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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不对啊，执剑长老你下山捉自己私自出逃的小徒弟，结果把我这个买一送一的赠品拎回去了是个什么意思？买椟还珠？
呸呸，我才不是椟。
我一头雾水地转头看向百里屠苏，得，这家伙已经懵逼了，看起来一本正经实际上眼神都已经失焦。
再看看执剑长老，嗯……这一个一如既往的，压根就看不出什么端倪……
犹豫了下，我在心底默默给自己打了打气，壮着胆子想提要求，结果话到嘴边，又在执剑长老冷淡的视线中变成了怯怯的一句恳请——那个啥，好不容易下山一趟，你看现在夜色已深，我还想要和大家道个别，明早一走可不可以？
百里屠苏也终于回过神，有些急切地开口想要为我争取，然后在执剑长老一个扫视下默默闭上了嘴。
执剑长老满意地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我，被那双烟灰色的眼眸注视着，我莫名有些心虚，自己先让步了。
“……我想再和屠苏师弟叮嘱几句，可否劳烦执剑长老稍待片刻？”
其实吧，我说这话还真有点臊得慌，毕竟人正经师尊都没叮嘱，我一个师姐——还不是亲的——来叮嘱……总有种名不正言不顺的心虚气短额呵呵。
出乎我意料的，执剑长老在片刻的沉默后，矜持地略略颔首，同意了。
果然，还是看在自家徒弟的面上吧。
可是既然这么在意自己的徒弟，那为什么又把我从他身边调离？不是我自夸，没有我，百里屠苏一个人在山下可不是太危险了吗，跟直接打包送到幕后黑手手里有什么区别？
再说了，万一他又煞气发作怎么办？就他这傻乎乎不追求生活品质的性格，冷了怎么办，饿了怎么办，钱花完了怎么办？
我扁了扁嘴，为自己满腔的老母亲式忧虑慈爱地看了他一眼，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借一步说话。
呵，我知道我知道，执剑长老修为高深，别说我退开几步，就算我退到江都城另一边说悄悄话，他也能听的一清二楚，但这是听不听得清的问题吗？
这是态度！
毕竟，生活就是需要点儿仪式感不是吗。
先前一点用都没派上的百里屠苏竟然在这当口笑出来。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果然世事难料，先前还担心你师父来带你回去呢，结果现在却是我得先回去啦。本来……还说会一直陪着你的……是我失约了。”
“并非失约……”
摇了摇头，百里屠苏揉了揉我的头发，目光似乎有些缱绻——也或许是对我即将离开的不舍和留恋，我分不太出来。
他似乎有些话想说，但是沉吟了许久，最终只是吐出一句。
“不必担心。”
放下手的时候，他顺势拨了拨我的额发，我被那双承载着诸多情绪的眼眸看得心里一紧，小小退了一步，稍微拉开点距离，小声地嘀咕了句。
“……如何不担心，屠苏师弟你任务艰巨啊……”
犹豫了下，我用眼角悄悄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执剑长老——很好，他还挺懂隐私的，背过身负手看向江都城郊的竹林。
心下微定，怀揣着某种微妙的羞涩紧张情绪，我重又上前一步，伸手松松地给了百里屠苏一个拥抱。
“自出琴川，我便一直觉得心中不安，及至江都，此种感觉越发明显。正如虞山那夜所言，至今也不过四日，却仿佛已经过了许久，诸般事情接踵而至，我有时隐约有种你我近日所行皆是被一双无形之手暗中推动。”
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知道百里屠苏听的认真。
我停顿了下，将自己杂乱的思绪和所掌握的一些线索并猜测尽可能用逻辑性的言语描述出来。
“煞气发作至肇临身死再至毅然下山，下山数日便窥得失却记忆的线索，追寻记忆至寻找玉横再至瑾娘批命……这一切或许可以称作偶然，但是，这个世间哪里有那么多的偶然，有的不过是必然——喔，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称呼其为命运。咳咳，走题了。回归正题，若是必然，那这诸般事件从最初便是有所图谋，这所图不是你，就是焚寂，也有可能二者皆有。但无论如何，即有所图，那这些图谋在接下来的日子终会渐渐曝露，它或许会寻找机会潜伏到你身边，也或许会潜藏某处暗中布局，更甚至……它早已来到你我身边。”
“当然，这些都是我的推测，这几日我能得到的信息太少，而接下来……我不能陪你了。”
“……嗯。”
百里屠苏轻轻地应了一声，身体微动。
那一刻，我忽然福至心灵，抢先一步松开手臂，退后了些让出他的怀抱，微微笑了笑。
