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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回去的时候是林溪月开的车,迟纵坐在副驾驶座上,频频回头去看独占了后排的林厌,对方酒劲儿全上来了,这会儿意识不清的靠在车窗上,双目微闭,也不知是否睡着了。
迟纵从未见过这样子的林厌,像是一口气将束缚在身上的东西全丢掉了,所以他才可以这么毫不顾忌的把自己灌得烂醉,哪怕差一点儿就出事……想起那一屋子恶心的气味,迟纵只觉得血气上涌,只恨自己下手轻了。
林溪月因为一只手没什么力气的原因,车开得很慢,好在半夜路上就他们一辆,慢慢吞吞的也不会碍着什么;他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前方漆黑的夜色,街边的灯火落在那双纯黑的眸子里,透出几分不知从何而来的森冷。
前排的二人各怀心思,林厌抱着怀里的靠垫,只觉得自己仿佛泡在酒缸里,身上的最后一点儿寒意都被暖气给吹散了,整个人暖洋洋的,除去有点头晕之外,意识还勉强清醒着。
就在他被车子晃得快要睡着的时候,迟纵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了口:“林厌他……没事吧?”
“……我哥不是那种会拿身体开玩笑的人,”林溪月沉默了一下,低声道:“他只是可能……想要放松一下吧。”
“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迟纵压着嗓子,落在膝盖上的手指握紧又松开:“今天差一点就……哎……”说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
那个人太骄傲、也太独立,什么“为他着想”之类的话根本听不进去,迟纵能做的,就只有跟紧一点……哪怕会遭到对方的厌弃。
林溪月自然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距离分开的日子迫在眉睫,他正苦于在告白以后基本没好好说话,今天又发生了这样的一出,不免得有些纠结。
可他现在身无一物,若是不将遗产夺回,难不成下半辈子真靠对方来养?一想到这里,林溪月将嘴唇咬出了血,又囫囵吞入胃里,满嘴的腥甜。
这一路上他一语未发,包括迟纵也沉默下来,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不知道又在忙些什么。约莫二十分钟后,车子终于驶入庭院,手闸一拉,两人仿佛**上了电源,比赛似的解开安全带,抢着去开后座的门。
由于后半段路程太安静的原因,林厌是彻底睡着了,门一开,身子就软倒下来,被林溪月先一步扶住,迟纵不甘示弱,去搂林厌的腰。
但毕竟人只有一个,两人互瞪了半天也没个下文,又不好说话把对方吵醒了……最后是迟纵瞥了眼林溪月的肩膀,冷笑了一声,做口型道:“你抱得动他么?”
后者的眼睛一下子红了,呼吸也急促起来,胸口重重起伏了几下,那目光像是要将迟纵活剥了。
四周的信息素不受控制的变得浓郁,睡梦中的林厌皱了皱眉头,发出一声微弱的低吟……林溪月像是被一下打回了原型,他用力闭上眼,平复着突然激烈的心跳,然后认命一般的、放开了手。
迟纵胜过一筹,笑意基本都写在了脸上,这会儿双手因激动而有些发抖……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弯下腰来,勾住林厌的腿弯。
beta的骨架不似omega娇小,抱在怀里多少也还有些重量,迟纵紧张的心脏都要从喉咙里蹦出去,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生怕一点儿小动静把人闹醒了,抬手就给他个巴掌……
但就算如此,迟纵还是下意识放满了脚步……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好好拥抱过这个人了,以至于每当林溪月可以毫无顾忌的赖在对方身边的时候,他都恨不得上前把那人撕走……奈何林厌对这个“弟弟”多少还有些心软,让他不得不咬牙忍下。
如今离得这么近,他甚至能嗅到林厌发间信息素的味道,是淡淡的烟味,夹杂着一点儿酒气,熨贴着迟纵的心脏,仿佛连夜风都没那么冷了。
好不容易进了屋,迟纵一时舍不得放人下来,犹豫了一下径直往楼上走去;林溪月紧跟在后面,看着从迟纵臂弯里露出的几缕发梢,心里的酸水犯了洪灾,铺天盖地的将他淹没。
他忍不住压低了声音:“……你走快点。”
迟纵没理他,这会儿陷入巨大的惊喜的alpha自动屏蔽了所有外界声音,等挪到门口了,才发现没手开门……林溪月强忍着愤怒,伸手扭开门锁。
