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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鞅一言难尽的神情。
“阿舒是你哥哥?……不是巫狐偃么……”
“没错。那是申公家的同父异母哥哥。”我搓着手赔笑,“我父亲和母亲是二婚,况且众所周知,我娘亲是个多情的人。母亲嫁给陈国大夫夏御叔时,就生下了我这哥哥。后来楚国进攻陈国,这才在战乱中走失了。这些年了,母亲一直挂心着这哥哥的去向。但我从未见过他,只知道哥哥是异瞳。所以偶然得见,才不禁几次想近前察看确认一下。”
看着士鞅眼里杀气见消,升腾起大面积迷惑。我咽了一下口水接着道:“也怪我防范太过,不知是阿舒哥哥在我身后,误伤了他……”
那双清秀的眼睛里闪烁着迷之气恼和无奈,一边查看他的伤势,一边回眼瞟我。
我悄悄掐着自己胳膊里的肉,噙了一腔汪汪泪水:“但天不负人!今日这误打误撞终于得以在近处与哥哥说上话,反而更确定了你确实是我失散多年的哥哥,血脉之亲,痛楚感同身受。”
视线越过士鞅的肩膀,夏征舒半仰着脸,眯着眼睛,嘴角上扬,却没有笑意。他一黑一蓝的眼睛,无辜而透亮。
我一边垂泪,一边磨了磨牙。
自那日回来后我便睡的不太安稳,老是梦见士鞅在皱着眉头问我:“你叫姬无邪,你哥哥一个叫巫狐偃,一个叫夏征舒。你们这姊妹兄弟们为什么姓都不一样的?”
你,士鞅,居然会说这种明嘲暗讽的话?
而夏征舒的脸,就贱贱地躲在士鞅的背后,眉眼舒展。
野哉!猪鼻子插大葱,你装什么象。
我胸口一阵气闷,大吼道:“走着瞧!”
猛然从梦中惊悸醒来,我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梦里喊出了声。胸口还是闷得很,我下意识地往下看,见那只豹猫卧在我胸口,阳阳流璃眼正兴致盎然地盯着我,慢慢开口道:“卧着瞧我妹子也是皮白肉嫩,看来肉质极好的。”
说话间,伸了个懒腰,尖爪子在我脖颈处伸展着,离穿透我的皮肤只有一线一隔。
我从床头抓了一把小刀就直直刺了过去。
那猫一个翻身,轻盈落地已化成人形。
“起床气这么大啊。”夏征舒一改在士鞅前羞涩柔弱的样子,在月光下有着说不清的邪魅鬼谲,“你这个妹妹真是一点也不可爱呢。”
我没好气地点了蜡烛,披上外套:“也没见过你这样一见面就要取人性命的哥哥。”
“那怎么能怪我,在羊舌家的时候,分明是你对我那么可爱的小猫眯先下手的。”阿舒捡了桌上果子咬了一口,旋即坐了下来,“再者说,若不试上一试,我怎么敢跟你相认呢。”
他顿一顿,模仿着我先前在士鞅面前的倾情演绎,阴阳怪气道,“苍天不负,我们兄妹终于得以相认了。”
“那果子有毒,我是当熏香驱虫兽的。”我说,然后看着他又岔了气,慌乱地把吃进去的吐出来。
心里升腾起一丝快感。我确实没骗他,因着异血的缘故,我的屋里放着各种祛虫毒兽的熏香毒物,备着哪天受伤引来低阶捕食者的时候,还能挡上一挡。
我想起那天与母亲的对话:“我那个早逝的哥哥,叫什么名字?”
“征舒,夏征舒。”母亲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说起来倒是有些可惜,那可是我唯一一个纯血统的孩子了。”
“夏征舒是纯血猫妖?”
