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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榆进到里面,当真如素婉所说,风雅别致。
初入楼内,便有个宽大的露天亭台,一侧有歌姬吹奏,台上有舞姬表演,且两侧素纱帏幔垂落,珠翠罗布,既奢华又不失风雅,且可给雅间的人,有一定私密的空间。
每个雅间的位置极其考究,都有极好的视角,以供观赏歌舞。
姬榆赞叹,可真是个好地方,然素婉却拉了拉她的一角,极为柔和的开口。
“想来,此处虽豪华,却显得有些喧嚣,如若公主不介意,素婉知晓还有一家不错的酒楼,不知公主是否愿意移步。”
姬榆极为不舍的看着厅内,而后转身看着素婉。
“我并不觉得喧哗,你们不喜吗?”
倒是苏子澈,亦是十分难得的接着素婉的话说下去。
“不若还是换个地方吧!”
她有些失落的瞧了苏子澈一眼,又瞧了素婉一眼,罢了,如此,便……
“竟是长公主在此!”
正待她想同三人换个地方,偏巧不巧的,清河郡主便协了怀恩侯同到她桌前。
“芷溪见过长华公主,远远便瞧见一个神似公主的身影,原还想着,是芷溪眼花了。”
她说着到此,还十分温柔的朝着怀恩侯一笑。
“倒是子谦认出了苏将军,想来打个招呼,竟不想,却然是长华公主在此。”
上次宴会,姬榆虽对着清河郡主有些印象,但因着自己天生有些脸盲,且不在意的人和事向来难以被她记住,因而实则对她没有太深的印象。
然此刻她确十分清晰的觉着,自己着实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姑娘。
但瞬间脑海里又闪过另一个疑问,她朝着苏子澈问到。
“你何时同怀恩侯尚有交情!”
他并未多做解释,只简单回了句。
“曾同殿下议事时,见过怀恩侯!”
思忖片刻,淡笑。
“想来侯爷与郡主此刻还未落坐,若不嫌弃,不若就一同落坐吧!”
她十分随和而温柔的开口,而后便坐在位子上,拿出杯子,同自己倒起了茶。
素婉内心懊恼,偏巧不巧的就同怀恩侯与清河郡主碰上了。
虽说此事已过去有些时日,然如此情境下,不知公主是否会伤心。
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便看向了子澈,子澈若有所思的看了公主一眼,而后亦落坐,如此她便也乖乖坐在公主身侧。
怀恩侯并未说话,清河郡主对着他极温柔的说。
“公主都相邀,如若子谦与我不同席,岂不辜负公主一番美意。”
姬榆淡笑,十分柔和的看着她。
“如此,榆倒是多谢清河郡主的美意。”
在姬榆看来,世上的女人约莫可以分为三种,一种是不聪明的,一种是聪明且清明的,最后一种就是有几分小聪明,然却自以为聪明过头的,而这清河郡主,恰恰就是第三种。
方才的话,说的好似处处为她着想,既温柔又体贴,实则便是用一种极绵软又有力的方式同她示威呢。
或许对于普通的王族公主而言,被人如此挑衅却然会恼羞成怒,诚然她却并非一般公主,想她初时捉弄人时,她或许还在穿尿布吧!
既如此,何不把这番话,漂漂亮亮的接下去呢!
清河郡主脸上,倒是有几分难堪,如今便是进退两难。
怀恩侯拱手作揖。
“如此,子谦便多谢公主美意!”
