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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新年还有两天,妈妈终于回家了,电话里与瑟一两个人哭得不能自已,手里握着电话的瑟一浑身一直在发抖,抖得说话声音都是断断续续的。在这之前,严谦已经在讯息里告诉瑟一,近期她妈妈便可以回家。挂了电话瑟一定了最早一班航班回尚京,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的东西好像瞬间化开了,结束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虽然身份已经不同,但是比起悬而未决的忐忑和焦虑,已经不重要了,瑟一认为。
回到北京,妈妈和瑟一一起去看了爸爸。相较妈妈,爸爸的状态要差很多,他始终还不能接受自己这样的境况,身体,身份,都成了一个弱者,整个人郁郁寡欢。学了心理学的瑟一试着各种安慰引导爸爸,可是患者太过不配合,拒绝接受这一切的安排,心有不甘不公。走前妈妈跟在那里的工作人员提议给瑟一爸爸做一个心理评估,是否有抑郁症的可能。
看完爸爸,瑟一和妈心情都十分低落。妈妈安慰瑟一说:“给爸爸一些时间,一切都会过去的,能不能走的出来得靠他自己。
大年初四是瑟一外公的生日,89岁高寿。生日宴上,他特别感慨这个生日女儿和最喜欢的外甥女都陪在身边,看的出来老人家特别开心,酒量一直很好的他,那天只喝了一点就有些醉了。宴席开始时,老人家拉着瑟一非要让她坐到自己和瑟一外婆中间,“你从小就是这么坐的,我和你外婆的椅子中间加一个小凳子,这就是你的专座,没有别人。瑟一坐下,外公一直给瑟一夹菜,都是瑟一从小爱吃的,看着瑟一吃,老人家湿了眼圈。跟其他人说我们瑟一跟外公最像,坚毅,一早我就知道,但她比我更好,她脾气像她爸爸,不急不躁,稳重,冷静。外公最看好你。瑟一从小就是那种讨人喜欢的小孩子,不爱哭闹,听话,从小性子就沉静,一个人也呆得住。长的也可爱,小脸粉白粉白的,像过去的陶瓷娃娃一样,所以外公从小给她起了个名字瓷娃娃。只是胆子特别小,上小学前从来不敢一个人出去玩,只有表哥周末来外婆家时瑟一才敢跟着他一起在院里跟其它小朋友玩,平日里想出去玩时就一定要外婆陪着,其他人她也不要。外婆没时间,她就透过窗户看着别人玩,也不要自己出去。
瑟一出生后8个月断奶,一直都是外婆带大的,外婆是地道的尚海人,以前家里是有名的资本家,当年在尚海有几条街都是外婆家的。外公呢是地道的山东大汉,小时候他父亲做生意搬到了尚海,恰巧都住在一条街上,外公外婆从小就成了邻居,两人同岁,偶尔一起在街口和泥巴玩。后来外公的父亲去世了,外公去参加了革命。待到两人都24岁了,一个怎么也不娶,一个怎么也不嫁。每每有媒人给外公介绍别人家的女儿时,外公就发脾气把人家赶出去。这年外公又从部队回家探亲,有亲戚说到韩家的大女儿,韩大眼一直也没嫁,要不给你去问问?韩大眼是别人给瑟一外婆起得名字,瑟一的外婆眼睛特别大,长相很洋派,一等一的大美人。瑟一外公听了头一回没有因为说媒发脾气,只是小声说:“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家里人一听才恍然大悟,这些年他是为什么。
瑟一外婆那会呢,家里因为一直把她当娇小姐养,父亲也去世了,母亲一直舍不得嫁她出去,也就一再耽误了下来。那个时候正好总是有革命委员会的人去动员未嫁娶的年轻人去参加革命事业,母亲一直不同意。这个时候瑟一外公家来提亲,瑟一外婆也是同意的,外婆的妈妈最后看女儿同意那就顺她意愿吧,只是要跟着这个男人去继续革命,瑟一外婆心里不放心。