“嗯?谁是夏征舒?”刚回答完我话的母亲露出茫然又明媚的微笑。
母亲的健忘症又发作了。
故在士鞅面前那次实属运气。我也是别无他法,才这么赌上一赌的。
彼时母亲嫁到夏国,丈夫离奇死去。她的儿子夏征舒正当血气方刚,不堪忍受母亲惑乱一君二臣的流言,不惜斩杀陈灵公。而后却自己坐上了陈国国群宝座,纵酒淫乱,最终引得楚庄王出征讨伐。
与眼前这个邪气的少年完全不是一个设置。听说那场混战中他的尸首大大火中付之一炬,并未有人亲眼得眼,所以他的死本来就疑点颇多。
“半妖的血肉闻起来都这么香!”他眼波一转,有半分凛然的光,“我想了几种杀你的方法,考量了许久,还是觉得倒吊起来,从喉咙那里直接放血最新鲜。你觉得怎么样了?”
我认真想象了一下,道:“在我之前,妖族已经很多年没有半妖活下来了罢?合该早点下手,以免夜长梦多。”
“不亏是我妹妹。”他一更咳一边笑,并不生气,反而很是开怀,“除了妖力着实弱鸡,这性子倒是跟咱们一家子半分不差。”
他笑够了,才又道:“我改主意了。你还是瘦了些,再养肥一点好了。”他说完把眼光移开一点,显得毫不在意的样子,转了话锋道:“老娘……知道我回来了吗?”
“没有。”我实诚地回答,“你不过提个醒儿,她记性很不好,十年前的记忆都很模糊,很可能已经不记得你了。别不小心被她杀了就好。”
“什么!!”他声音突然高了八度,刺得我的脑门儿疼,他皱着眉头瞪着我,“你个死半妖你说什么!你骗我!”
我揖手送客:“出门左拐,前面就是。想去见她我也不拦你。”
他在我房门口僵持着站了一会儿,突然冷笑一声,又坐了下来:“你故意这样说,想让我生气。我偏不如你的意!她怎么可能忘记我呢,经历过那样的事情又怎么能够忘记我呢。不可能的,便是一时忘记了,总会想起来的。”
我也坐下倒了口水:“忘记的事情还能想起来?怕是不能够。”
“怎么不能够?你的异能是什么?”
“我?我可以进入别人的梦境。”
“就这样?”
“就这样。”
夏征舒听完叹了口气:“我以为你弱,没想到居然这么弱。是只有我的一半?怕是连老娘的一半也及不上。”
“是呀,记得这句话,以后可不能欺负弱小。”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的异能是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撑起一个微笑:“你的异能是什么?”
夏征舒手中的烟雾幻化,黑烟登时萦绕在他身边四周。我眼看着他由人形缩化为豹猫,转瞬那小猫身形却又不断变大,毛发变得赤红。獠牙四起,尾变五条,面中央一只尖角,体形乍看活像一只巨大的豹子。
“今世间禽兽种类敏冗,但能够修炼成精的却屈指可数。只有那些从上古神兽里继承了些微血脉的才得以有这样的机会。
我们猫妖一族,血脉混杂。因为猫本来不是一种单独存于世的生物,而是在诸多异兽的争斗中残食血气,勉力生存演进出的一种兽类。
据说这万千年演化中,侥幸得到三种山海异兽的精血,这才使我们猫妖有了万中之一的机会领悟一点异能。
我继承的一支血脉是从父亲来的,祖先是古兽‘狰’一脉,”夏征舒说话间又逐渐幻化回形,一句话落尾,恰从五尾豹子回到小巧的豹猫,声音阴阳莫定,转而又恢复人形。他手持幻象之球,“我的能力是【撷取】人在过去的记忆。”
我眼前一亮:“所以你可以去查看别人过去的记忆?”我霎时想到了赵家的事情,若是当真,不知查清过去的事情能省多少气力。只是……夏征舒的这个性实在是太不稳定了。
他很傲娇:“那还用说。你不想看看你自己的记忆吗?”
“我?我又没失忆。”我敬谢不敏。
他高深莫测地凑到我脸前,盯得我发毛:“看你这样子,大概是还不知道老娘她上一次的天劫是如何渡过的吧?算算年头,那是你多大的时候的事情?五岁?”