于是,原本只是三个人的雅间,眼下又添了两双箸,两副碗。
上次宴席,虽说自己是无意中戏弄了清河郡主,然最初自己着实是一番好意。
此刻,诚然她没了初时想要同她交好的心思,而后亦觉得,自己占了姬榆的身份,受人关照,被人呵宠,还有了珩那样体贴的兄长,无论如何,自己也要为真正的姬榆做些什么才算对得起她。
如此,便将她这笔旧恨一并算了。
“听闻侯爷临近年关时要大婚,想来有那么繁杂的事物要安排,当是十分辛苦。”
素婉约莫觉着,公主着实有些许不一样,她虽不同长华公主十分亲近,但因着母亲的关系,方能经常见到同三殿下在一处的公主,可每每见到公主提及怀恩侯,都是一副极其仰慕的模样,如今却如此淡然得同怀恩侯讨论起了他的婚事。
而后她便将着归结为伤心过了头,便只能如此淡然得面对,公主是何等的可怜,眼里不禁泛起了浓浓的同情。
她又看了一眼子澈,心下立刻打定主意,公主既如此仗义相邀,助她能够与子澈有机会多相处,她如何能不帮公主一把。
于是,当怀恩侯正谈到宴客礼仪时,她忽而开口,对着子澈说。
“子澈哥哥,你不是说公主前些日子病了,因而想带她来尝尝这极其滋补的血参乳鸽汤吗?趁着汤还温热,赶紧替公主盛一碗。”
此言一出,众人皆愣住了,不单是方才侃侃而谈的清河郡主,便连姬榆也傻了眼。
素婉却是摆了一副你莫要害羞不好意思,还不赶紧盛汤的表情。
苏子澈接过姬榆的碗,替她盛好,而后放在她面前。
“听闻乳鸽有治愈伤口的奇效。”
那一整个举止好不自在自然又得体,恍若两人已相识甚久。
姬榆约莫悟出了一番道理,而后虽觉得这两人着实是白操了一番心思,眼下不仅未解决她与怀恩侯的传闻,反倒有可能给她带来更多的八卦传闻,但两人的这番心意,却着实让人感动。
因而接过汤时,满眼都是感动的柔情,可看在对面的二人眼中,这明明是眉目传情啊!
清河郡主淡笑一声,也替怀恩侯盛了一碗。
不一会儿,看着台上原本的舞乐表演已换成了戏曲。
“竟是凤逆难,这说的可是一位世家小姐,被退了婚,便自暴自弃,嫁与了一位市井小民,而后便是一生的坎坷,当真是可叹啊!”
姬榆淡笑。
“自古寒门亦有诸多英雄,昔日清河郡主祖上杜垣将军便是寒门出生,然有报国之志,得文王陛下赏识,征战沙场,保家卫国,可谓是功勋赫赫。”
清河郡主淡笑一番,而后说。
“先祖诚然有颗报国之心,其情如今尚且令族人感怀敬仰。”
如此,便是只有你杜氏先祖,方令人赞叹吗?
旁人便可任由她欺辱,即便身侧的苏子澈置若罔闻,怡然自得,好似全然不曾听到她的话一般,姬榆亦是不能白白任他受了这口气。
姬榆的笑越发灿烂。
“郡主此言不差,榆忽而想起,在我们燕昭,女子出嫁前,都是要有宗族里的嬷嬷教养礼则,女戒,教习女子当如何成为一位德令有佳的贤妻!”
说到这,便是一副好似忽然想起什么的模样,看着清河郡主说。
“前些时日,曦兰姑姑从北陵祭拜完母后回来,刚好我留了她在宫中,不若我派她教习郡主的女则。”
瞬间四下一片寂静,姬榆倒是很有闲情的喝了一口汤,当真美味。
“想来在怀恩侯大婚之际,还要为国征战沙场,榆贵为公主,这样的贤臣能臣,榆能替侯爷分担些琐事,自然是需要尽心尽力的。”
清河郡主哪里还有方才的意气风发,此时看上去,面色竟有些惨白。
怀恩侯十分体贴的替她开口。
“曦兰嬷嬷如今还要照顾太后,且芷溪大婚并非大事,亦不敢劳烦公主。”
姬榆表现的有几分关切。
“侯爷这说的是哪里话,莫不是嫌曦兰姑姑老了,教养不动了,如此,倒是长华考虑不周了!”
四下顿时安静,再无人开口,话已说到如此地步,哪里还能反驳。
说到为何提到这曦兰嬷嬷教养她礼仪时,清河郡主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其实不无一些隐情。
这曦兰姑姑曾是世子太傅的长女,昔日容颜姣好,甚有学识,是京中深受推崇的女子。
后世子继位,便是姬榆的父亲孝文王,然祁宣王反乱,太傅母族被牵扯,而后举族蒙难,幸得太后相助,以为天下臣民祈福,修建太庙为由,需得一位有学识的人在此讲学问道,方保其全家。
然原本同曦兰有亲的杜家大公子,也就是如今的定远侯,便在父母的压迫下另取了清河郡主的母亲。
如此耻辱,如若让她教养杜芷溪,定然少不得一番折腾。
且这曦兰姑姑一生未嫁,相伴在太后身侧,看着长华公主长大,更是将其视若己出。
如今清河郡主抢了公主的意中人,她如何能不怕。
长华公主虽这般折腾清河郡主,显得十分的不善良,不大度,不美好,然素婉却发现这样的公主,着实让她觉得敬佩。
三言两语便将清河郡主打发了,哪里还需要她这般费心思。
“苏子澈,这灯不是这样拿的,你不能把下面的底拆了,要让他顺着河水流走的。”
一顿饭后,终于摆脱了令她不喜的二人,走在街上,看到夜色下,一展展极为明亮的河灯,一时便忍不住拉着苏子澈与尹素婉一同放河灯。
却见到苏子澈十分新奇的在拆着河灯,一时忍不住,终于上前制止到。
他好似有些许不好意思。
“我,没有放过这个灯。”
姬榆瞪大眼睛,似乎有些许不敢相信。
“你竟然没有放过河灯,你究竟是哪里人,我听闻东方六国的民间,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习俗!”
