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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兄弟在说些什么呢?”两人惊恐地看向自己,示期脸上的担忧显然已经落下,只是转变的太快,显得有些刻意挤出一抹笑容,让一文感觉到面前这个父亲陌生得犹如素未谋面。见两人不答,示期说道:“一文你先出去,我和你二哥有话要说。”
一文哭红着眼站起来,灵文脖颈和额前青筋爆出,他举起一只手,艰难地喊道:“一文,记得二哥的话。千万,记得。”一文点头,见此如雕塑般伫立,灵文对他亦兄亦友的情感,是旁人无法比拟的。他立即开口承诺定不会辜负二哥的意思,灵文听罢却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
“出去吧。”示期再三说话,一文不能再停留于此,只好出去。过分的痛哭让他神经麻痹,灵文等不到宥昙回来,他想为灵文做一点事。大哥宇文和自己不在兽界的日子很长很长,若是没有宥昙一同协商,谈心,灵文在深深宫殿之中的日子——不,我要找回云兄。
一文想着就直奔大门而去,这半个月以来的“作恶”多端让他在这里也是孤立无援,一路上无人敢阻拦一句,人人都避之不及。一个小生急匆匆撞到他,整个人摔倒在地。一文练习风系法术,体态并算不上壮实,自己还没倒下,怎么这个看着壮实一些的人倒是先倒下了。
可他顾不得思考那么多,一脚将其踹开,听到那人开口说道:“殿下息怒,老君说午膳要上了,寒冬之际,厨房并无嗖食了... ...”
“冷饭菜给他。”一文没好气地说着,那人也悻悻离开。可又想到灵文的嘱咐,要放了文未老君。见有人端着碗筷从他身边掠过,他伸手拦住,将碗饭扣在托盘上。亲自从地里挖了一碗泥土,气冲冲地直奔大牢,见到他还是那副傲人模样,一文将碗摔在他面前,怒吼道:“你给我吃!”
只见文未老君从地上将土重新拾起,他将散落在地的筷子在身上擦了擦,一筷子一筷子地吃了起来。他脸上并无太多表情,吃的满嘴都是泥,整个大牢陈腐的气味都被泥腥味覆盖。一文见他隐忍得像个死人,毫无表情变化,气得他直接动手将碗筷打翻。
“你凭什么?”一文气得青筋暴起,众人无人敢抬头,他身上四处流窜的小风将周围的空气搅动,地牢更冷了。
“不知殿下问的是什么。”文未看着一文,他那怒不可遏的模样让他觉得无比陌生,三十年来,除了花声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再在他的心中泛起一丝涟漪。即便是花声惹怒的瞬间,也像是哑了火的打火机一般,稍稍开口便泄了气。三十年了,文未心中的那团火早已熄灭,过去发生的任何事情,将来即将发生的任何事情,似乎都像是与自己无关一般,无悲无喜了。
一文不说七术心中也清楚,灵文时日不多了。这半月来折磨他的理由,很快就要消失了,但他作为示期的小儿子,地位最高风术最高,威望在上,不可能找不到另一个理由来折磨自己。让他如此怒不可遏的原因看来不在于灵文去世,文未笑了笑,“看来灵文殿下说要你放了我,是吗?”
周遭的风涌动不止,两旁的侍卫见此都想跑出去,他们惊愕看向这边,生怕一文动手会伤及无辜。直到有一个人冲了出去,接连着周遭的侍卫都冲了出去,这样的举动更是让一文愤恨。但这些小人的贪生怕死并非纯粹的恶,面前这个人的种种计策才是真的恶心。
“你不信我杀了你?”一文怒道。
文未低头笑了笑,他看着已经摔破的碗筷,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不杀我是因为你父亲,不过很快,你就可以杀我了。”
“还在乱说!!”周遭的风将文未围了起来。文未浑身寒冷不止,多日以来的饥渴让他浑身抖动不止,寒风带来的窒息之感让他咳嗽不止,肝肠疼痛不止,在这样下去,会被一文活活搞死。一文越来越像个失心疯的人,只有灵文的话才能让他停手。
文未抬起头,强撑着身子说道:“灵文殿下的心愿,你不完成了吗?”
一语既出,一文果然如被抽走了脊梁般,收了手。他狠狠地就要走开,文未见此,却如幽灵般飘至他的面前,说道:“你恨你父亲是吗?”一文停在原地,所有的愤怒如被扎破的气球般,在一瞬间泄了气。是,就是恨。若是没有当年那件事,灵文不会如此孱弱,若是没有将文未招来兽界,也不会引起大战……他明白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的父亲灵川示期,却不敢承认。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害了他,害了灵文。
文未咳嗽不止,他咳出一口血来,双眼略有放空,一文鲜少看他这副模样,竟然有些心中得意。
文未说道:“因为我了解你的父亲。为了大义,不顾错喜已死也要停战,顺道给我荒界运来无尽的奇珍异兽。为了大义救人,不惜要拿灵文殿下的能量来交换,为了大义接我入兽界——”
“够了!”一文怒不可遏,“可搅动风云的人是你,要你儿子女儿们为你过错承担责任的也是你,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饶了你吗?二哥说让我放了你,可没说我如何放……”
“兽主的话你都不听,倒是很听你二哥的话。看来传闻也不是那么虚妄。”文未笑了起来,“要说是你伤了灵文殿下这种话我断然是不会相信的,你身上的风纯净自然,是自然习得的,不是掠夺。既然法术之力与灵文无关,那么灵文之能被兽主用作交换普通人的生命也是事实的话,说明当时兽主是看中了你身上的能量用作交换,而你二哥替你受了这个灾……”
“猜对了又能如何?”