所以瑟一的外婆和外公,就是上海娇小姐遇上山东大汉,但是感情很好,外婆倒是温顺,但是也娇气,外公呢粗狂但是处处让着外婆,平时粗声粗气,可是外婆一生气,那就立马像漏气的气球,处处小心着,等外婆消气。所以瑟一从小叫外公都是老爷,山东人的叫法,叫外婆是南方人的叫法。
外公跟谁都是一副严肃面孔,除了跟瑟一的外婆,再就是这个外甥女,前者外公是处处要陪着小心,呵护着,生怕惹着不高兴了。后者是喜爱,外公一见到瑟一整个脸就像是绽放的花朵,乐呵呵的。
外公外婆如此宠爱这个外甥女,全家老少自然都对瑟一格外爱护。到上幼儿园时,每天要吃饭时,小朋友们一轰而上,各自抢到位置坐下,瑟一却呆呆得拿着自己的小板凳站在原地,不知该坐去哪里。外公知道后就找幼儿园院长,最后老师就规定小朋友们要排队坐下去吃饭,可是队伍排过去,大家一挤,瑟一又被挤出来了,还是呆呆的拿着小板凳站在那里。老师真得没办法了,后来干脆再吃饭时就先领着瑟一找个位置坐下,然后其他小朋友再过来坐。舅舅知道后就跟外婆说:“你们怎么把她娇气成这样,一点也不会争不会抢,以后怎么办,3岁看老,你们这样是害了她,以后长大了你不能跟她一辈子吧,这样最容易被人欺负。
外婆就凶舅舅:“你管管好你自己就好,别人的孩子你少管。”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也觉得这孩子,不争不抢以后是要吃亏的。外公却说:“谁敢,谁敢欺负我们家一一,我不废了他。”
而瑟一爷爷奶奶原本也住同一个院里,两家四个老人轮番抢孩子,经常说好今天轮到在爷爷奶奶家,结果下午瑟一外婆就跑过来,口口声声说怕瑟一吃的不习惯,孩子是个上海胃。三说两说就把瑟一给哄回自己家了,那一阵两家人还真是因为这一个孩子火药味有点重,背地里没少埋怨亲家。后来瑟一爷爷工作调动到尚州,想把瑟一带过去,但是因为瑟一爸妈都在尚京,所以孩子跟爸妈分开总是不好的,爷爷奶奶也不好勉强他们。爷爷工作走不开,奶奶是每个月都要找时间就回尚京跟瑟一呆几天。放寒暑假时,瑟一去爷爷奶奶家住一阵子,外婆一天几个电话的嘱咐,话里话外的宣示主权,一一从小跟我长大的,上海味,别给她吃坏了。奶奶不爱听,在电话那头直撇嘴。每次从尚州回去,外婆就唠叨好久,尚州那个地方不能去,那么热,看小孩子的皮都给晒坏了,黑的跟个非洲小孩似的。旁人都没看出什么差别。奶奶呢也一直抱怨,孩子生下来就被外婆霸着,现在更是跟爷爷奶奶呆的时间少了,都不亲了,说的自己直掉眼泪。
瑟一外公过89岁大寿时,已经是肝癌末期了,每天都要靠杜冷丁止痛。大家在这个过程中也一直准备着,而外公本人一直的心事就是瑟一爸妈的事情,也多方施压说情。碍于老前辈的面子,多少都是有些作用,但是也因为是不在势的老前辈,能给的也只有看得见的那一点面子。所以瑟一爸妈的结果,不算近人意,但没伤性命也算对得起老前辈们。
两支杜冷丁撑着过完寿宴,也可能是见到女儿和外甥女回家,外公一直撑着的那口气松了,回到医院接下来两天已经完全不能起床,瑟一看外公疼的整个脸都皱在一起,自己在一边心疼的默默掉眼泪,一边拿着指甲钳给外公剪脚上一大块一大块的死皮。外公那时已经疼得搞不清是谁在旁边,不知是因为太疼了还是什么原因,外公的腿会忽然乱踢一下,瑟一轻轻趴在外公耳边说:“老爷,我帮你把脚上的死皮剪掉。”外公强忍着疼嗯了一声,没有再踢脚,瑟一把脚指甲,手指甲都一并剪了。第四天凌晨外公去世了,这几天瑟一一直不肯离开医院,一直陪着外公,以此来弥补心里的愧疚,外公生病这么久她都不在。去世看一晚外公一定坚持要瑟一回去,怎么都不肯她留在这里,大家知道他知道自己应该到时间了,怕到时瑟一害怕。最后大家坚持让瑟一回去陪着外婆,说外婆心里不好受,有她会好很多。第二天凌晨5点钟不到,瑟一的姨夫便跟司机回来敲门,外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