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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登城,叶晨才发现,沿途明岗暗哨竟有许多。想起白天进城时这城上阵仗,心中暗叹,不得上城的军例执行得竟如此严格。未得吴光彦首肯,连李永孝兄弟几人都无例外,可见恒国对这城上之物是何等重视。换言之,可能整个天龙陆列国,都视城上之物为至宝。毕竟在冷兵器时代,有这么个热乎家伙,谁家不喜欢。
上城之后,叶晨更惊,在城下自然看不出来,这卯阳关上居然建有甬道,道中多有军士把守,甬道无光,既然明火远离,道中所放之物,定然是弹药无疑,也不知此关何人所建,未雨绸缪,筑城之时即已考虑十分周全,弹药的储备也一并妥善处理,如此一来,遇有需要,城上这两门火炮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投入战斗,城坚炮利,即使纠集数十万人马,由于攻击部队无法完全展开,这关上几千人也足以应付了。叶晨自幼无父,家中教导自己的男性成员只有外公,外公也是军伍出身,身平所得军伍知识对叶晨自然是倾囊相授。
几人到关上站定,吴光彦命去请来匠人,那帆布外面围了一大圈,都低声交头接耳,不知今夜何人大驾,吴老将军竟如此礼遇。匠人们如进行祭祀仪式一般,一条条撤了捆布的绳索。吴光彦一声令下,撤开帆布,里面包住的,确是一门火炮,长五米左右,炮身上还铸有龙纹,前面是一个张口的龙头,整个火炮就似一条冲霄的龙,活灵活现。
吴光彦道:“叶兄弟看这亢龙雷吼炮如何。”
叶晨心中笑炸:“亢什么、龙什么、雷、还吼炮……”
待走近细看,火炮应是生铁铸造,黑黝黝,维护甚好,竟无锈迹。叶晨绕到正面,要了个火把,往炮口看了看,口径一尺不到,膛内还算平滑。
叶晨问道:“请问吴老将军,这火炮可打多远?”
吴光彦答:“一百五十步。”
叶晨又问:“多长时间可射击一次?”
吴光彦一听,这少年问的都是实战问题,今已把人带到城上,暗赞自己识货,答道:“半炷香可击发六次。”
叶晨摇摇头,绕到另一边看那基座,看完又摇摇头,吴光彦在旁亲执火把,孔信也拿了一支跟在二人身后。绕了两圈,吴光彦见叶晨面露失望之色,急道:“小友有何见解?”
叶晨回头看看孔信,叹道:“若我直言,老将军不怪罪?”
吴光彦道:“恳请坦言,绝不怪罪!”
叶晨微微一笑:“如此物件,多半只对士气有些影响,若是实战杀敌,估计还不如弓箭。这炮用起来动静大,杀伤效果却一般得很,算啦算啦,说也说不清楚,请老将军赐纸,还要几根烧过的柴火。对了,再取把尺,长一点。”
吴光彦一看有戏,这既然用纸,岂能少了桌椅,连忙吩咐左右:“搬桌椅来,速取纸笔,尺子,还要烧过的柴火!”
少时,这火炮边支好了书案,柴火搬来一大堆,有两根还在微微冒烟。叶晨心中好笑,上前捡了根小的,用短刀劈细,站到桌边,环顾了一圈,周围工匠和军士已是人手两个火把,照的白昼一般。叶晨拿那劈小的柴火当笔,用木尺比在纸上,开始绘图。吴光彦更是眼睛瞪得像铜铃,生怕看漏了哪条线一般。
叶晨边绘边说着:“这火炮口径已经不小了,只是所射弹丸太重,增加膛内的火药可以提升射程,但也容易炸膛,毁了火炮。受此限制,只能通过在炮膛内增加线膛、改变装药配比、或者调整射击角度来提升射程。这射速的提升嘛,哎哟,这里画错了。”
叶晨正准备要块布擦擦,吴光彦忙除下自己右手护腕,竟拉长袖子来擦,周围众人包括孔信在内,几时曾见吴光彦如此待人,更是个个心中惊叹。叶晨心中有些愧疚,忙拉自己袍角去擦,二人推辞了一番,那条画错的线,最终还是被吴光彦擦了。
