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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浩辰不负众望考上了四川大学。这,着实让文俊辉高兴了一阵子。他逢人就说他终于熬出头了,他的苦日子就要过去了。
等文浩辰大学毕业,来深圳找到了工作,文俊辉才大失所望。
原来文浩辰在大学里选的是什么土木工程系,学的是测绘专业。文俊辉没读几天书,搞不懂这些高大上的专业名词。
一天,儿子打电话兴奋告诉他:“爸,我已经毕业了,来深圳了,工作也找好了。单位是深圳的大企业,建设集团。明天我就去上班!”
没有来得及多想的文俊辉高兴坏了,只是不停地在电话里叮嘱他好好的干。一个月后,晒得木炭般的儿子来工地上看他,他就特别心痛,疑惑地问:
“浩辰,你不是在建设集团这样的大公司上班吗,咋晒得这么黑?究竟具体干什么工作呢?”
“我是建设集团上班呀!就是前面十字路口的海月工地,离你们工地近得很!工地大得很。我在那儿干放线员!”文浩辰有点意气风发自豪满满地说。
文俊辉一听,顿时气得直吐血。原来儿子在工地上当一名普普通通的放线员。工资才区区的六千块,还不如他当小工的工资高。大学算是白读了,他二十三年的辛苦算是白吃了。
接下来,儿子的婚事更是让文俊辉头痛上火。文浩辰耍了四五个女朋友,都带过来让他见了面。人家姑娘个个都是高个子长得漂亮,没什么挑剔的,都懂事。他都很满意。但是,每个姑娘都没有来过第二次。文俊辉疑惑不解地问:
“浩辰,是不是你花心,那些跟你耍得好,带来让我见过面的姑娘,咋就不来了呢?我要告诉你,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感情要专一忠诚!你可不要做什么花花公子,玩弄人家姑娘的感情呀!”
“爸,你尽说些什么呀!我哪里有什么资格做花花公子,玩弄人家呀,现在的姑娘都很现实,要我在深圳买房子。付个首付也行啊!爸,你看我那点工资,吃饭还勉强凑合。深圳那么高的房价,我哪里还有钱去买房子呀!结婚是没什么指望了,只能做好打一辈子光棍了!”文浩辰十分委屈,无可奈何地说!
“浩辰,你千万不要灰心。深圳买不起房,我们就回成都!”文俊辉不甘心儿子就这么颓废下去。他不停地劝儿子努力加油,不甘心他这么多年的含辛茹苦付之东流!
“爸,你以为成都的房子就便宜呀!市中心一平方七八万,就是华阳好点的地段,一平方也超过了一万三四!买个小点的也要一百多万!”文浩辰又刚刚失了恋,第六个跟他快要谈婚论嫁的姑娘因房子分了手。他心灰意冷,回天之力无可奈何地说。
文俊辉知道他的家底,存款再加上今年的工资,顶多不超过三十万块钱!在成都连首付都不够,就更不说深圳了。他沉默了,闭了嘴,久久没有说话。
文浩辰也沉默了好久。他噙着泪,心中一片酸楚,看了他爸一眼。这时候的文俊辉皱纹满面,两鬓斑白。他爸为了抚养他长大累了大半辈子吃尽苦头受尽了委屈,现在又为他的婚姻大事操碎了心。他不忍心再给他爸一丝负担跟一丁点压力,但还是鼓足勇气尽量平心静气地说:“爸,我已经长大了,也有了工作。我想去云南看一下我妈,了却我多年的心愿。你看,行吗!”
“浩辰,说句实话,我一直恨你妈。她当年逃到四川,都快饿死了。是我跟你爷爷奶奶收留了她。家里穷,我一直讨不老婆。无办法,才跟你妈结的婚!我们全家一直心待她,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都给她留着。你看她,又是怎么待我们的?爷爷奶奶得病住院死后安葬,背了一屁股债。当时你才三岁,那么小,竟然卷走家里仅有的一点点钱,狠心地抛下我们父子俩,跑回了云南。我真后悔,当年没听你叔爷爷的话,去云南找她,只想问她为什么不辞而别!那个男的竟然带人打断了我的一条腿。让我成了一名瘸子。就是这条瘸腿,让我受了多少罪,遭了多少人的白眼,吃了多少苦!要么你还小,我死的心都有了。这些话,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就是考虑你还小。读书时,又怕影响学习。就没跟你说。现在,你长大了,去看看也好。纵然她有千错万错,毕竟是你亲妈。都是爸无能,没能力给你在深圳成都买房子,害得你六个不错的姑娘失之交臂。我看你近来一直都郁郁寡欢,去云南看看,随便散散心也好!我想说的是,人这一辈子,坎坎坷坷多着呢,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康庄大道!我希望你能快点振作起来!只要不放下希望,日子就有盼头有奔头。我只晓得你外公外婆家的地址,你要记好。你外公是个好人,如果没死,应该七十多岁了。去的时候,带上两瓶正宗的泸州老窖,陪他喝两杯。如果死了,就去坟上祭奠一下吧!”文俊辉唠唠叨叨半天。他回忆过去的种种难辛委屈耻辱,早就泪流满面唏嘘不已。
文浩辰先乘飞机到昆明,然后赶火车去了大理,接着又是汽车又是拖拉机的几经周折,终于赶到了外公外婆住的那个村子_田家沟。田家沟,真的是名符其实。高高的大山围了一个不过二三里宽的坝子。中间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沟把坝子分成两半,沟水的出口就是通往外面世界的一个豁口。村子里的民房大部分还是茅草房,瓦房稀稀拉拉有几家!外面农村常见一楼一底贴着白色瓷砖的小洋房一家也没有!他向路人打听外公外婆家的地址,路人一听名字就指着路边的田里的老人说:“你看,那锄草的老头就是!”
