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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姬榆赶至园中,已是非常热闹,她依着姬珩指的方向,远远看见一个身穿白袍,腰佩碧玉的男子,当真是温润如玉,风度翩翩,一时竟难以将他同在战场上杀伐的将军相匹配。
“三哥,能否帮个忙呢?”
她颇讨好的看着姬珩。
姬珩看了眼林湛,又看了眼他身边的女子,拿着他手里的折扇敲了敲。
“你可记着三哥今日的人情!”
她推了推,“好说好说!”
是以,她便瞧见姬珩上前同那女子打招呼,然后不知说了句什么,那女子的面色略微有些惨白,看了眼身边的未婚夫,紧紧的拧着手中的帕子,随即便同姬珩离了去。
真是厉害呀!
姬榆在心中赞叹,竟三言两语就这么给她打发了。
她整理好衣裳,用自己认为最端庄的样子,朝怀恩侯走去。
“许久不见,听闻子谦身受重伤,如今不知是否安好!”
林湛回眸,表情不无尴尬。
是了,做了这番无情无义之事,断然不能没脸没皮到假装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多谢公主关心,子谦已并无大碍。”
说罢,顿了下,想了想又接着说了下去,“听闻公主大病一场,子谦心中甚愧,不敢乞求公主谅解,他日若公主需要,子谦定全力已报。”
甚好,姬榆极力压抑自己内心的狂喜,面上仍装作一副失落之态。
“长华虽倾心子谦,却知晓情爱之事怎能勉强,子谦何苦愧疚,然长华却有一事相求。”
她极为诚恳的看着他。
“公主请说。”
“此次一病,我虽已大好,然却伤到根基,三王兄为我寻遍名医,听闻沧澜山雪月阁,却有宝物可助长华康复。”
她思忖了一下,这般胡扯一通,既是在情又是在理。
“雪月阁?”
“子谦知晓。”
她紧张的看着他。
他看着她,却是一笑,“子谦不曾听闻,待子谦回去为公主好好打探一番。”
又没听过吗?可方才他面色中的异样并不像她眼花呀!
“长华……”
身后一个男子走来,身侧还跟着那清河郡主,眼睛微微有些泛红,死死盯着她,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一般。
姬珩在一侧,一个劲的朝她摆弄眼色,她着实看不懂。
“子谦见过世子殿下。”
怀恩侯在她身侧行李。
世子,那便是这长华公主的兄长了。
她有模有样的屈身行礼,“长华见过兄长。”
她看见姬珩的脚一崴,险些跌倒。
来的世子姬黎目光亦是异样,旁人都看着她,一时气氛着实怪异,竟无人说话。
她难道说错了什么吗?
“免礼。”
正待她投射求解目光给姬珩时,姬黎却甚平和的让她起身。
“入座吧!”
于是众人赶忙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原先尴尬的氛围,却又变得热闹起来。
姬榆一把凑到姬珩旁边,问到:“刚刚怎么了?”
姬珩看着她,颇为得意的模样,想了想说,“我引了王兄来前院。”
她仍旧不解,“这有何?”
“你可知,那清河郡主当初推拒怀恩侯是为了何人?”
她怔怔的看着他,突然捂住嘴,“你,你,你是说……”
姬珩一副是了的表情。
她猛然转头看向姬黎,是了,难怪刚刚姬黎用那番眼神看她,原来是以为她这厢在争风吃醋,还将他牵扯其中。
“三哥是不是很贴心!”
她看着他,一脸苦笑。
贴心他个鬼啊!自己好不容易同怀恩侯要来的人情,这下全完了!
姬珩摸了摸她的头,“乖。”
“长华公主大病初愈,芷溪愿上前献曲一支,以祝公主康健。”清河郡主上前,眼神不着声色的瞥了眼坐在姬榆身侧的姬黎。
姬榆正躯,先是看了眼身侧的姬黎,又看了眼堂下的林湛,两人皆不动声色的淡坐饮酒。
她甚和善的说:“有劳郡主。”
婢女呈上古琴,清河郡主上前,琴声响。
堂下众人面面相觑,想来这场面着实有些奇怪,这怀恩侯同清河郡主已成良缘,本身也不算什么,可如今被怀恩侯抛弃的公主,还有昔日被清河郡主暗恋的世子,四人欢聚一堂,还这般和谐,旁若无人,却莫名的有几分诡异。
乐声戛然而止,砰的一声琴弦断,清河郡主手上竟也划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传御医。”
姬榆唤到,御医速速赶来,打开药匣欲替清河郡主上药。
“我自己来。”
怀恩侯上前,接过药膏,细细替她上药,好不温柔。
在众人的目光下,姬榆倒是显得越发尴尬了,于是干笑几声,说到:“怀恩侯与清河郡主当真是情谊深重啊!”