我愣住了。是了,我从不知母亲的确切年纪,问不清楚,也没人能说得清。虽然后来知道妖族每十五年就要经历一次天劫,却没来没计算过母亲的劫数是哪一年。母亲虽然记性不好,但关键时刻从不拖沓,总是一副明媚从容的样子,以至于我忘记了,不管多么强大的妖,在天命面前都是在劫难逃。
他见我不出声,又得意起来:“在我面前还装出一副不惧生死,淡定无畏的样子。你以为你的记忆没有缺失吗?你可知母亲的异能是什么?”
“是什么?”
“她的血脉里,继承了‘乘黄’,据说,这是一种身形极俏狐狸,头长犄角的上古神兽。乘黄似狐性黠多诈,擅【迷惑】,故是最会避难的一种神兽,人们常将它当作长寿之神来拜。”他的笑容有些发狂,微微耸动的肩膀有种控制不住的喜悦,“一般人只以为这是媚惑人心的雕虫小技,可是他们不知的是,这可是能修改人的记忆的啊!”
他上前一步,有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过来,我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但修改的痕迹只是暂时存在,却不能完全被抹除原来年记忆。不如,我帮你先回忆一下。”
“谢了,不必了……”我本能地后退。
但已经来不及,他一手钳住我的胳膊,一手笼上我的额头。他力气变得那样大,我挣扎了两下便感受到了男女体力的差异,索性就放弃了。
他手中的黑烟升腾而起,笼罩我在其中。在一片黑暗中,脑中记忆的碎片登时奔袭而来。
天雷轰轰,光电交映。母亲半人半妖的体态在光影中忽明忽暗。
又是这个梦么。
我想起来了,我一直在做这个梦,醒来却从来都不记得。
这一次,却异常清晰。
猫耳绒发的母亲虽仍有人脸,但狐狸般的尾巴已经铺展开来,在雷电中妖冶地荡漾着。
她重重地喘着气,暗色的血顺着额头流下,这是我从没见过的狼狈。
我伏在地上,仰头看着雷光中俯视着我的她。
她面无表情,没有平日里我见过的浅浅的笑意。
“秋丽,秋丽,我求你了……放过她吧!…我替她,我替她不行么!…”我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这是我以前没听到过的声音。
母亲扬起尾巴,狠狠地阻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紧接着便听到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的声音。
“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啊!那是你的亲生女儿啊!”那个男人声音低沉如编钟般悠远,语调此时却像乐者手发了抖,颤颤的带着血丝。
“我不会后悔。”母亲高高扬起尾钩走到我面前,面庞沉在阴影中看不清楚,“你也替代不了她。”
这是那时的母亲吗?
我微笑着闭上眼睛。
刀锋入骨,在血肉吃痛的瞬间我睁开眼睛,母亲已经将我的心脏从胸口割开。
她一把抓住我的颈口,大叫道:“看着我!睁大眼睛看着我!”
已经无法呼吸了,在勉力撑开的眼缝里,我又一次看到她的眼睛现出五光十色的重影,好似繁花盛开,绿叶葳蕤。
妖邪的诱惑,真是危险又美丽啊。
以前我十分不解。人为何会爱上妖呢,而人为何又会舍弃对自己同族的信任跟妖结盟呢?
妖能提供的不过是诱惑而已。空穴来风,镜花水月。何足留恋。
这一刻我好像有点懂了。以贪婪和绝望为引,以诱惑为馅进食,确实是美味的搭配。
有点累了,是该闭上眼睛的时候了。
“看到了吗?”我从回忆里挣脱,复又睁开眼睛的时候,夏征舒在我面前满怀期待地望着我,笑意里带着残忍的快感,“当初噬下你心的可是你的亲生母亲!那就是姬秋丽如何渡过上一次天劫的!”
我看着他激动的神情,怔了怔,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你笑什么?”他困惑地看着我,“是不是刺激太大,脑子坏掉了……”
我捂着嘴,强忍住笑意说道:“我就是突然想到,叔虎老是骂我没有心,结果还真给他说对了。原来我的心,确实早就被吃掉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