文浩辰谢过路人,直接去的田里。锄草的老人佝偻着弓似的腰,几乎贴着地了。他须发皆白,乱草一般,上面沾了些泥士屑跟一些杂草根。一双骨瘦如柴手颤动不止,攥紧锄把,小心翼翼地锄去禾苗边的杂草。他走近老人大声地喊道:“老人家,田水仙认识吗?我是田水仙的儿子文浩辰!”
文浩辰的大声喊叫惊得老人猛地抬起头!嘿,他的耳朵还不聋,听力好!他用昏花的老眼贴到文浩辰的身上,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文浩辰!几乎是当年文俊辉的翻版!他确认眼前的年轻人就是苦命女儿田水仙的儿子他的外孙,竟然是老泪纵横,喃喃自语道:“我的好孙子,你终于来了!终于来了!不枉你妈天天站在沟口,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盼来了!走,我们立马回家,先让外婆也高兴高兴,然后跟外公外婆一起去看望你妈!”
外公高兴坏了,眉开眼笑。他在前带路,逢人就介绍文浩辰。文浩辰把行李,酒等礼物放在背兜里背着扛上锄头跟在后面。
不一会儿,外公指着一处破败不堪的茅草房,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说:“到家了。大孙子,第一次来外公家。失望了吧!走,进门吧!”离门口还有五六十米远,他放开喉咙叫道:“老婆子,快出来!你看看谁来了?我们的大孙子来了!”
外公带着文浩辰进了门。外婆正在院子喂十多只鸡。她腿脚不便,走一步就抖得厉害。她立马放下手中瓢,步履蹒跚地跑过来。她一手拉着浩辰的手久久不放,一手先在浩辰的脸上来回摩挲后又轻轻拍打他右边的肩膀,然后老泪纵横,哽咽不止,喃喃自语:“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站在旁边的外公拉了一下外婆说:“老婆,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别哭!快去弄好。走了这么远的路,我们的大孙子一定饿坏了!”这时候,外婆才松开浩辰,擦干泪水,去厨房生火做饭了。
外公拉着浩辰进了堂屋。堂屋的角落有一个油漆斑驳平柜。平柜上有一台老掉牙的黑白电视机。电视机前摆了不少大大小小高高低低颜色各异的药瓶子,有的是空的。靠墙放了一条长条木板凳。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偌大的堂屋显得空荡荡的。浩辰刚坐下,外公就问:“大孙子,看电视不?”浩辰真的想不到还有这么穷的地方。他失望极了,点了一下头。外公走到平柜前,先打开电视机的开关。电视机居然没有任何反应。外公用手拍打了两三下,屏幕上也是一片黑白跳动的圆点。外公赶紧去屋外,有经验地转动绑着天线的长竹杆。他一边转动长竹杆,一边问浩辰图像有了没有画质清晣与否!费了好大的劲,也只能接收中央台,画质还有点差,只好将要。外公进了屋,不停地搓着手,尴尬地笑了笑,说:“大孙子,真不好意思。你第一次来外公家,连电视都看不安逸!我们这儿太偏了,人多地少,穷。识字少,怕去打工走掉了。跟你一样的年轻人,上过大学去过深圳这样的大城市,整个田家沟找不出一个人!”