叶晨继续画,嘴也没闲着,又道:“基座后部开槽,齿轮上加孔,火炮可增加二十度射击仰角,装药的时候,把火药和弹丸用木垫子隔开,可以增加火药的瞬间爆炸效果,也可降低炸膛的概率,相同的装药量,爆炸效果会提升一些。换句话说,就是增加了弹丸出膛的速度,按重力加速度的原理,这城楼本来就高,弹丸打高点,杀伤效果更大。”
叶晨一抬眼,众人齐问:“重力加速度?”叶晨停笔,释道:“就是把同一颗石头,骑在马背上扔下去,与这颗石头从城楼上扔下去,砸到同一个脑袋是两种不同的结果,明白啦?”周围几个工匠都抬手摸头,同时也忙着点头,显然还是不明白,吴光彦和孔信倒是相视而笑。
叶晨续道:“如果要对现在这门炮里增加线膛,恐怕也只能慢慢打磨咯,线条数量可以不多,但必须平均分割,线条的弧度嘛,还得吴将军自己定夺。当然,这些操作都是不可逆的,而且后期维护保养的问题也要考虑,弄不好的话这炮就毁了。”吴光彦闻言,一脸渴求望向孔信,孔信上城后一直沉默,见吴光彦如此请求,理了理短须,“叶晨你就好人做到底,一并说清道明,吴老将军这边可少不了你好处呐。”
其实叶晨对火炮和军器有所研究,全仗外公影响,真正制造工艺上的事情,也就是一丁点皮毛理论知识,今日说了这许多,几已极限。抓耳挠腮想了半天,信哥连好处都帮自己赚到了,又拿起木柴继续画,“好吧,线多了也不好处理,那就四条线吧,以炮口为圆心,每九十度一条线,从炮口向内打磨,至炮膛中部,线条延圆心旋转一百八十度。要是有条件,还是先做实验的好。”叶晨边说边画,周围工匠一头雾水,吴光彦和孔信自然是明白了,先前三人在城后军帐中叶晨画的第三个图就是这个道理。现在画的这图,是一个四十五度三维透视图,从炮口到炮膛中部拉了四条螺旋线条,叶晨一时画得兴起,用阿拉伯数字标注了一二三四,众人看得一片唏嘘:“此人乃何方神圣?”待画完,叶晨丢了碳笔,数了数纸,画了满满五大张,其实周围军士火把都换了几茬,只是众人都过于关注桌上的情况未觉而已。
叶晨搓了搓手上黑灰,补道:“如此改良后,原来的弹丸此炮不可再用,主要是不知炮膛的耐压参数……”
“耐压参数?”众人发问,叶晨话头又被打断,只好耐心解释:“炮弹射出是因为膛内火药爆炸,而火药爆炸产生的结果,就是膛内压力瞬间提升,这些提升的压力又被炮膛产生的反作用力推动,而向炮口释放。关键在于这个数字是变化的,变化要素主要取决于炮弹的质量、火药的原料配比、及炮膛可产生的最大反作用力。”
众人这次甚至都无法打断叶晨说话,因为这是从未听过的理论,叶晨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埃克斯…,唉…,甲、乙、丙都等于一,那么把三个相加,结果是三,也只有三。若甲、乙、丙其中任何一个不等于一,那么就会有包括三在内的许多、乃至无数个答案,这就是所谓变化的耐压参数。用这个计算方法,甲是炮弹的质量,哎呀,就是重量啦,乙是火药产生的爆炸压力,丙是炮膛可承受的最大压力。那么,甲加乙如果大于丙,就会炸膛!如果乙加丙小于甲,不是炸膛就是炮弹打不出去,这就是耐压参数的重要性。”
叶晨说完回头,众人差点下巴都掉到地上,有两位高龄工匠已昏厥过去,“还不明白?好吧,以后会有人明白的。”不待有人答话,叶晨又道:“线膛炮工艺太过复杂,将军干脆制作些一至二寸大小的弹丸若干,射击时,一次放入多个弹丸,弹与药之间同样用木垫隔开,这一炮打出去,就不是一个点,而是一大片,还有个好处嘛,就是可以弥补这火炮横向射击的一些死角,我看这火炮水平射击角度也就正、负十度的样子吧。”一番讲解,叶晨连写带画又是满满五张纸。众人还未回过神来,叶晨已懒得再说、懒得再画,只道:“今日已晚,又画了这许多图,十分疲累,草民我这就回去休息,望各位能借此举一反三。”说完也不顾孔信,脚底抹油开溜。
