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 表姐

何以夏暖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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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年的中秋,万鬼宗总是很热闹。

    而夏锦书总是会在这天晚上被夏琉璃从各个青楼小馆抓回去,林浮生没来前是带着茯苓她们一起混,自从林浮生来了万鬼宗后,就是带着林浮生一起混。

    每当夏锦书在鬼混的时候,夏琉璃总能在各种关键时候一脚踹开夏锦书的厢房,包间,阁楼小门,然后和她一路打回万鬼宗,听风歃血就拽着林浮生在后头劝。

    一路打闹回万鬼宗,保准受家法伺候。

    但不论夏锦书怎么在外闹,回家如何晚,万鬼宗的人都一定会给她留吃的。有时是烤鸡,有时是面条,运气不好只有点心的时候,守厨房的阿婆总会在这天大半夜的爬起来,给夏锦书弄吃的。

    夏锦书从小在万鬼宗长大,和谁都玩儿得来,是个典型的人来疯。

    可是后来住进了个林浮生,木头似的小娃娃,第一次让夏锦书有了挫败感。

    再后来,父亲给她带回来个冰雕玉琢的小表妹。

    小表妹太好看了,以至于怼天怼地的混世小魔王夏锦书,在表妹小阿紫面前乖得不要不要的。走哪儿都不忘牵着小阿紫的手,凡有人问起的,就一脸嘚瑟。

    “这我妹,好看不?好看吧!不给你看了。”

    少年时期的夏锦书总是这么臭屁。

    在林浮生没来前是围着夏瑜转悠,林浮生来了后是带着林浮生疯,表妹来了后,夏锦书总算是老实了。

    但也只老实了那一个月而已。

    “小时候,我身体弱吃不好饭,表姐总会变着法的哄我吃药。”

    丹砂看着虚空,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自己说话。

    亭外暖阳洋洋洒洒,秋天的风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月桂香,最近宫里的月桂都开了,御膳房的人今天给芳心殿送来了入秋的第一盘桂花糕。

    皇上钦赐的,其他后宫主子都没份,足以证明丹砂的地位了。

    只是丹砂看着这盘桂花糕,一口也没动过,随便打发了传话的小太监,丹砂就坐在亭子里发起了呆。

    没过多久,又像是突然惊醒,丹砂看着桂花糕眼眶有些发热。

    她记得自己第一次在万鬼宗见到夏锦书,收到的第一份礼物就是桂花糕。

    那年中秋节的夜晚,夏锦书照样在外面疯玩被带回来,原本张牙舞爪得叫嚣着还要再打一次的人,在看到阿紫后立马就闭嘴了。

    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掏出被压扁的桂花糕,顶着脸上的惨样,对她笑得一脸谄媚。

    “表妹,这我给你带得桂花糕!”

    夏锦书就像是个傻子一样,对别人的好从来不会说出口。

    那天晚上她去送药,在门外听到了全部。

    夏锦书说,她之所以会回来得这么晚,是跑到城守备家里的厨房,盯着别人家的厨子做出来的。

    出来的时候被城守备的人追了几条街,最后不得已才躲进了青楼小馆,而夏琉璃之所以能在老地方找到她并且带回来纯粹是运气好。

    门后给夏锦书上药的林浮生下手一点儿也不因为夏锦书的举动轻几分,疼得夏锦书吱哇乱叫。

    站在门口的阿紫静静地站了会儿,然后就离开了。

    在那以后,阿紫就愿意叫夏锦书表姐了。

    丹砂叫人去取了自己藏起来的画像,不是寝殿里藏着那幅,而是一幅夏锦书还在瑶仙宗求学时的画像。

    一身水蓝色的校服,男子打扮的夏锦书笑得狡黠,

    那时谁都尚且天真烂漫,阿紫也还没决定要借助夏锦书的手复国。

    丹砂对着画像自言自语,说着些小时候在万鬼宗的鸡毛蒜皮的事,一恍神,就到下午了。

    亭子外传来脚步声,婢女跪地行礼,丹砂熟练的藏起画像,再转过身来,她依然是那个风情万种的丹贵妃。

    除了被藏起来的画像,和画像上水晕开的痕迹一点。

    *

    黎城是一切的开始,也是一切的终点。

    当年夏锦书的父亲于此失踪,多年后夏锦书又在此城被诛杀。

    唯一知道当年夏锦书落难逃亡时留下了什么的人,现在音讯全无。

    夏锦书在黎城守了五日,连黎先生的一点儿影子也没见着,又担心林浮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毒发身亡了,就在夏锦书一筹莫展的时候,她在黎城碰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人她很熟悉,却又不熟悉。

