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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丫头早就在门口等着了。此时听到沈采薇的吩咐便有条有理的端着盆子、拿了帕子来给沈采蘅擦脸。至于沈采蘅为什么会哭,她们却是一句话也没多说,权当不知道。
红衣赶忙从梳妆台上拿了个宣窑瓷盒,从盒子里捏了支玉簪花棒,从含苞未开的玉簪花苞里头倒出茉莉花粉来给沈采蘅擦脸。她本就是个心细的,瞧了眼后又有些担心被裴氏瞧出端倪,便又转身去拾了个胭脂盒来,用胭脂给沈采蘅抹了抹唇和面颊。
等全都收拾整齐了,红衣方才开了妆奁取镜子给沈采蘅照一照。
沈采蘅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果然和往时一般,心里不由暗暗的松了口气。心上一松,她面上便也带了点羞怯的笑,很不好意思的撅起嘴:“倒是叫二姐姐看了我的笑话。”
沈采薇捏了捏她的鼻子:“这有什么?”她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一派轻松的拍拍手,“等会儿咱们一起去陪婶婶吃饭,你别漏了气就好。”
沈采蘅被逗得一笑,用力点了点头,发上的白玉蝴蝶簪子上垂下的流苏跟着晃了晃,她本就明丽的容色看上去恍若玫瑰花一般灼灼耀目。只是沈采蘅生来爱娇,梳洗好了又想着换件衣裳,挑挑拣拣的拿了件缕金百蝶穿花大红的袄子换上,一身雪肤被那红色衬得更是宛若雪中浮光,宛若雪玉雕成。
沈采薇拿眼一瞧,忍不住又伸手捏了捏沈采蘅的面颊,鼓作气恼的道:“吃顿饭的功夫你就要换身衣裳,也不知道这臭美的毛病是怎么养出来的?”
沈采蘅嘟嘟嘴,脸蛋就像是花朵一样娇嫩,一跺脚:“二姐姐......”
沈采薇这才收了笑不再逗她,挽了她的手一起往裴氏屋里去。
沈采蘅此时已经缓过神来了,心里轻松了后便又开始叽叽喳喳的说起闲事来:“二姐姐,你的拜师宴准备的怎么样了?有没有要我帮忙的?”
沈采薇拉拉她的手,眨了眨眼,说道:“放心吧,要是有机会能使唤你,哪里会和你客气?”
沈采蘅顺着沈采薇的力道晃了晃她的手臂,小声的笑了起来,颊边一对梨涡就像是小花朵似的。
沈采薇这才接着道:“今日我就是想着要和婶婶商量这事呢。”
她们两个亲亲密密的说着话,裴氏那边却已经摆了桌子,见到人后不免蹙了蹙眉:“我刚刚让夏莲去喊你们两个。结果听说你们两个都在屋里说话,连边上的丫头都赶到外边去了,夏莲也只到了门口传了话就回来了。这古古怪怪的,都在做些什么啊?”
沈采蘅有些小心虚,听了这话紧张的低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装哑巴。
沈采薇深觉自己今日要叹的气实在够多了——真真是波澜起伏,专门折腾人的。先是裴越要回京,后是沈采蘅青春期,眼下裴氏的询问实在是太没有挑战性了。
沈采薇握了握沈采蘅的手安慰了一下对方,立刻就露出笑容接口:“我在四郎那里遇上了裴表哥,听说他要回京,就连忙回来和采蘅商量商量是不是要送些东西过去。大家相识一场,也算是一点心意。”
裴氏听了这话,淡淡的“唔”了一声,拿了筷子握着手上:“行了,你们小孩家,用功念书便是了。这些小事很不用操心,我早就已经吩咐下去替你们准备好了。”
沈采薇上前抱住裴氏的手臂,轻笑道:“就知道婶婶疼我们,事事都替我们想好了。”
裴氏轻轻一笑,拍掉她的手,故意板起脸:“行了,别再胡说了,都赶紧给我坐下好好用膳。”说着又看了看不作声的沈采蘅,问道,“你这又是怎么了,别站着不动,赶紧过来。”
沈采蘅眼见着没了警报危险,赶紧上前对着裴氏甜甜一笑,拉着裴氏袖角撒娇道:“我就说嘛,这些事还是要听娘的。到底是娘你见得事多,想得周到呢。”她声音软软糯糯的,听上去就让人想要疼。
