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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睛的时候,世界一片昏暗,天空压着阴沉的云层,周围入眼尽是火与硝烟,耳膜里嗡响着空气被烧灼扭曲后的呼呼风声。
仿若地狱之景。
被碎石和水泥板压倒在地的少年模糊一笑,竟不见惧色,反而像是期待已久,深深将周围炙热的空气吸入肺中,下一刻被烫得咳呛起来,满脸畅快。
他都能下地狱,想必那个渣滓也已经在刀山火海中挣扎了吧。
不亏。
更加清晰的意识逐渐回笼之后,他才有空动了动手脚,轻轻松松将身上的水泥板踢开,捂着血流不断的脑袋坐起身,扫视一圈周围。
【……什么啊,地狱跟人间也没什么不一样的。】他一边无趣地想道,一边扶着膝盖站起来,将腰间打刀系好。
“……鸣狐!找到你了!”
“……”
不远处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些许欢脱,少年一愣,扭头看向烈火熊熊燃烧的另一边。
一只毛发金黄的小狐狸飞快顺着与他之间的直线距离蹦跳过来,爪垫一路踏火,仿佛浑然不觉热烫,几息的功夫便来到少年身旁,绕着他转了一圈。
“鸣狐,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呜……”
“……小二。”
被称作鸣狐的少年低低应了一声,伏身把委屈巴拉的小狐狸抱起来,摸了摸毛。
小二与他心意相通,很快便明白过来少年要表达的话,摇了摇尾巴,“这里好像不是地狱哦,我看到那边有人类在打架,没敢靠得太近……”
鸣狐眼底的眸光一暗,看向狐狸指向的方位。
“人类?”
“嗯,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家伙,你要去看看吗?”
……要去看看吗?
才从人类的束缚中逃出来,无论这里是不是地狱,他都不打算再次将自己送入虎口。
“走吧,跟我们没有关系。”
“嗯!鸣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小狐狸依赖地在少年颈侧蹭了蹭,把自己当成围脖攀在主人后颈周围,暖乎乎地趴伏下去。
鸣狐捏捏它的尾巴毛,也不在意对方浑身脏污,确认自己身上除了额头被磕到以外没有其他伤势,这才利落地几个起跳,离开了火场范围。
清凉的空气瞬间由鼻腔进入肺部,继而溢满全身,不知是刚从火海中脱身亦或是心里作用的缘故,他骤然感到一阵轻松,再看看阴云密布的天空,不得不放弃了堪堪苏醒时的地狱论。
八成是又一次来到其他世界了,已经有过一回经验,完全没必要惊讶。
但也不会觉得开心,重活一次并不代表着幸运。
把视线扭回面前毁坏大半的街道上,鸣狐茫然一瞬,眼中流露出些许彷徨。他已无来处,更无归所,无论往哪个方向走,于他而言都没有终点。
“鸣狐,我们去那边吧?”小二在他肩上低声说:“我闻到食物的味道了,你好久没吃东西,又受了伤,得补充些营养。”
“……嗯。”
付丧神无所谓地点点头,一手扶稳腰间本体,迈步就要离开——
……
“……稍请留步!那边的你!”一道元气满满的男音由远及近,骤然从天而降,“少年,伤势还好吗?放心,已经没事了,要问为什么?因为我来了!”
鸣狐:“……”
“嗯?意外的还是个孩子呢,为何出现在这种事故现场?虽然这么说大概有些失礼,但得请你稍等片刻,容我调查一番。”
鸣狐:“……”
看起来确实过分年轻的刀剑付丧神茫然抬头,对面前不由分说堵了去路的高大男子投去一道注目礼,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前一刻还分外严肃的男子顿时缩起肩膀,摆摆手,好言好语道:“哎呀,那个,我不是怀疑少年你的意思哦!只是例行调查,话说你的伤看起来很严重,要赶快包扎一下,来来,我带你去找医生……”
“不用了大叔,你是巡查队的人吗?火场里还有人在打架哦,比起我们来,不赶快去阻止的话他们会被烧伤吧。”小二及时替鸣狐出声,转移了话题。
高大的肌肉男子闻言一个激灵,以拳击掌,做恍然状,“原来如此,有可能是这场事故的关系者,谢谢你提供的情报,少年,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话音刚落,此人脚下猛然踏地,便如离弦之箭般凭空窜了出去,和来时一样带出范围极大的风压,周围大片火焰忽明忽暗,最后竟直接冒出阵阵青烟,熄灭了。
鸣狐心中一凛,知道不管对方是否真如表现出来的那般一根筋,自己绝不会是那人的对手,如今情况未明,还是早走为妙。
他匆匆低头,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拨向旁边,快步往前,走出了两步……
紧接着,他听到了哭声。
婴儿的哭声。
身体的行动比意识更快,发现脚下已经不由自主地调转方向,鸣狐黑着脸轻啧一声,用本体拨开一块烧成黑炭的窗帘,一路腾跃,飞快来到声音发出的地方。
是一处还未坍塌的洗手台,陶瓷台面将天花板架出一片三角区域,哭泣的婴儿就躺卧在底下,头枕着一名女性的手臂。手臂主人被天花板另一端砸在下面,殷红的血渍洇湿了婴儿服,又被高温空气灼干,散发出热烫的腥味。
鸣狐蹲下身,在那支手臂的腕脉处轻摁一会儿,侧身将嘶声力竭的婴儿抱了起来。
“在天灾人祸中,总有这样无辜的人要被牵连,她是位伟大的母亲,她的孩子会被好好安置的。”
“……”
扭头面无表情地看过去,方才那个大块头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后,且对方手上多了两坨人,此时正双双呈昏厥状态,一副鼻青脸肿、口吐白沫的倒霉模样。
果然是去去就来。
对方抬手在鸣狐肩上拍了拍,把压着那名女性的天花板碎块轻松提溜起来,放到一边。
小二在鸣狐耳边小小声道:“鸣狐鸣狐,就是这两个人刚才在那边打架,他们已经很厉害了,这个人好像不好惹……”
付丧神点点头,他没再试图离开,此时配合显然比脱身更明智。
不知道鸣狐冷淡的表情底下在想些什么,大块头只是空出一只手将女性的躯体半抱起来,扭身道:“走吧,先离开这儿,这孩子得赶紧送去急救。顺便一提,一会儿警|察来了以后,少年你能配合他们做个笔录吗?”
