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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大人别生气,快请坐下,我什么都和您们说。”掌柜变得更加殷勤,笑得眼角的褶子都挤在了一处。
程春端起上身坐下,翘起了二郎腿。傅婉书站在他身后,沉着声问:“陆嘉临这几日来茶楼了吗?最后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回大人,少东家这两三日一直没过来,他最后一次来应该是七日之前了。”掌柜着眼睛朝上翻了翻,似在回忆,傅婉书知道他没撒谎,那这几日陆嘉临都去哪了呢?
“他七日之前来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反常,还有你可知道他这几日都去哪了?”
“少东家的事儿,草民一向不知。”掌柜垂头,想要隐藏住自己的真实情绪。
“你还不说!”傅婉书一拍桌子,看向程春,“大人,咱们把他带回刑部,好好审问。”
“诶呀,掌柜,你就实话实说吧,少东家的事儿跟咱们都没关系,说了又能怎样。”掌柜身后的小厮生怕自家掌柜被带走,摇着他的胳膊,劝了几句。
掌柜还是不做声,那小厮口快,又说:“少东家常去柳江苑找流微姑娘,整日待在她那儿,都不常来茶楼的。”
柳江苑?陈斌死前不也是去了柳江苑吗,傅婉书心弦被猛地提起,知道抓住了重要线索。
掌柜的见小厮说了出来,脸色顿时苍白,可又有些无奈,推了一下小厮,躬着身子给程春赔礼:“请大人恕罪,不是草民不愿意说,实在是为了少东家的清誉着想。”
这么替你们少东家考虑,怎么还不把他的尸体领回去呢,傅婉书自然不信他说的鬼话。
“那个流微姑娘是陆嘉临的相好?”程春抬眼,问了一句。
“是,不过只听少东家提过几次,其余的草民就真的不知道了。”掌柜说话的声音有些颤,不知是怕程春生气,还是怕别的什么。
既然知道线索在柳江苑,他们也不耗神在此久留,那小厮见他俩要走,忙陪着笑脸将人送了出去。
待人走后,掌柜狠狠剜了他一眼,冷横道:“你知不知道,主子的事儿万一被刑部查到,咱们会有多大的麻烦。”
“爹,我也不能亲眼看见你被人带走啊,少东家喜欢去柳江苑也不是多隐秘,刑部大人总会知道的,再者说他们凭一个柳江苑也不一定就能查出什么事儿来。”那小厮双眼有些红,他好心为老爹解围,还被一顿训,自然委屈。
“行了,把门关上,今个儿我是没心情开张了。”掌柜挥着手吩咐一句,朝后院去了。
刚从玉茗茶楼出来,就又要去柳江苑,程春和傅婉书这一天辗转了两三个地方,已经有些乏了。
“大人,你发没发现,咱俩走了几个地方,要想问出什么还得自己想法子。”傅婉书觉得效率太低,想问程春为何不直接带着衙役上门查案。
“玉茗茶楼还好说,要是咱们的人直接去了陆府,估计不仅什么都问不出来,言官还会在朝会上告咱们一个乱闯扰民的罪,到时候赵大人可不好解释。”程春叹了口气,京城里的这些显贵,若是没什么确凿的证据,刑部还真不能直接上门叨扰。
赵大人也是寒门出身,在加上自己,刑部还真是从上到下都叫人看扁了,那帮言官逮住一点就不依不饶的。
“那柳江苑?”傅婉书皱眉,难不成每办一个案子都要大人亲自走一遭?那还要手底下那些衙役做什么。
“我方才说的是那些皇亲国戚,咱们不便失了礼数,可柳江苑是什么不入流的地方,也值得咱们两个费心思去查,我待会儿直接领一批人去,看他们还不老实交代。”程春吩咐车夫先回刑部,他要回去先把线索形成文书禀给赵大人。
一个称职的下属,就是时刻汇报任务的进度,让上头知道自己没闲着,不仅要能做事,还要会做事。
傅婉书不知道他要回去做什么,把心思都放在了柳江苑上,陈斌和陆嘉临都是柳江苑的常客,他俩的死法也是一模一样,那凶手会不会也是常去柳江苑的人。
难道是情仇?