素婉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原以为子澈哥哥什么都通晓,竟也有不知道的东西。”
姬榆回头,不忘调侃。
“约莫在你心里,你子澈哥哥便是最好的,想那怀恩侯怎么说也是长安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你竟连一眼都未曾偷偷看他。”
说罢,亦看了眼身侧的苏子澈。
“诚然对你子澈哥哥,倒是偷看了好几眼!”
素婉的脸瞬间涨的通红。
“哪里有,公主胡说!”
姬榆忍不住笑,“如今你倒是不怕我了。”
素婉忽而察觉到自己的逾矩,而后静立在一边,规矩了几分。
三个人坐在河边,看着说着清澈河流,飘向远处的河灯。
“你们许了什么愿!”
她有几分好奇的说。
素婉歪着脑袋看整个放满莲灯的河面,皱着眉头思索着。
“既是心愿,说出来又怎么会灵呢!”
姬榆一副十分不认可的模样,有鼻子有眼睛的说着。
“你若不说出来,莲灯又怎会听见你的心愿帮你完成呢,因而若有想要的东西定要大声说出来。”
“是这样吗?”
素婉听她这么说,觉得十分有道理,然自己的莲灯已经漂远了,怕是要喊的才能听见了。
“莲灯,我想嫁给我喜欢的人!”
姬榆噗嗤一声笑出来,不曾想她竟如此好骗。
素婉的脸顿时烧起来了。
“想要嫁与自己喜欢的人,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她有些极其迫切的解释道。
姬榆言,“诚然,这不是件丢脸的事情,我相信莲灯已经听到了。”
而后瞥了眼身侧淡定儒雅,纹丝未动的苏子澈。
“它定然会让你的意中人知晓,并不需你忧心。”
素婉抬着头看她,眼里泛着光,十分满足的模样。
“那公主你许了什么愿!”
姬榆微微笑起来,她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世,想要见自己的爹娘,想要回去同师尊和师兄们生活在一起,因而她的心愿便归结为了一句话。
“我希望,下次再见到那个人的时候,我可以找到我想要的答案。”
苏子澈终于回眸看着她,自己都尚未察觉,便心中默默的问,那个人是谁。
她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迎着视线看过去。好似他一直不太多言,且无所求的模样,不禁好奇。
“你有什么心愿?”
素婉也好奇的看过去。
他并未回答,避开她的目光,四下行人已散去,夜色渐浓。
“不早了,我送公主与尹小姐回去。”
素婉不禁有些许失望,姬榆拍了拍她的胳膊,说到。
“没关系,以后倘若你还想找我出来玩,便可让三哥同我带话,我定然会来赴你的约。”
于是,两人便拾起放在岸边用纸包起来的糖葫芦,一路叽叽喳喳十分畅快的在前面走着。
苏子澈起身,看着她的身影。
“如若真有愿望,希望你以后不会恨我。”
那天终是玩到半夜方赶回宫中,然走到门外,却瞧见整个殿内灯火通明,忽而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
于是推开门,便看见堂下彩蝶跪在下首,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天气太冷,她竟一直在哆嗦,而堂上坐着的人,便是向来同她井水不犯河水的姬黎。
她走到内殿,蹲在彩蝶身侧想要扶起她,她却实实的跪在那动也不敢动,只偶尔可以听见轻轻的极为隐忍的啜泣,显然上首的世子比她这个公主有震慑力的多。
她起身,看着姬黎,行礼。
姬黎并未回应,她开口道。
“如此夜深,王兄独自前来长华的殿里,怕是不太符合礼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