本来只是这么随口一说,可听在众人口中,却又不是这么个味道了。
怀恩侯回眸,看着那副古琴,缓缓开口道,“这琴,似有松动的痕迹。”
言辞有些犀利,态度也全然有别于方才在花园中的愧疚。
一时场面再度尴尬。
“是妾琴艺不精,扰了世子及公主雅兴,妾有罪。”
清河郡主上前跪拜在地,甚为惶恐,让人好不怜惜。
姬榆见林湛这番态度,心中同样恼火。但她想,既她如今是公主,定不能因这点小事同他一般计较的,更何况以后还得找他打探消息,虽然这般情境下,以后不见得能探得到。
“郡主过谦,如此辛劳,怎能有罪。”
说罢,朝着婢女说,“赐清河郡主榛子酥。”
她又同清河郡主道,“近来本宫喜好做庖中之食,这榛子酥是本宫亲手做的,还望清河郡主品评。”
那下方的清河郡主脸色却猛然间变得更加惨白,手紧紧绞着衣服,全然没有受到封赏的欣喜。
“将我的兰若琴赐予清河郡主。”
坐在姬榆身侧只顾自己独食独饮的世子姬黎突然说到。
姬榆回瞪他一眼,自己正在安抚这清河郡主与那怀恩侯,他偏生要来横叉一脚,委实气人。
“谢世子殿下,谢长华公主。”
那清河郡主面色似有所缓和,拜谢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缓缓拿起婢女端上前的榛子酥,一口一口的咽着。
回去的路上,姬珩一直大笑不止,吵得姬榆甚为不耐烦。
“三哥能否歇歇。”
说罢,姬珩拦在她身前,摇着他那把风流倜傥的折扇,笑言道,“长华呀长华,初时三哥还担心你会吃亏,可不曾想,你如今折腾人的法子,都让三哥叹为观止呀!”
她不解。
“三哥这是何意呀?”
那姬珩摇着扇子自顾自的赞叹着,“这原先啊,我见那怀恩侯出言不逊,你会伤心而不做声。”
“没想到,你非但没生气,还不着声色的赐了那清河郡主一盘榛子酥,那方话亦是说的毫无错处可供外人指摘。”
她白了他一眼,“我那是赏赐,怎能算是折腾,三哥此言差矣!”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到,“对对对,那是赏赐,不是折腾,这榛子酥过敏,是她清河郡主的事,与我们长华断无关系。”
她猛然停下,“什么?”
“不过说来也奇怪,王兄与你向来不对付,今日也不知是抽了什么风,竟还出手助你。”
她哪里还有心思听他后面的话呀,完了完了,这好不容易想要做个机会,同那清河郡主与怀恩侯改善关系,以便日后好相求,如今这番折腾倒好,全然是给得罪干净了。
老天呀,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呀!
于是一个人默默的不出声的往寝殿走去,好不落寞。
姬珩却只道她大仇终于得报,喜极而泣,便放任她去了,心里还想着,好妹子,真是给他长脸。
自那日宴席后,整个京中便将这桩事传了个遍。
有人说长华公主识大体,昔日虽与怀恩侯有旧情,但当断则断,还对怀恩侯与清河郡主宽容以待。
又有人说,长华公主这是摆个宴,让怀恩侯与那清河郡主知晓她的公主之尊,虽说是宴席款待,实则是震慑,总之,这桩宴席为近来甚为无趣的长安百姓,多了一个茶余饭后可供消遣的谈资。
却不知晓,身为当事人的姬榆,却闭门痛思了数日,暗自悔恨,最后痛定思痛,靠人不如靠己,干脆自己亲自去打探消息。
于是,便匆匆换了行装,蒙骗了姬珩同她一道出宫。
“长华,这喝酒赌钱的地方,不太适合你呀,要不,三哥带你去看些衣物首饰,如何。”
姬珩看着这赌坊鱼龙混杂的,着实不符合一个皇子的身份。
“三哥不知晓,这样的地方,方能感受到百姓的生活气息。”
也更方便打探消息。
姬珩有些扭曲的蹙眉,这和百姓的生活着实没有太大牵连。
“从前也不见你有这般爱好。”
她不理会他的质疑,拍了拍姬珩的胳膊,“有钱吗?”
