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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十一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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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依着古礼,参加赏梅宴的少年须得是在书院念书的学生。

    不过随着世事变迁,渐渐的就演变成了在书院上过学、未婚的少年。这样的雅事,许多人都是不会错过的。

    于是,便是连李景行这般结了业的都可以来。

    只是,李景行过去三年全都没有参加过赏梅宴,这结了业却来,却是叫人有些诧异。

    一个与李景行相熟的少年上前来撞了撞他的胳膊,笑问道:“真是稀客,你今日竟也是来了。”他不由左右那眼上下看了看李景行,笑道,“不只是世外仙姝来了,还是天上仙娥落尘?竟是连你这样的‘和尚’都动了心?”

    李景行容貌绝佳,只凭着一张脸就可以叫不少姑娘动心,偏偏他才学、武艺皆是万里挑一,是个连先生都赞赏的天才人物。书院里头的少年哪个不是家里品行皆优的出众人才,初时心里头也怪不服气的。只是他们冷眼瞧着:对方一心扑在书册上头,那水火不浸、铁石心肠的模样还真不是装出来的。加上李景行偶尔还往青山寺跑,他们暗地里便给李景行取了个外外号“和尚”。

    李景行那眼一瞥,只是淡淡应道:“只是瞧着雪景好,出来转一转罢了。”

    那少年对着他这淡淡的态度也不见怪,反是接着道:“哎哎,你别这么快就否认啊。我瞧着你今日穿的也格外整齐,是不是......”还未等他说完,李景行已经撇了人走开了。

    少年呆了呆,然后才见着李景行走到梅树前折梅,不由跟在后头一笑:“你急什么,梅花这么多,怎么也不会折完的。”话虽如此,他亦是跟着李景行后面,也折了一枝梅花下来。

    李景行闻言却撇撇嘴——梅花和梅花能一样吗?他想折的可是最好看的。

    李景行折了一枝自己觉得最好看得,不由心里舒服了些,便想着是否要低调些。他想了想,便把梅花往袖里藏了藏。

    就在这时,他正好看见一个相识的人,便上前见了礼:“颜公子。”

    李从渊交游广阔,和颜知府关系颇好,所以李从渊亦是认识颜五公子颜沉君。

    颜沉君比李景行还大两岁,如今亦是十五了,倒也是难得回来赏梅宴。

    跟在李景行的少年看了这前面的两人几眼,不由咂舌——今日这是挂了什么风,一个两个的全都来了。颜五虽没有李景行这样的冷心冷情,却也是最不喜欢赏梅宴这些的。

    少年不由瞧了瞧天,忍不住又往梅林对面看去:难不成今日里真来了什么世外仙姝或是天上仙娥?

    这时候,梅林对面的姑娘们正立在桌案前,用细腕缓缓的研了墨水,准备作梅花诗呢。

    今日用来写诗的花笺乃是女学里头发的,印着梅花,熏了脉脉的梅香,叫梅花笺。

    因为上回兰舟节的事,郑午娘和方盈音的关系差了许多,虽然郑午娘不曾说些什么,但心里头总是觉着方盈音是故意没去叫自己,故而不知不觉间疏远了对方。这样一来,郑午娘和柳于蓝的关系越发的好了,一眼看上去,亲昵更胜了之前。

    郑午娘的那首梅花诗本就是琢磨了很久的,觉得必是胜过在场的众人,可出一口气了。只是她一贯心高性傲,不愿意显出自己的刻意来,先不落笔反倒是拉了柳于蓝说闲话,笑起来轻软软的:“你这斗篷倒是有些旧了呢,我那有几件新的,有一件还是孔雀毛织的,是姑姑送我的呢。改日里送你怎么样?”

    柳家现今本就只是外头好看,柳于蓝身上的那件大红羽缎虽料子也不错却的确是半旧的。对于柳于蓝来说,郑午娘这句话实在是踩在了她的痛脚上。

    只是柳于蓝和郑午娘一般都是万般不上脸的人,只是柔柔一笑,回了她的话:“我斗篷是我娘给我的呢,她一片心意,我总是觉着不好辜负了。你的好意,我算是心领了。”

    郑午娘心知对方必是不好收这样的衣服,不过是口上说来炫耀一下罢了,这会儿便抿唇故作气恼的样子:“你真是的,咱们两个的关系,何必这样计较?”

    柳于蓝闻言,眼底却是掠过一丝讥嘲的笑意——孔雀毛织的、皇后送的?这种东西必是珍贵的很,郑午娘自己都没穿过几回,连着这回赏梅宴都没穿,哪里会轻易就拿来送人?不过是嘴上说得好听大方罢了,自己要真是应了下来,说不准郑午娘反是要生气了。再说,她拿自己当丫头不成,瞧着寒酸还要赏衣服?

