,已不似先前安静,吴光彦落个无趣,干脆拉了孔信与众将喝做一堆。虞卿兰以增加胡琴和契入鼓点相询,叶晨在细节方面一一释意。
过了好一会儿,苒儿怀中抱来几幅书卷,其实都是乐谱,虞卿兰展开一幅请叶晨观看,两人在卷上指指点点,时间不长,厅中更加吵闹,青霞与众乐师收了乐器,也有几位将官上来搭讪。虞卿兰嫌此地吵闹,邀叶晨往驿馆竟然要增改那“十面埋伏”曲谱。叶晨对于五声调式和刚才那价值连城的曲谱虽然并不怎么了解,但对于音乐,心里还是有些货的。明日将返弘京,难得佳人相邀,叶晨正是求之不得,满口答应。
虞卿兰向吴光彦请辞,并明言要请叶晨调和音律,吴光彦正喝在兴头上,探问叶晨并不推辞,遂不好非议,众人又敬了一轮,乐师们纷纷退去,厅上留下一众恒国将官继续喝酒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