“你要多少?”
姬珩拿出一个钱袋,姬榆接过。
“都给我,待回到宫中再还与三哥。”
她拿着钱,在这赌坊看了一圈走一圈,知道听到一个男子,带着一口燕北腔调,十分豪阔得押注。
那个男子压大,好多人见他赢了不少,纷纷跟着押注,姬榆掂了掂手上的银子,全部压在桌上。
“我赌小。”
一时间突然安静下来,众人皆看着他。
那男子抬头望了望,就是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子,轻笑到,“小子,回头别输的尿裤子了。”
姬珩见她一把压上全部银钱,说到,“长华,切莫冲动。”
“三哥莫担心。”
随即她又对着那壮汉到,“怎的,兄台莫不是赌不起。”
那人狠狠将手拍在桌上,死死盯着姬榆,面目看上去带着几分狰狞。
“我江某人,还从未在赌场上有怕过的。”
“那便好,壮士请。”
她淡笑,请对方揭牌,众人亦十分紧张,不少人跟在后面喊着开大,姬珩亦是紧张的望着。
“怎么会这样。”
那人揭牌后大惊,竟真的是小。
姬珩亦是大喜,原来自己的妹妹竟连赌钱都这般有天赋,着实给皇家长脸,身为公主皇子,便该这样,事事都做的比别人出色。
显然此刻他已忘记自己的课业和剑法常常输与怀恩侯。
“承让。”
她摆手作揖。
壮汉却更为气恼,只当她是挑衅。
“再来。”
他甚为不服,连下数把,却把把都与他相悖,眼下输的就只剩下身上的裤子了。
他大怒,一把上前抓住姬榆的衣服。
“你使诈。”
姬珩一把将他甩开,姬榆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淡言到。
“兄台就这般输不起吗?倘若兄台觉得是我使诈,此次便由兄台亲自掌骰,我让你先下注,如何?”
“只是不知,眼下兄台是否还有筹码。”
那人看着她,半晌指了指身后一个同她一般大的少年道,“我压他。”
那少年衣衫有些破旧,头发亦凌乱,听闻壮汉将他压出去,无半点反应,好似被压上赌桌做筹码的并不是他。
“公子别看我这随从相貌平平,但却学富五车,通晓八荒奇事。”
姬榆看着他,不知晓是不是同自己一般大的缘故,见他这般,一时心怀不忍,虽然她没有爹娘,可自小在青冥山长大,从来没有像这样被人弃之敝履。
“好,就赌他。”
壮汉拿着骰子摇了摇,看着她。
今日在遇到这小公子之前,自己可谓是顺风顺水,他偏不信了,这把还输给她。
“我赌小。”他说。
姬榆淡笑,“好,那我便赌大”
众人死死盯着,就等着他揭牌。
“竟还是这位小公子赢了。”
牌一揭开,众人都惊叹到,那壮汉全然没了初时的豪气,怎生今天就这么背呢!
原以为自己今日铁定是赚的盆满钵满了,却不曾想,如今却是输的只剩下一条底裤。
姬榆笑着对众人行礼,然后走至那少年身旁,他却是连眼皮都不曾抬起。
姬榆蹲下来,理了理他凌乱的头发,他那双深邃而犀利的眼睛出现在她眼前,她笑着,十分轻柔的对他说,“好了,我来带你离开这里。”
那少年缓缓抬头,仔细凝视着眼前的人。
若干年后,当他一个人坐在丹宸宫的院子里抬头看天时,总会想起有一个人,曾经带着灿烂的笑容,用极温柔的声音对他说,“我来带你离开这里。”
那抹笑容就像是一道光,成为他黑暗人生里,唯一得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