车夫吁了一声,勒住缰绳,将马车停在刑部门口,傅婉书掀开帘子下来,正好有个小厮围了上来。
“公…公子,相爷让我找您回去。”那小厮是相府的,在这儿等好一会儿了。
“是府里出了事儿?”傅婉书愣住,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这小厮她倒是认得,是母亲院里的。
“奴才不知”小厮低着头,看见程春下了马车,退后一步,接着说:“相爷只叫奴才传话,说让您快快回府。”
“快回去吧,傅相找你定是有十分重要的事儿,一会儿你办完了事儿,再到柳江苑找我,正巧到晚上了,那儿还正热闹呢。”程春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顾自朝刑部走去。
傅婉书只好又走了几步,上了府里的马车,可怜她这一路折腾得始终没有个落脚的地儿。
也不知父亲找自己是何要事,会不会是兄长传信回来了,这么一想,傅婉书心中突然生出几丝期盼。
相府这厢正厅,傅宁正与七皇子端坐在里屋的木塌上,围着一张方桌下棋。
傅宁手执白子,本是后手落子,此时一共五十四手,却已经领先了七皇子十三目。
“殿下只顾着围对家的子,怎么不想着守好自己的后院。”傅宁笑吟吟地说着,又提起三子。
“诶呀,一时不察,是我冒进了。”七皇子看见自己被提了子,恍然发现,忍不住拍了自己脑门一下。
“殿下须得牢记,无论何时何地,稳扎稳打,虚实相接才是取胜的道理。”傅宁又落一子,准备将黑子赶向边沿。
七皇子在陛下跟前儿虽然不及三皇子受宠,可在朝野之中却备受赞誉,只要时间充足,得了机遇,展露一番头角,也不是没有取胜的可能。
“大道至简,徐徐图之,我看似是布局之人,其实也不过是身不由己的一颗棋子罢了,丞相就不必费心了。”七皇子知道傅相是什么意思,可他心知肚明自己的斤两,不敢拖傅相下水。
“殿下已经落了子,便不能回头,不搏上一搏,又怎知不会取胜。”
七皇子闻言,苦笑一声,食指与中指指尖相交,拈起一颗黑子,放在眼前把玩起来。
“如果黑子知道自己一定会输呢?”他早就知道自己不过是一块父皇拿来搓三哥脾气的磨刀石,还痴心妄想什么。
傅宁摇头轻笑,又说:“殿下所以为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这场棋局到最后,或许会有人渔翁得利也说不定。”
他收敛起笑容,面色沉静悠远,浮上一瞬的死寂,像是回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儿。那些血流成河,蚀骨吞心的梦一直镌刻在他脑里,让他恨得咬牙切齿,夜不能寐。
幸好,一切还可以重来。
“傅相的意思是?”七皇子抬眸看他,有些不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殿下若能心无旁骛,勇往向前,老臣愿一直侍奉殿下左右,无论是谁,只要碍了您的眼,老臣都会为您扫清。”傅宁双眼死死盯着七皇子,等着他给自己一个准话。
他之前屡次试探,都被七皇子打哈哈糊弄过去了,这次他直接把话拿到台面上来,也有些逼迫的意味了。
“傅相,你让我考虑考虑。”七皇子垂下头扶额,用手指轻轻摩搓着两条俊眉。
如果真的要争,他能争过三哥吗?
他正兀自思忖,忽然耳边传来了珍珠帘子晃动的声响,一抬头,看见傅逸徭走了进来。
“见过七殿下,大伯。”傅婉书匆匆走进府,母亲赵氏和她说是七皇子来了,她也赶紧过来见礼。
幸好自己机灵,没直接叫父亲,险些露馅了。
“啊,是小傅公子回来了,再刑部待得如何啊?”七皇子扯回思绪,坐正身子,笑了笑,问她。
“回七殿下的话,小生跟着程大人学到了不少。”傅婉书躬着身子,同样笑吟吟地回答。
不知道父亲叫自己回来做什么,难道是要七皇子多多关照自己吗?
“七殿下,逸徭这性子就是太软了些,我也想把她放到刑部磨练磨练,您说呢?”傅宁打量了女儿一番,又看向七皇子。
“傅相放心,这几日我正好听赵大人提过,夸小傅公子是个好性子,待谁都是一团和气,官署里的人都把他当做自家弟弟一样照看。”七皇子继续笑着说,又唤傅婉书坐下,“别站着了,约摸你也累了,就做我旁边吧!”
“小生不敢。”傅婉书低头,恭敬地说,皇子毕竟是皇子,她可不如父亲,能和皇子并排坐着。
“怕什么,我又不能吃人。”七皇子继续笑,用手轻轻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说:“过来!”
傅婉书抬头看了一眼父亲,见父亲微微点头,才缓缓走了过去。
她一坐下就闻到了七皇子身上隐约传来的龙涎香,很好闻,鼻翼忍不住轻轻动了动,细细闻了起来。
“七殿下在府里用晚膳吧,也让逸徭陪您喝几盅。”傅宁朝着七皇子笑了笑,说。
傅婉书侧过脸,看了看七皇子,愣住了,父亲这是真把自己当男子了,还要自己陪着喝几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