    不落城忘忧酒馆的真正老板娘,忘忧。

    来的不止她一个人,还有坐在椅子上被推着走的二叔。

    对于在不落城的那两年,现在的夏锦书是一点儿记忆都没了,但好在有人记得。

    之前在去云霄宫赴宴的路上大师姐白泉流就和她提过,据说她和忘忧的关系还挺好的。

    只是不知道她这次来黎城找她是想干嘛,她现在的身份也暴露的差不多了,随时都有可能招来杀手。

    夏锦书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了。

    忘忧闻言,往外掏东西的手顿了下,接着便神色自如地拿出来一封信。

    是一封很久之前的信了,信封都有些泛黄,里面的纸张更甚。

    夏锦书打开信纸,陈旧的墨香微微散在空气里,她仔细闻了闻,是小时候在她娘夏夫人后院里闻见过的花香。

    夏锦书拿着信纸的手指轻微抖了一下,接着低头看信。

    忘忧坐在她对面,二叔坐得更远,他们二人各自端着小茶杯,没看夏锦书。

    但是夏锦书还是不想在她们面前泄露情绪,她大概猜到了这是谁写的信。

    小时候她娘写信,总是会在信纸里夹几朵花瓣,用自己独特的方法将花香留在信里

    她说,这样,收信的人就可以一边读信一边闻着花香。

    信上没有多少留给她的话语,只有三句话。

    “望吾儿一生平安喜乐,无病无灾,一生顺遂。”

    这句话,夏锦书记得,那是每年生辰她娘都会说的一句话。

    她娘是个刀子嘴豆腐心肠的人,对所有人都极其严苛,夏锦书小时候听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上家法。

    想到这里,夏锦书轻轻笑了下。

    第二句话:

    “九月二十六,黎城断桥胡。”

    夏锦书猛得愣住了,她脑子里现在嗡嗡的,一片混沌,混沌过后是无法描述的喜悦,林浮生脸色惨白的模样不断浮现在脑海里。

    她突然就想不起来今日是哪一天了,她抬头去看忘忧,想确认一下是不是自己在做梦,一张嘴才发现自己声音哑了。

    忘忧放下茶杯,看着夏锦书压不下的泪意和逐渐泛红的眼眶,肯定地点点头。

    夏锦书再次低头去看夏夫人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这一看,却是彻底忍不住了。

    信纸上的最后一句话,有些长,夏锦书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下去的。她不敢看完,这是她母亲留给她的最后的东西了,她舍不得。

    要按照她现在的年龄来算,她才十五,远没有后来的深沉内敛,刚刚没有直接哭出来,全是少年人所谓的倔强。

    强忍着不掉泪,好似哭了就是认怂了。

    这是她这么多年从夏夫人那里学来的:哭不能解决问题,只有将生杀大权交给别人的弱者才会哭泣,才会向命低头认怂。

    夏锦书也一直是这么照着做的,即使后来面对所有人的厌恶,不解和劫难,夏锦书都没掉过一次眼泪。

    不对,她哭过,在瑶仙宗。

    坐在对面的忘忧一脸不忍,想了又想,还是站起身打算先和二叔回避一下比较好。

    “忘忧姑娘,我没事,先别走,我还有事想问你们。”

    忘忧回头,夏锦书已经收好了信,擦掉了沾在眼角的眼泪。除了声音有些哑,完全看不出这是刚哭过的人,二叔叹了口气,对这孩子是满心的心疼。

    忘忧坐下,叹气,问:“你想问什么?”

    夏锦书:“今日是哪一天?”

    忘忧:“……”

    二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