小二一脸蒙圈,扭头小声问鸣狐:“笔录是什么?警察是指巡查队的人吗?”
付丧神抬手安抚了一下自己的伴生兽,对着面前的男子点点头,什么也没说,跟了上去。
那人苦恼地笑笑,突然福至心灵,问:“莫非少年你不会说话吗?这只小狐狸是你的个性,所以它能代替你说话?”
鸣狐:“……”
“虽然稍微有些受到打击,但是,少年……你好像不知道我是谁?”见鸣狐一脸无动于衷,男人保持着微笑的嘴角略显僵硬,问:“你听说过‘欧尔麦特’这个名字吗?”
鸣狐眨眨眼睛,诚实地摇摇头。
男人,也就是欧尔麦特,顿时露出受到打击的窘然神色,继续微笑道:“是、是吗?原来如此,那就不怪你会警惕了,别担心,少年,我是职业英雄,可能看起来有些吓人,但绝不是什么坏人哦!”
他比出一道大拇指,脸上笑容灿烂,洁白牙齿咧成大大的月牙,虽然画风与他人略显不同,但果然是一副傻好人的模样。
鸣狐看着他的笑容怔愣片刻,依旧没有出声,只是垂眼,乖乖点了点头,温驯异常。
欧尔麦特可不知道面前的乖乖牌只是假象,他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个莫名出现在大型火灾事故现场的少年,因为戴着遮住了下半张脸的漆黑面铠,他只能看到对方冷静淡然的金色眼瞳,以及眼尾和眼睑下方的殷红彩纹。
只是额头受了伤,身着受损处颇多的战斗服,腰间还佩戴着刀具,眼前的少年显然并不似看起来那般安分。他或许具备救助受难群众的能力,此前却没有出手,不知是否因为没有英雄执照,不能随意使用能力的关系。
但会因为听到哭声,主动跑回火场中救助存活的婴儿,显然对方并非心怀恶意之徒,所以欧尔麦特更多是想了解一下鸣狐出现在此处的原因和过程,倒没有太过防备什么。
火场外围已经停了一圈又一圈警车,鸣狐轻拍着停止哭泣,陷入昏睡状态的婴儿,默默往欧尔麦特身后缩了缩。
魁梧的身躯挡在前面,非常有安全感。
很快随着顺风车来到警局,欧尔麦特对这里似乎熟门熟路,径直带着鸣狐往里走,途中有早已收到通知的医生将婴儿接走了,再将抓到手的两名涉案者也移交之后,负责接待他们的人另外喊来两名警员,为鸣狐做笔录。
“欧、欧尔麦特,我是你的粉丝,能给我签个名吗?!”
“我也是我也是!请签在这里,万分感谢!”
“哈哈哈!多谢支持,辛苦了。”
非常自然地接受了自己随随便便冒出来的粉丝,欧尔麦特豪迈地签好名,这才坐到一边,示意两名警员做好笔录工作。
小二趴在鸣狐肩上,暗搓搓道:“这个人好像很有名呢,巡查队的人也是他的粉丝。”
鸣狐:【大概是一种互助关系吧,刚才这个人说了‘职业英雄’这种词,或许跟警|察的意思差不多,也是一种特殊职业,不过对方恰好是其中比较出名的个体罢了。】
【原来如此,看来这里的人类很不简单,他应该不知道我们的事,却没有对我能说话这一点表现出惊讶。】
鸣狐点点头,收回视线,将本体从缚带上解下来抱在怀中,这才默默坐下,沉默着看向对面。
两名突然压力山大的警员:“……”
欧尔麦特看了鸣狐一眼,爽朗地笑起来,对那两人道:“你们是新人吧?我对流程还算比较熟悉,不然我来问好了。”
两只菜鸟忙不迭点头,恭恭敬敬地坐在旁边,将自己完美定位成记录官的角色。
欧尔麦特也不见外,直接扭头问:“少年,你的名字是?”
“他叫鸣狐,是我的主人,我是狐狸小二。”金毛狐狸用爪垫推了推欧尔麦特伸过来想要拍鸣狐肩膀的大手,义正言辞道:“我家主人之前受了很重的伤,请不要这样。”
“抱歉,你身上还有其他伤吗?”欧尔麦特马上道歉道:“我已经通知了这里的医生,一会儿给你做个检查,先喝点水吧。”
鸣狐微微侧首,与他直白诚恳的目光对视,半晌——
【小二,告诉他我失忆了。】
小狐狸一愣,毛乎乎的脸看向自家主人,尾巴晃了晃。
【我以人类姿态出现在此,但身份档案里不可能有我之前的信息,与其编故事,不如直接让他们自己去查,我只要乖乖配合就好了。】
小二恍然大悟,继而为难地想:【那我呢?鸣狐失忆了,我也要装失忆才行。】
【无碍,看样子他们已经将你视作与我一体,且说不知道,按照咱们的实际情况回复就好。】
【我明白了。】狐狸点点头,表面做出一番天真无辜的模样来,迎着欧尔麦特的问询接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