裴氏被这两人轻车熟路的一捧,心里舒服了,面上还要作出斥责的模样:“你们两个少给我灌*汤,哪天要是少气我一回,我都高兴了。”
沈采薇和沈采蘅对视一笑,都乖乖的坐下来。
这个时候,郑午娘也是在用膳。
她是一个人在房里吃的,因为没什么胃口,只是用了几筷子便又叫端了下去。身边伺候的丫头都是跟着她从京里过来的,眼见着如今别府里头就只有郑午娘一个主子自然也不敢狠劝,听了吩咐就轻手轻脚的把饭菜端了下去。
又有小丫头端了茶盘上来递茶漱口。郑午娘漱了口又接了盏茶握在手上,她现下心里烦的很,一口也喝不下索性搁下茶盏,起身去院子里走了一圈。
如今正好是八月初,院子里的桂树大约是快要开花了,枝叶繁茂,风过时簌簌有声,天空明净而高远。
自郑午娘从京城来松江,心情就几乎没好过,可她今日却是格外的不好。
郑午娘在家中姐妹之中行五,她出生的时候是正午,加上二房早就有儿有女,郑二爷就漫不经心的取了个名叫“午娘”,既是对了出生的时候又暗应了齿序。现今,她最上头的三个姐姐都已经出嫁,下头的六妹、七妹都还未长成,四姐郑宝仪早就被圣人瞧上定下给太子萧天佑了,正当年纪的也只剩下她和大房的庶女郑菱。虽她们面上不争不抢,暗地里却也较着劲——京中显贵的左右只那么几户人家,若是不争不抢,岂不是要教对方拔了头筹?
只是,就算是郑午娘也没想到,自己竟会有那样运气让圣人和四姐郑宝仪瞧中送到松江来。来之前,郑宝仪怕她不知轻重得罪人,特意和她说过话,虽不曾明言萧远的身世却也和她暗示了对方未来的前程。所以,郑午娘自然是愿意的——这世上又有哪个女子能够对太子妃的位置乃至皇后的位置说不?
郑宝仪原来是想着让郑午娘先来和萧远先见个面,接触一二,最好能养出些感情,这样一来日后赐婚也算是良缘天赐。按照原先的计划,等萧远明年结业,郑午娘正好可以接着“交换生”的名头陪着萧远一起回京城,路上又能彼此作伴,再好不过。
只是如今郑午娘才刚刚进女学不久,萧远那边就要回京了。
那么,她之前辛苦忍耐的一切岂不是都白费了?她在这里念书,最早也要明年才能回京,可郑菱却正好在京里等着呢。
郑午娘想起这些,心里更是又气又恼。她自然是不敢去怨圣人只是不免怪起了郑宝仪的出尔反尔——早知如今,何必要把她送到这里来?别不是为了要给郑菱铺路而专门支开她吧?
郑午娘想起这些事,胸口闷着一口气,怎么也出不来。她知道自己目前的心态不对,用力的合了眼,忍耐着平息了一下声气,然后才转头去问身边的丫头:“裴家那边是什么时候启程?”
“正好是下个休沐日。”那丫头细声细气的说了一句又提醒道,“沈二姑娘的拜师宴也是那时候呢,姑娘你要不要准备准备。”
提起沈采薇,郑宝仪胸口的气就更闷了,她咬着牙,秀美的脸上显出几分厌色,许久才挤出一句话:“准备什么?她会请我才怪!”
萧远叫她无从下手,沈采薇则叫她厌恶到了极点。
她是郑家女,固然前头有个得了圣人欢心的郑宝仪压着,可出门在外哪里会受气?且她自问出身才干都胜人一筹,郑菱那个一根脑筋的自是拍马都比不上,京中闺秀大多都以她为首。可如今来了松江却叫沈采薇这样一个“丧妇长女”而压着,眼睁睁的看着人家先后得了两位大家的欢心,还要同拜二师。
郑午娘手掌缓缓握起,染了凤仙花汁的指甲紧紧的抵在掌心,令人人痛得清醒过来:“同拜二师,倒是好大的风头。我倒是要瞧一瞧——这位沈二姑娘,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眼下再得意又有什么用?等她日后入主凤仪宫,沈采薇还不是要恭恭敬敬的低下头来。
这世上,唯有权势才是真正的至高不朽。这是郑午娘始终深信不疑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