“不能如何。有些时候事实没有那么重要,我说的对吗,一文殿下。”文未呵呵一笑,惨白的脸色让他显得更为弱小疲惫,仿佛再来一阵风,他便会受不住而死。一文心中已经解气不少,可能是精神紧张过度,和面前这位仇人一般的人扯东扯西,愤怒战胜的悲伤,身上一旦装载好了能量,便便会轻易被伤害。
“兽界没有战神的封号,荒界都有。文玖叫平青、里言叫昊天、云横叫演风、花声叫靖木,平青乃将青涩之心平反之意,昊天则为日中天般的强势之意。演风和靖木之名是我取的,演风之为风之无形风之敏捷风之锐利比风更快一步,靖木为其木系法术的标榜,略有朴素也是我在乱局中对于他的一份关心。我给你想了一个战神称号,就叫翕隐,如何?取之和睦之风的名号,行之如鬼魅般不见踪影,知其敏锐而不忍伤人之隐。”
“谁说我要隐?”一文怒道。见文未语气更为衰微,他转身要走。
文未脸上抽搐一下,说道:“我不信灵文殿下还忍心让你去冒险,他若与你说了要放我,定不会不说要你放过你自己的话。”
一文转过身去,他不敢与文未老君对视,因为他害怕自己所有的城府都会在对视中被看穿,他没有自信可以看着文未老君说话。那个无情的父亲,在过去的那个夜晚,为了一个万全的好名声,竟然要用自己的生命去填补他犯下的过错。灵文为了保护一文,甘愿承受这一切。正值叛逆期的一文,甩手就走,他这一走,灵文受伤之事就莫名其妙地落在了自己的头上。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这一切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罢了。
灵文就像一个傀儡,事事都听从示期的指示,这让一文多次想要回来的心再度熄灭。直到宥昙找他谈话,说起当年的事情,他才知道灵文是被逼无奈才这么做的。在那苍茫的大地之中,原来还有一个人处处为他着想,直至死亡。从前的伤害,如果是划伤浑身的疼,是烈火烧遍全身的疼,那么当宥昙说起灵文的无奈和关切时,那种醒悟的疼更是让他肝胆俱裂,呕吐难止。
有什么比误会一个深爱自己的人,而被对方误解更让人痛苦的呢?
他能回到兽界,纯粹是因为灵文。事实如何已经不重要了,一文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可为什么受伤的人偏偏是自己心中最在乎的人呢?什么殿下、什么家乡、什么权力、什么能量这些要是能换来灵文的痊愈,一文心想自己完全可以全部抛弃,全部舍弃不带一丝犹豫。
他极力掩盖自己的哭腔,说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尽快说。我可没工夫和你消耗。”
“你要去找宥昙是吗?”文未没等一文回应,他说道,“他回不来了。荒界之人不会让他再回来的,你要去找他,你也回不来了。所以灵文殿下才会希望你能隐居。你不懂他,我懂。我懂这种竭尽最后一点心血为了一个人的感觉,我懂那种费尽全身的精血只为了一件事的感觉,我懂他。”
一文紧紧抓着拳头,他遏制自己不能真的杀了文未的冲动。即便他每一句话都是对的,即便他像是知道一切事如神,正是这种傲慢的眼神和态度,让一文愤愤不平。
“不论我说什么,一文殿下也听不进去,即便如此,我也没想过能得一个善终。”文未扶着栏杆爬着站了起来,他双腿无力,整个人倚靠在栏杆上,十分艰难地说:“你对花声做了什么?”
一文冷不防破涕而笑,他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还关心这个?原来你还关心这个?”
“你告诉我这个,我告诉你即将发生的一件事。”
“我不想听。”一文冷哼一声。
文未说:“关于灵文殿下的,不听你会后悔。”
他的语气是那么的笃定,就像是灵文肚子里的蛔虫一般,知道他所有的心事。文未补充道:“灵文殿下是一个猎手,他时刻猎杀周遭的人。他思绪快且精准,我被他惊愕多次。为了将我推下高位,失去兽主的信任,要将你和花声推上师玉城外。可没曾想,西月先行一步,准确来说,是灵康先行一步。如今我这个模样,他已经成功将我猎杀,我时日不多了。”
“时日不多你就去死。”一文毫不避讳。
文未说:“你只需回答我是不是便好。我不用你多说。”
见一文并未回应,文未扶着栏杆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说道:“他体内并无冰石附体,却行之极快,黑灵狼不在他身边,想必是用冰石和黑灵狼换了一个新生,至于是如何交换我还没想好,你未必知道。我想知道,与他交换之人是落野西月是吗?”
“是西月救了他。”
“而你要他双眼,作为交换,你给了他风行之力。所以才会有黑鸟助他是吗?”
“是。”一文冷笑,转过身来,说道,“问完了。即便像你一样的智谋,猜中了又能如何。”
文未脸上止不住的抽搐,他泪水流下,又很快恢复了理智,说道:“他是我选好的人,却也被毁了。我当然伤心。一文殿下,作为交换,我会告诉你一个灵文殿下的事情。”
一文已经不想听了,但他看着文未如此狼狈不堪,鼻水眼泪混杂一团,那种解气之感让他轻松了起来。文未将眼神移到他身上,说道:“为了你能活下去,你二哥会,会杀了你父亲。你现在过去,还能救他一命。”
一文横着的脸忽然一笑,或许是过于仓促一笑,引起咳嗽不止。但见文未眼神并未躲闪,并无扯谎之意,才从地牢跑了出去。示期的到来让灵文心中恐慌,他猜得不错,这位父亲可以接受平凡庸碌的名号,却接受不了一个“引狼入室”后外界对于他的评论。灵文在自己的药中偷偷下了毒,本想尽快了结这一场痛苦的躯体。但见示期的眼神,让他比浑身疼痛更痛的是,自己心爱弟弟怕是要落在这些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