吴光彦见叶晨已去,追到城下。叶晨见孔信也下城来了,怕吴光彦再问,补充道:“这射速和弹药还可做点文章,改日再说吧。”先前想和孔信上城比剑,也是少年心性,现上了此城,也没什么再好奇的,不如早些回去和将官们吹牛谈天、喝茶斗酒,主要是城上众人沟通障碍太多,于是一心开溜,不等吴光彦挽留,勒马转身就走。吴光彦还有图纸要参详,也未强留,只是再三强调“明日定往营中拜望!”叶晨一时头大如斗,险些从马上栽下。吴光彦别了叶、孔二人,真是娃儿过年般高兴,上城阅宝去了,倒把要与孔信交接军务之事,扔在九霄云外。
次日天明,吴光彦早到营中造访,身后跟了一大排工匠,还有几个儒生装扮的人,大概是“举一反三”来了。军务交接这种事情,对此等老将犹如吃饭睡觉般简单,不多时即已了账,签了公文,孔信身旁只留程高、闵德方并十余个亲卫只待返京。吴光彦为了多向叶晨学习火炮改良,哪里肯放走,先赠了十几匹好马,以示绝不强留之意,然后好酒好肉的伺候着。唯恐叶晨嫌招呼不周,凡路经卯阳的杂耍和歌舞戏班,一并扣下,许以厚金,每日为即将返京的众人轮演,就为多留叶晨些时日。
几日下来,孔信三人倒是落得逍遥自在,把卯阳一隅好吃的都吃了个遍,好玩的也耍了几圈,上山狩猎,下湖捕鱼。叶晨毫无意外的被吴光彦及一众工匠以物理、几何、与化学问题问得不厌其烦,城楼也上得腻了,一心要离开此地往弘京与李永孝相聚。
一日宴后,叶晨将多次赘述的基线、射角之事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说得山穷水尽。吴光彦知道叶晨已说得通透,只是众位工匠领悟不同,为了今后其它方面有所突破才好再问,不敢再留,许孔信等明日离去。
此番与叶晨相遇收获丰硕,吴光彦为表谢意,自己藏得些兵刃也拿出来相赠,供几人挑选,程高、闵德方也跟着沾光。叶晨只有柄短刀,是叶崇给的,于是选了柄剑,比普通军剑短些,剑身微蓝,试之十分锋利,据吴光彦介绍,此剑名曰“素云”,不知是多少年前一位女侠所用,所以剑体轻灵,刃短而坚毅,柄上穿了一节短短的白色剑穗。吴光彦还戏道:“叶晨风流倜傥,配此剑绝佳。”
几人选了刀剑,正在军府把玩,一将来报吴光彦,“启禀将军,城外截下一只乐团,有离国使者相随,携有离国及彖国公文,奏报将军压牒通往弘京。”
吴光彦取过文牒看了半天,对孔信道:“离国不知搞得什么名堂,前番袭我狼元驻军,此番又来赠金交睦,还特地从聘了彖国舞乐要往弘京献技。”
孔信拈须想了一下,“离国虽大,所接恒、聂、简、容、冉五国,定是其他方向兵灾徒生,恐我国趁机夹攻,修院补墙来了。”
吴光彦点头称是,“这离国还特意从彖国请来舞乐,可是下足了功夫,我恒国地处西北,彖国远在东南,中间还要穿过简国。那彖国物产运到我国可是一金变十金呐,走,随我出去看看。”
孔信和道:“彖国舞乐闻名天下,请来的若是彖国舞乐名家,那可是大开眼界,不容错过啊。”众人听说是彖国乐团,这物以稀为贵,都随着吴光彦前往看个究竟。
一众人上马驰到关外,道旁浩浩荡荡停了二十多辆马车,恒国和离国军士内外围了好几圈,都在对峙,守城将官见吴光彦来了,让出条路。
那离国使者见来了个如此气质的将军,下马持节走近,向吴光彦一揖:“离国使者汪谨,奉国君之命往弘京馈赠礼品,以示两国交好之意,不知可是吴光彦吴老将军?”
吴光彦在马上抬手回了一礼,冷笑道:“交好?偷袭我国瓦色原上的驻军,不知是哪家下作之人干的?”
那使者走近一步,释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当时原上缭乱,我君上得知此事也是为之震怒,然战事已发,本使既是为了此事,才奉王命出使贵国,也是要向贵国君上有一个交待。”
吴光彦道:“好个君命有所不受,我家君命到是没有,老夫现在就是将在外!”说完一挥手“全部拿下,抗拒者杀!”