“务必小心。保重。”
眯起眼眸，我佯作没有看见他抬起些许、停在空中的手臂，双手背在身后，歪了歪脑袋冲他一笑。
“我走啦，代我向他们道个别。”
边说边向后退，说完最后一个字，我转身背对着他摆了摆手，抬脚向着执剑长老走去。
身后忽然响起了略带急促的脚步声，下一刻我整个人便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知道。”
他几乎是贴在我的耳边说，温热的气息吐在颈后，泛起一丝痒意。
“如你所言，我亦有所察觉。但若有所图……或是我与焚寂，也或许……是你。”
心中一暖，漾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柔软滋味。
我垂下眼帘，唇角无法抑制地拉出一个微笑，伸手拍了拍百里屠苏的手背，我点了点头。
“是啊，或许是我也说不定呢。”
很显然，百里屠苏并不太满意我这轻描淡写的态度，他环抱着我的手臂略略收紧。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挣扎着伸出手比了比执剑长老的方向，示意他看一看这位镇妖塔，然后意料之中的感觉到箍住我的力道骤然放松。
百里屠苏松开手，沉默了下又重重叮嘱了一句。
“务必保重。”
我没有回头，冲着他摆了摆手，脑海里已经开始琢磨回了天墉城后该怎么跟师父装乖卖惨，死缠烂打地以正当理由申请下山保护、不、捉拿百里屠苏。
哼哼，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执剑长老你就等着瞧吧~
带了点小得意地给了执剑长老的背影一个眼神，我惊悚地看到他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
不是，执剑长老我错了，你继续走，我回山后一定老老实实闭门思过，绝对不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歪主意！
伴随着我内心的哀嚎，执剑长老转身看我。
我已经跟着他向城外又走了一段，百里屠苏早就消失在茂密的竹林外。我是不太清楚为什么执剑长老选择亲自步行带走在夜色里遛弯，而不是径直御剑待我回山，但总归不至于他就是那个幕后黑手，刚才听到了我精准的剖析于是决定将我这个智慧的真相帝杀人灭口吧？
呵呵……
呵……
心中一寒，背后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手指悄悄地搭在了霄河剑柄上。
执剑长老冷冰冰地凝视着我，目光在月色中越发深沉难以捉摸，然后，他递出了一把剑。
是的，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就是手掌一翻的凭空把望舒递了出来，带了些谴责地皱眉斥道。
“望舒既已为你佩剑，为何下山之时不将它带在身边？”
心中一松，我竟是无意识地舒了一口气，忙伸出双手接过望舒。
望舒亮了一下又暗下去，再亮一下又暗下去，就跟委屈的抽泣一样，自家姐姐这抽抽噎噎的模样看得我心里柔肠百结，忍不住抱着她往怀里搂了搂。
拿了望舒就像拿了镇定剂，又像找回了主心骨，我心平气和地乖乖认错。
“弟子知错。”
他又转过身沉默走路不理我了。
我抱着望舒傻不愣登地想了半天刚才是不是道歉的姿势不对还是语气不够诚恳，以至于又得罪了小心眼的颜值担当，思索无果后只能也闷不吭声跟着继续走。
走了好一段我才反应过来，摒弃私自下山后被素来不苟言笑的严厉家长找上门来的心虚慌张，单纯以旁观者地角度来看，今日的执剑长老……也未免沉默得太过分了。
尽管他在我的印象中一直是冷漠疏离超然于世，但现在细细想来，他今晚的一言一行，与其说是为了追缴私自下山的百里屠苏，倒不如说就是冲着我来的。而我先前以为的那股子压抑怒意而导致的冷淡，现在想来，似乎更像是心事重重。就连他选择月下慢步而不是御剑飞行，也不过是正在缓解自己内心的挣扎。
可他有什么好挣扎的？
还是和我有关的挣扎……
心中一动，我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被心中不知名的期待鼓动，我抱紧了望舒，试探着开口问。
“执剑长老，我们这是去往何处？”
一片沉默，回答我的是夜风伴着虫鸣。
我低下头，意料之中，却又难免生出些失望，只能复杂地叹了一口气。
而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到他回答。
“昆仑剑冢。”
半晌，又远远飘来一句极轻的、叹息一般的低语。
“……琼华故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