    这两人手拉手笑得亲亲密密,心里头却皆是讥诮不屑。

    待在场众人大部分都落笔写诗了,郑午娘心中一定,含笑着拿了笔沾着墨水也写起诗来。

    待她写完了,便转头看了柳于蓝的一眼,不由笑道:“你写得倒是不错呢,这句‘不怕雪埋藏’,倒也破妙,很有些意气。”

    柳于蓝虽不喜欢她这评点的语气却也顺着郑午娘的意思看了她的诗歌,勉强笑道:“却是及不上你的。”

    郑午娘的字乃是练出来的,纤美飘逸。只见她用这字在梅花笺上头落了一首诗:“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尊。”

    这样的好诗,须要得了灵气才能有,柳于蓝自问却是比不上。

    郑午娘抿唇一笑,眼里颇是得意,不由得往沈采薇的方向瞥了一眼——虽然赏梅宴上的梅花诗评比不太隆重,但若有机会能压沈采薇一头,也算是可以出了口气心气。

    沈采薇自是不知道郑午娘又盯上了自己。她上回扇了郑午娘的脸,后来又当着所有人的面撕了郑午娘虚伪的外皮,早就不耐烦和郑午娘啰嗦了——狗咬你一口,你总不能学着狗去咬它一口吧?

    现今沈采薇正是替沈采蘅捉刀写诗。她悄悄凑上去念了一遍,问沈采蘅:“你记着了?”捉刀这种事总不好落到纸上,还是直接念过去比较好。

    沈采蘅咬了咬笔杆,点点头,连忙沾着墨水把刚刚听到的梅花诗给写下来。

    沈采薇看着沈采蘅这可爱的模样,不由一笑,也低了头写自己的诗。她倒不是特别在意这梅花诗,左右不过是宴饮上的玩乐罢了,输了赢了都是博大家一乐。

    想了想,她也拿笔写了一首。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最拖拉的姑娘也都写完了诗。上头的坐着的先生叫了小书童下来收花笺,一张张的看着点评。

    这坐在梅华林边上,喝着梅花酒,嗅着梅花香,再看这梅花诗,几位先生都颇有几分闲适。她们慢悠悠的翻看着花笺,倒也不急,只是把觉得好的先挑出来,等着迟些再选出其中魁首。

    下面的姑娘却是惦记起后面的赠梅,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起来。

    沈采蘅心里惴惴的,不由凑上来和沈采薇说话:“二姐姐,这里这么多人,我又不怎么高,等会儿被挡在后面怎么办,别人瞧不见了怎么办?”

    她这话说得天真可爱,颇有几分傻气。

    边上的杜若惜不由得“扑哧”笑出声来,捂着肚子道:“哎呀,我肚子都要笑疼了。”她拍一拍沈采蘅的肩头,笑着安慰她,“谁能挡得住你啊?长得不好看的都不好意思站到你和你二姐姐边上好吗?”

    沈采薇也是忍了笑,轻声和沈采蘅说道:“没事的,大家的花篮子都是编了号的,那些人一眼就能看到的。”她拧了拧眉头,也觉得沈采蘅这想法有些别出心裁,掩着唇把自己的笑个遮了去。

    其实,说是赠梅却也不是当面赠梅。不过是叫对面少年见一面,知道喜欢的姑娘是几号的花篮,然后再让姑娘把花篮挂上,那些少年自然会把梅花投进那个花篮里头。

    不过是那粗粗一眼,若不是早有心仪的姑娘,那就只是随手一投凑个热闹罢了。

    沈采蘅气鼓鼓的哼了一声,也不去理会边上的两人,自己拖着腮想事情。

    过了一会儿,上头的先生便选出了魁首。温大家拿了两张花笺,难得的露了笑脸:“这两首诗是午娘和采薇的。都很不错,我们几个适才争执不下,后来斟酌了一下,便选了午娘那首为‘榜眼’。”

    榜眼就是第二,郑午娘面上还带着笑,藏在袖中的手却是握了起来。她站起身,有礼有节的开口道:“先生,不若把前三的诗都读一遍,也好叫大家一起尽一尽诗兴。”

    温大家看了郑午娘,微微颔首:“也好。”她扬了扬手上的花笺,先是念了沈采薇的诗,“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

    此诗确是不错,郑午娘咬了咬唇,还是叫柳于蓝扶着坐了下来。

    温大家扫了郑午娘一眼,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接着又把郑午娘的诗也念了一遍,然后才道:“这两首诗都各有优点,可为魁首。不过午娘那句‘暗香浮动月黄昏’,写得是黄昏之景,不算是应景,故而品位第二。不过是玩乐之作,大家也不必太过计较名词。”

    郑午娘没说话——那诗却是昨日黄昏时候她一时灵机动了想出来了,此时被温大家一说,心中更添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