林厌的房间相比之前要更空旷些,因为提前定下了离开日子的原因,不常用的私人用
品已经收拾好了,尽数归纳在一个中号的行李箱内,安安静静的放在房间的一角。
这一幕就像是给进门的两人泼下一盆冷水——也让已经红了眼的林溪月受到一点点安慰,他甚至有些讽刺的看了眼迟纵绷紧的下颌,心想:看吧,你也留不住他。
我们谁也留不住他……在林厌眼中,他和迟纵永远只能是输家。
空悬已久的后背接触到柔软的被褥,林厌总是微簇的眉心终于松开,醉酒后的他异常安静,连梦话都少;林溪月终于逮到机会,一把推开支棱在床边的迟纵,小心翼翼的替熟睡的兄长盖上被子。
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人说话,像是空气连带着时间都停驻了,唯有林厌平稳的呼吸声回荡在房间内。
因为有另一个人在场的关系,他们连偷偷做些什么都不能,只能这样沉默的凝视着,想要触碰的手垂在身侧,忍耐的握紧成拳——最终是迟纵先抬起头,将快要烧着的目光从心上人的睡颜上挪开,他长吸一口气,吐出时有些发颤;迟纵用胳膊肘顶了一**边的林溪月,轻声道:“……我们出去,我有话问你。”
后者这才恍惚着回过神来,对上迟纵布满血丝的眼睛,心想:正好。
恋恋不舍的离开房间后,二人来到顶楼的天台,迟纵的大衣丢在了酒吧里,这会儿只穿着一身毛衣,被夜风吹着,似也不觉得冷。他靠在栏杆上,身后是阴沉无光的夜色,月亮没有出来,只有稀稀落落的星点缀其间。
在这样的黑暗里,他沙哑着声音开口:“……你们林家到底还对他干过多少混账事,把人逼成这个样子……”
回答他的是林溪月的冷笑:“我倒还想问问你,你又对我哥做了什么,才让他在毕业的那几年里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迟纵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刺了下,疼得他差点弯下腰来……好在这四周太黑了,他的狼狈对方也看不见。
或许便是这个给了迟纵继续开口的力量:“……你知道激素对身体的伤害有多大吗?你知道……他为了不暴露身份,副作用发作到晕过去也死撑着不肯去医院……常年累积下来,甚至会影响他一辈子……”
“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林溪月的声音像是一把沾了血的尖刀,一击即中:“我哥他……他那么……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这辈子唯一一次动心……就给了你这么个玩意儿,他甚至还为你失去了一个孩子——”话到最后,甚至有些破音。
“那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迟纵狠狠抹了把脸,像只走投无路也要拉着对方同归于尽的凶兽:“你口口声声说喜欢他,你离他那么近,真的一点儿都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吗?你跟他一起生活了二十年,他隐忍着激素反噬的时候,他为了工作殚精竭虑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你他妈在做你的钢琴王子——你……你们林家,把他当成挡箭牌,让他用血肉之躯铺就你的未来——你们有把他当人看吗?”
仿佛是对着黑暗开了一枪,却毫无偏差的穿透了林溪月的心脏,alpha的身体在黑暗中重重的晃了一下,惨白如纸的脸色被黑夜所掩盖,唯有眼中滚***体,湿润了面颊。
“我……我不知道……”林溪月痛苦地抱住了脑袋,语气哽咽:“他们什么都没告诉我……我……林家……对不起他……”
冰冷的栏杆硌着后腰,迟纵仰起头,让夜风吹干眼里的水渍,梦呓似的开口:“我也……不知道……”不知道他喜欢我,不知道他付出了那么多……
事到如今再回首去看,他们都是林厌充满苦难的人生里无法推卸的凶手,哪怕这一切都不是出自二人的本意。可伤害已经造成,留下了一道又一道鲜血淋漓的创口,那人却一声未吭,只是选择以时间封尘,直至结痂后脱落,重生出新的皮肉——
哪怕仍然留有淡淡的痕迹,可林厌依旧潇洒的选择放下。
但他们不能。
那是无法挽回的罪证、是悔不当初的愧疚、亦是无法割舍的牵绊。
像是缠绕着颈部的绳,绳子的另一头握在林厌手里,哪怕对方并不需要,却仍然牢牢牵引着他们的身体、他们的灵魂……
他们心甘情愿。
只因为那个人是林厌——
是被他们错过了、伤害了,却又深深喜欢着地、深爱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