“外公,除你和外婆,我咋没有见到其他亲戚呢?如舅舅舅妈表哥表弟等!”文浩辰有些好奇跟疑惑。
外公也在长板凳上挨着文浩辰身边坐了下来,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道:“唉。我跟你外婆都是苦命人,生了四个孩子,就你妈活了下来。人人都说黄连苦,你妈的命比黄连还苦!我们就你妈这么一个女儿,嫁得也近,就在沟那边的山脚下。那男的刚开始待你妈也不错。唉,老天真的不长眼。要不说你妈命苦呢,你妈嫁过去六七年,也没有生下一男半女。那男的跟你妈大小医院都去了,连昆明也去了两趟,钱花了不少,也没有查出个所以然。那男的爹妈一口咬定是你妈的问题,怂恿那男的跟你妈离婚!那时候的人观念陈旧,都认为离婚是件丢人现眼的事。你妈死活不同意离婚。那男的就三天两头打你妈。他下手够狠,每次都打得你妈伤痕累累!有次你妈就跟村里的一个男的说了几句话,被他发现了。刚回家,那男的抓着你妈的头发就要了命的打。要不是隔壁的黄爷爷一家人岀来拉开,你妈才趁机逃到我家,你妈早就没命了!那男的带人到我家来找你妈!当时的架势,我们哪敢劝你妈跟他回去!你外婆早就把你妈藏在地窖里。那男的天天带着人来家里要人,我们看他那嚣张气焰,也不敢把你妈交出来。你妈当时遍体鳞伤,也不愿意回去。当年,受不了男人暴打的女人,就是逃走另找一个男人结婚过日子。我跟你外婆合计,也让你妈走这条路。我们没想到的是,你妈被那男的打怕了,总是害怕他追来,想的逃得越远越好!就这样,你妈才到了四川,才遇上了你叔爷爷。你叔爷爷救了你妈。经你叔爷爷介绍,你妈就跟你爸结了婚,一年后就有了你!”
这时候,外婆做好了饭,端着饭菜进了堂屋。文浩辰赶紧站起来去帮忙,去厨房拿碗筷。他一边吃饭,还是大惑不解地问:“既然我妈逃脱了那男的魔掌,费尽千辛万苦来到四川跟我爸结婚,爷爷奶奶待她也不错!外公,外婆,我就弄不明白,我妈咋还抛下我们父子,当时我还那么小,只有三岁,回到云南,还是回到那男的身边!”
外婆停下了夹菜的筷子,接过了话头,说:“你妈走了后,那男因为打你妈下手狠,坏名声在四乡八里传得沸沸扬扬。哪个女人敢嫁给他?一直打光棍!不知道他从哪儿得到的消息,你妈在四川结了婚,还生下了你!那男的就天天跑到我们家,痛哭流涕跪下来求我们原谅他,还常常帮我们插秧收谷子。这时候,他的爹妈也死了。你想,我们就你妈这一个女儿,又见他变好了,左一遍右一遍地让你妈回云南跟那男的重归于好!这样,离我们近,给我们养老方便。唉,还是我们的私心拆散你们一家人,害得你爸成了瘸了条腿!最终还害了你妈。这些都是我造的孽。”外公赶紧打断外婆的话,说:“先别说这些伤心事,让大孙子吃个饭都不安心!快吃饭!吃了,带大孙子去见他妈。到时候,不知他妈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外公外婆腿脚不方便,走得慢。到田水仙家不远的路居然走了一个多小时。
田水仙跟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正在屋外的地里掰玉米棒子。女孩瘦瘦的,明显的营养不良。她就是田水仙跟那男的生的唯一孩子,名叫刘新月。女孩背了半背兜玉米棒子钻出玉米林子正要回家,她看见外公外婆带着一个陌生的大哥哥朝她家走来,就朝玉米林里的田水仙喊:“妈,外公外婆来了,还有一个陌生的大哥哥!
田水仙赶紧钻岀玉米林。她凌乱的头发已经白了不少,上面沾满了玉米须。额上的皱纹很深,刀刻一般。淋漓的汗水顺着黑黢黢的脸颊滚下。汗水湿透了皱巴巴打满补钉的黑白小圆点相间的衣衫。当年的风采荡然无存!
“爸,妈,这么热的天,你们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她关切地问,顺便瞧了他们身后的文浩辰。心里格噔一下,差得惊叫起来!心想:“我的妈呀!这个陌生的年轻人简直就是当年文俊辉的翻版。莫非他就是我日夜思念的儿子浩辰吗?肯定是,一定是我的儿子。这不是做梦吧!真是老天可怜,让我们母子相见。”
田水仙不等介绍,就上前拉着文浩辰的双手激动万分,语无伦次地问道:“你是我儿子浩辰吧!一定是我儿子。”接着,她又向女儿刘新月招手,道:“新月,快过来。他就是我常给你提起的四川文浩辰哥哥!快叫哥哥!”
刘新月一点也不胆怯。她放下背兜,跑过来,大大方方地叫了一声:“浩辰哥哥,你好!欢迎你到我们家做客!请进屋吧!”文浩辰也高兴地叫了一声:“妹妹。我不知道我在云南还有个妹妹,没有给你准备礼物!太可惜了。下次来,哥哥一定补上!”刘新月笑了一下,说:“妈,外公外婆。浩辰哥哥能来云南看我们,就是送给我们最大最好的礼物了!你们说是不是?
大家簇拥着文浩辰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