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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璃一惊,望着那跳脚拌嘴的棕毛驴呆了一呆,只见那驴不知为何奋力挣脱着拉车架的缰绳,鼓足了劲儿的向对面的那匹黑马蹭去。
两位运酒夫见此情况,不由慌了神儿,但转瞬又反应过来,急急上前欲要拉驴离开。然而倔驴见了那黑马便似见到了兄弟姐妹般不住的上前去蹭,蹭的黑马止住了马蹄,高傲的扬起马头向后退去。
而那驾马的俊秀小少年面色不悦地勒紧缰绳,凌厉如刀割般的眼神凶巴巴的瞪向了孟璃三人。
孟璃不理会他的凶狠目光,凸自紧急的扶住左右摇晃的车架,心跳如鼓之际,望了眼面前拉都拉不回来的棕毛驴,暗暗骂了声“死驴”。
“怎么回事儿?”有护卫望见此般混乱景象,忙快步跑过来斥声询问。
那两位奋力拽着缰绳的运酒夫难得回头,其中一名面色难堪的回道:“这母驴可能是……发情了……”
孟璃:“……”
发情?真是会挑时候!
望了眼距她尺寸之余的高大门洞,孟璃很悲戚地攥紧了车架扶手,狠狠咬牙按下想要狂奔出去的冲动。
母驴不再狂躁,平静如水的依偎在黑马身前。黑马吐着热气,发出低闷的声响,有些厌恶地在原地踢踏。一马一驴,一宽大普通的马车,一歪斜的运酒车架,将这约有两丈宽的城门给挡了个严严实实。
内里人陆续排成了长队,干瞪着眼等着出城;外边人挑着杂七杂八的货物,伸直了脖子焦灼的往里面探望。
那两名运酒夫依旧不依不饶的狠命拉着缰绳,然而面对这头发情的犟母驴,却是一顿瞎忙活儿。
见此,孟璃索性松了手,佯装着急地行到母驴旁,配合着两名运酒夫一起奋力拖驴。
对面坐在马车上的那名小少年忽然丢下手中握着的缰绳,动作轻快的跳下车辕,清澈的眸光里是掩饰不住的鄙夷嫌弃之意,“会不会赶车?都挡着路了!”
两名运酒夫闻言,连连向他赔不是,唯有孟璃默默垂首,装腔作势的“嗯嗯”之间,眼角余光不忘偷偷瞥了眼那名趾高气扬的小少年。
一张肉乎乎的小圆脸上,是柔软的锋眉,傲气的星眸,滑溜的鼻梁,莹润的小嘴,一身暗纹交织的雪白色圆领窄袖长衫穿在他小小的身板上,纨绔气味十足,却又透着股张扬桀骜的叛逆之意。
看他年纪,似乎还不过十五。
小少年乌发束的极高,因未及弱冠,便用一条质地上乘的丝绸发带缠定,并垂落下半截齐肩的发梢。有凉风拂过,撩起他的碎发贴了一脸。
孟璃瞟见他粗糙的撇开碎发时圆眼怒瞪的表情,不由微勾起了唇角。小少年立的笔挺,似有洁癖般绕到了马车的车窗旁,正待叱责,却听车厢内忽然传出一道清脆刺耳的琴音。
似是有人随意拨弄了一根琴弦,力道虽不大,可那琴音却如绵延不绝的青烟般久久不散,又似幽谷内一声怪异的鸟鸣,回荡在这并不宽敞的拱形门洞内。
孟璃微抬起好奇的眸光,瞥向那淡灰色的车窗帘,琴音渐灭间,只听得一道淡淡的叹息之声,像是浅寐初醒后的呓语,透着一股茫然与无聊之意。
“公子,我们的马车被驴挡了。”那小少年凑在车窗旁,伸手拈起一角窗帘冲里面的人愤然禀道。
孟璃愣了愣,觉着这小少年说的既简洁明了又有趣实在,不由多瞧了他两眼。
只是他禀完里面便没了动静,整个车厢空若无人般异常的安静。小少年将帘角掀的更大了些,略微不满的朝里面探去,却听车厢内蓦地传出一道饮茶的细微声响。
“公子,您倒是说句话呀!”小少年有些着急的揪紧了窗帘。
寂静的车厢内,传出茶水入喉的声音,杯盏轻击的声音,以及一道水花“哗啦啦”泼向窗外的声音。
窗内人泼的毫无预兆、漫不经心,窗外人拈着那角窗帘,满脸茶水、心如死灰的僵立在原地。
孟璃瞧了眼小少年圆脸上沾着茶叶的狼狈模样,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她笑的极为隐忍,却还是接到了小少年一记凌厉恼怒的眼神。
少年扬起一张飘荡着茶水清香的小圆脸,委屈可怜的长长唤了声“公子”。
“挡便挡了,又不是我们挡别人的路,着急做甚?”里面慢悠悠的传出一道低柔和缓的男子声音,似暖阳下的寂寂清泉,水波荡漾而又温柔无边。
“我们是没挡别人的路,可也不能一直在此处耗下去吧!况且那破驴——”小少年说到此处时一脸不情愿,斜目里狠狠瞪了眼那依旧痴缠在黑马身边的母驴,“还……还发情了!”
车厢内的人默了默,似有些困怠般轻轻打了个哈欠,丢出一道慢条斯理、波澜不惊的声音,“你若是有本事,便清空路障,若是没法子,便做路障吧!”
话落,里面无声无息,竟似沉沉睡去了一般。
忍住想要捧腹大笑的欲望,孟璃无限同情的瞥了他一眼,又不自觉扫向那淡然垂落的青褐色车帘,抿唇不语。
也不知里面坐着的是何人物,讲话悠悠慢慢,不急不躁,即便是被驴挡路,也还能摆出一副“与我无关”的平静态度,真是令人敬佩!
膜拜之意还未敬完,却见小少年怒睁着圆眼放下了窗帘,激昂愤慨的面上滑落一滴滴晶莹剔透的茶水,略微僵愣的身子忽然转了过来,面目可憎的瞄准了那匹犹自温存的母驴。
不知他下一步要做何动作,孟璃很有先见之明的退到了一旁,还未站定,便见那小少年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枚做工精巧的火折子,拧开竹筒盖,噘起小嘴对火引猛地吹了一口气,那黑色的内料一瞬燃着,腾出一抹娇小缭绕的红色火苗来。
未及众人反应,那火折子就被迅速送到了母驴的屁股后,但见小少年面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那火苗蹭的蹿上了母驴稀疏的尾巴上。
原本就稀薄的毛发被火苗一燃,瞬时便烧成灰烬,而那火焰却将驴的尾巴缠了一圈,愈燃愈大。
两位运酒夫见状,“哎呦”的大叫了一声,正欲上前扑灭,却见那母驴似感受到了灼热烫意,猛的甩起了尾巴,撒了欢儿似的左右蹦跶起来。
那小少年收了火折子,望着眼前一幕,很是痛快的高扬起了圆脸,同时为怕误伤自身,早早就躲到了马车后面。
而那母驴甚为可怜的连连惨叫,也不去与那黑马温存了,凸自掉了头拉着载满酒坛的车架,跌跌撞撞的向城内排队出城的民众奔来。
两名运酒夫大惊,忙迈开双腿冲那疯掉似的母驴急急撵去,脑海里浮现的只是三个大字:我的酒!
孟璃有一瞬的怔愣,但随即也狠命的追了起来。
我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