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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青,还是晏清?
夏宸渊默默咀嚼着她的名字,无来由得觉得后者更适合她。
明明是个面黄肌瘦的乡野丫头,行为举止间也颇多不雅,与他常见的宫妃贵女相差甚远,甚至不如最低等的宫女守规矩;
但他莫名就是觉得,她配得上这个文雅的名字。
还真是魔障了。
夏宸渊哂然一笑。
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小丫头,还是个正邪难料胆大妄为的性子,与他注定不是一路人。
他既打定主意要寻机会与她分道扬镳,何必挂怀?
反正她贪财,而他随身佩戴的匕首、玉珮等物,无一不是价值连城,足够补偿她了。
夏宸渊垂眸瞧瞧包扎得似模似样的胸口,不记得他此处有受伤。
淡漠目光下移,感受到腿前特别是膝盖处的刺痛,再联想到隐隐作痛的下巴与鼻梁,夏宸渊禁不住猜想,她是否将他面朝下生拖硬拽过来的。
以她没他腿高的小身板,能将他搬运到这半山腰的小木屋里,不必想都明白其中艰辛,他理应释怀感激的。
夏宸渊深深吸气,压抑满腹挥之不去的烦郁。
唔,鱼汤饮得多了些,想要解手。
夏宸渊逼自己不去想前两日昏迷时的处境,慢慢挪动身子下地,尽量不动到伤口。
然而薄被才一掀开,他不由惊了!
微凉的山风拂过他双腿,提醒他此刻衣不蔽体的事实!
她,她怎么敢!
夏宸渊差点咬碎一口银牙,胸腹间气息翻涌,一股深入骨髓的剧痛袭来,喉间涌上点点腥甜。
夏宸渊定定神,将口中唾液生生咽下,腥红目光恶狠狠投向门外。
等他伤好,必然……
罢了,终归她是在救他,功过相抵了罢。
夏宸渊磨了磨牙,暗自劝慰自己别跟她计较。
不过短短半天时光,他的养气功夫已然又上几个台阶!
夏宸渊伤重无力,两股战战,环视四周只瞧见角落里晾晒的粗布衣裙,却找不见他的锦衣华服,无奈之下,只得扯过轻飘飘的被子围上。
这一看却又发现不对。
被里的面料有些眼熟。
像是,他的裤子?
还有里衣?
她不会将他的衣袍拆了做被吧?
夏宸渊心中疑窦大生,揪起被角凑近来眯眼细看。
果然,正是他的衣物无疑!
这个满嘴谎话的小骗子!不是说要拿他的衣物去当掉换银子么?如今全被拆成布片,他还如何穿走?简直岂有此理!
夏宸渊气到内急,顾不上太多,忙遮遮掩掩地去到门口,四处寻她的身影。
屋外静悄悄的,火堆有气无力地燃着,就连夜风都怏怏的,叫人气闷。
“晏清?”
夏宸渊试探着喊了一声,不见回应。
他扶着门框站了站,缓过那股头晕目眩的乏力之感,咬牙踱步到墙角解手。
幸好没被小丫头撞见。
夏宸渊慢慢挪回屋里,强撑着躺倒在木板床上,已经无力分辨身下铺着的床单,又出自他哪件衣物。
总归都给他用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夏宸渊合上眼,心虚气短,身上一个劲地往外冒冷汗,耳鸣阵阵,不胜其扰。
这个晏清,用她的时候偏偏不在。不会连夜采药去了吧?就这么放心丢下他一个伤患不管?医者仁心呢?
也不知道她那一手医术得自何人。
这缠丝毒出了名的难缠,想不到她小小年纪,却随手将毒暂时压制住。也不知道是误打误撞,还是有真才实学……
夏宸渊昏昏沉沉想着,渐渐陷入沉睡。
晏清去山涧里冲凉出来,警觉地听见林间有鸟兽被惊动的异样动静。
有人!
她心中一紧,匆忙跑回木屋,将怀里的匕首藏到破旧水缸底下,一溜烟爬到床上,掀开夹被,依偎到睡下的夏宸渊身旁。
“你干什么?”
夏宸渊伤重浅眠,一下被她惊醒,不悦地沉声喝问。
先前同碗而食也就罢了,现下她却又来爬他的床?他有不是三哥,哪会瞧得上她豆芽菜似的小身子!
“嘘,有人来了,你别说话。”
晏清捂住他嘴,附耳低语。
夏宸渊浑身僵着,又咬紧后槽牙,强忍着想把这没半点矜持的小丫头踹飞的念头,留神听外头的动静。
“老大,这里有陷阱。”
外头传来男子说话声,还有绳子绷断的声响,引得树枝一阵哗啦作响。
“谁?”
晏清捂着夏宸渊的嘴,颤着嗓子怯生生问。
夏宸渊一怔,抬眸细看她近在咫尺的小脸,哪里有半点惶惑不安?
惯会做戏!
他心中轻嗤一声,索性安静躺着,瞧她还有什么把戏。
“过路的,借宿。”
外头响起一声沉稳的男声,众多脚步走动间已将木屋团团围住,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啊,你们也错过了宿头啊。”
晏清放心似的大松口气喃喃自语,磨磨蹭蹭下地,隔着门缝悄悄打量来人。
“是啊。小姑娘,我们赶路渴了,可否讨碗水喝?”
出言之人语气和蔼,极易放松人的戒备。
晏清又啊一声,迟疑片刻才乖巧地应声稍等,窸窸窣窣跑去舀水。
外边人静静等着,月色火光将他们每人拉出长长的两条阴影,狰狞可怖。
晏清小心端来一葫芦瓢凉水,拔开门闩,柴门吱呀一声打开,小声招呼:
“大叔喝水。”
黑衣汉子弯腰接过水瓢,凑到鼻前闻了闻,持瓢的指间银光一闪,这才咕咚咕咚大口喝下,解了渴后,一抹嘴儿又递给身边同伴。
“小姑娘,你一个人在这?”
黑衣汉子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来是一张还温乎的糖饼,往她面前递过来。
“不是。”晏清吞口口水,摆摆手不要,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
“谢谢大叔,我不饿。我姐姐身子不舒坦,在屋里歇着呢,你们别吵到她。”
黑衣汉子蹲下,大口咬下糖饼嚼着,笑着问她:
“哦?你姐姐受伤了?我闻着有血腥气。我们带着上好的金疮药,给你们匀些来用?”
晏清使劲摇手,状似天真地答:
“姐姐是来了月事,会流血,但不是受伤,金疮药没用的,红糖水才好。”
脆生生的童音传进四面漏风的木屋,惊得床上身子不适的“少女”低咳不止。
“呀,姐姐你又咳了?嗓子都咳哑了,真是愁人。”
晏清心急地回屋给“姐姐”拍背,小大人似的叹口气:
“夏日里伤风就是不容易好,明天我再摘点草药回来熬吧。唉,也不知道哪个才是大夫爷爷说的板蓝根连翘什么的,我看那些草明明都长得一样嘛。”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反正都是草嘛,山里的兔子都吃不坏,姐姐肯定也不会有事的,谁叫咱们没钱买药呢。”
外头围着的黑衣人透过缝隙,借着屋里的火把光亮,将床上穿着蓝色粗布里衣,头上扎着双丫髻,面色酡红柳眉轻蹙水眸含情的纤弱少女看了个仔细。
一众黑衣人纷纷朝头领摇摇头,示意里头并非要搜寻之人。
蹲着的黑衣汉子将剩下一点糖饼全塞进嘴里,起身来到门口敲敲门:
“丫头,叔吃饼噎着了,再讨口水送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