关前一时剑拔弩张,抽刀拔剑声响成一片,叶晨所历战阵不多,身处阵中也是手心冒汗,一手握住短刀刀柄,一手伸指碰了碰背上“素云”,就要驱马厮杀。
那使者大喝一声:“且慢!吴将军也是旷世的帅才,若当时原上我军的统帅是吴老将军,敢问将军如何驱处?”此问吴光彦顿了一顿,待要作答,只见为首一辆车旁摆了个马凳,两个侍女一个揭帘,一个扶衬,车上盈盈下来一女。
叶晨看那人,蓝纱披肩配了一身白衣,裙角淡淡绣了花草,长发微微挽起,插了两支木钗。那侍女扶衬着,往吴光彦走来,两军一时沉默。那白衣女子行在军中,不急不缓,一步步飘然靠近。
叶晨再看,此女睫毛修长,双眸清澈,秀鼻匀挺,朱唇温润,不知是哪方沉鱼落雁的美人,更似冰清玉洁的天仙,叶晨看得痴了,不觉脸颊已红。
那女子走到使者身旁,向吴光彦行了一个常礼,柔声道:“小女子与乐舞团艺人,受恒国之邀,往弘京献艺,请将军明察。”说完自腰间取出一个木牌,递与侍女,那侍女呈来,吴光彦顺手拿起,两面都看了一下,乃是龙尉的腰牌,只是背面不同,刻了一个“宾”字。
吴光彦细看腰牌不假,向那白衣女子道:“适才多有鲁莽,不知小姐芳名?”
那女子回道:“微名不足挂齿,彖国虞卿兰。”一字一句,婉转悠扬,吴光彦身后一阵哗然,瞬间又回复沉静。这虞卿兰与虞森淼乃是彖国并列第一的名人,虞卿兰不但貌美,诗词歌赋具精,号称彖国第一才女。虞森淼武艺超群,韬略出众,号称彖国第一才子。彖国弱小,多有邻国窥伺,并加以刀兵,若非此二虞多方周旋,早有覆灭之祸。此时关前恒军听见此名,不想今日竟能一睹芳容,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观看,手中兵器反而拿得松了。
吴光彦对此女也是早有耳闻,心中微微一惊,将木牌还与侍女,说道:“既是我国相邀,老夫自当迎候,只是之前离国偷袭我国在瓦色原上驻军在先,就算是使者,纵有朝廷旨意,老夫亦不会干休。”
那使者汪谨看吴光彦如此不通情理,正要再与吴光彦理论,虞卿兰微微抬起玉手止住,一阵幽香拂过,汪谨自知无法解决此事,也只好静观其变。虞卿兰直视吴光彦,温言笑道:“我等远来,一路全仗汪使者护卫,随从军士也不过百人,将军尽握天时地利人和,莫非还惧我等造次?”吴光彦一时语塞,虞卿兰将了吴光彦一军,不意把事情弄僵,续道:“还请将军卖个人情与卿兰,不要为难了汪使者,我等亦能领略恒国之和善与气度。”
事已至此,哪来的和善,分明是给吴光彦下台圆场才有此一说。吴光彦已入耳顺之年,阅人无数,心中微叹虞卿兰言谈举止,同时也知不应过于为难汪谨,在马上哈哈大笑数声:“虞小姐果然是才女,老夫亦佩服几分,不知可否请虞小姐亦卖老夫个面子,咱们两清。”
虞卿兰看通关已得默许,回话道:“请将军明言。”
吴光彦道:“老夫久闻卿兰小姐之名,府上有几位好友,明日返京,老夫今日备宴饯行,恰逢卿兰小姐驾临,席间肯请众乐师一展才华,以增雅兴,不知卿兰小姐意下如何?”
虞卿兰这支舞乐班子,皇家所使之命多能圆成其功,舞乐当然是有很大作用的,对方主动要求出演,乃是正中下怀,当即也不含糊。“既是将军人情,卿兰自当还礼,只是舞乐彩排还未完结,届时由卿兰和姐妹们略为众位将军演奏一二可好。”
吴光彦因向叶晨讨教多日,无以为谢,故意演得一出雁过拔毛,总算这些彖国乐师还算识趣。此时叶晨也有所察觉,心中好笑,刚才收了一把剑的好处,此时又赚得舞乐可看。
人老成精,此言果然不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