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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陈慕襄是一片好意,但是吴司炤却并没有领情。
“吃不下,放着吧。”
也对,病号才刚醒哪吃的下这么甜腻的东西,陈慕襄略微一想也就释然了,把食盒放在一边,凑过去掀起了被子的一角。
“你做什么?!”
吴司炤终于有了一点惊慌失措,抓住被沿的手沉了沉,抗拒道。
“让我看看你伤在哪儿,什么人把你给打成这样,痛不痛啊?”陈慕襄探寻的目光如同闪光灯一般,几乎要照亮被窝里的人。
“大夫已经看过了,殿下不必多此一举!”吴司炤虽然重伤虚弱,力气不如平时,但和陈慕襄争夺起来还是占据上风的。
一把夺过了被子给自己盖上,吴司炤眼神警惕地看着陈慕襄,然后压了压被角。
“嘿嘿,我那不是关心你嘛。”感受到对方目光中的敌意,陈慕襄摸了摸后脑勺,讪讪笑道。
“大可不必。”
这种关心他消受不起。
打趣完了,也该说起正事了,陈慕襄这几天总觉得很不安,她感觉这个假太监的死背后恐怕不简单,如今吴司炤身受重伤,一个虚境高手被重创,更加佐证了这一点。
“伤你的人是谁?”
能把吴司炤打伤的人难道是天境?
“对方是偷袭,我没看清楚他的长相,只能看身形辨认是个男子,武功也在虚境以上。”吴司炤蹙着眉回忆道。
“偷袭?太卑鄙了吧。”武德呢喂?!
吴司炤没有搭理陈慕襄,而是兀自皱着眉深思起来。
陈慕襄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思考,“我很好奇,你怎么会招惹来一个同等级高手。”
眨了眨眼,吴司炤也没打算瞒着她,“因为大部分的线索都断了,我便着手在吕四出生的村落和他经过的一些地方进行调查,因为前几次都遇到了人证被灭口的事,于是我事先加派了人手过去监视保护,可我实在放心不下,便打算亲自前去排查审问。”
“没想到,对方好像先一步察觉了我的行动,一批死士杀入了保护点,我带着人进去救出了几个人证,但是没想到有一个人一直埋伏在暗处,我一时不察,遭了暗算。”
回想起当时的经过,仿佛历历在目,吴司炤五指下意识握紧,眼睑微阖,床边摇曳的残烛把脸侧的阴影拉长。
深吸了一口气,好像只有这样才有力气继续讲下去。
“所有人证都死了,口供被毁,跟着我杀进去的佐使为了保护我全部牺牲了,我拼着最后一口气逃了回来。”
此趟损失惨重,却无半分收获,大卫所经营至今鲜少吃过这样的大亏。
可愈是这样,愈证明背后藏着的可怕阴暗。
看着他眼中的低沉失落之意,陈慕襄想要安慰一番,却手脚僵硬不知该如何是好。
“吴御史消消气,要不吃点莲子吧,清心败火的。”
“钟沉还不能放,他和吕四一样,都是京郊毕杨村人士,也许是最后的人证了。”
这一下子话题跳跃的有点快,陈慕襄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钟沉的出生地吗,她不是原装的,还真不知道。
“那他在这里安全吗?”听到这话陈慕襄思索了一下,连吴司炤这样的人被牵扯进去后都差点丧命,这个大卫所虽然固若金汤,但也难保万一。
“卫所四周设有奇门遁甲,等闲无法闯入,内部机关更是数不胜数,除我之外另有几位高手坐镇。”
听他这样说陈慕襄总算放下了心,但是身边没了钟沉总归是有些不习惯的,身边连个知情识趣的可人儿都没有,皇宫里的日子周而复始,不找点乐子怎么行?
“吴御史可知道这京都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我整天憋在宫里都快无聊死了。”反正她的刑罚期一过就要被关禁闭了,还不如趁这之前出去浪一把,也算弥补了内心的空虚。
这话问吴司炤算是……问错了,大错特错。
嗤之以鼻地别过头去,仿佛多看一眼这个只知骄奢淫逸的皇子一眼都要污染视线,他从小出身贫苦,奋斗多年才坐上如今这个位子。
要不是碍于对方的身份,哪里有耐心与之虚与委蛇?
“额……”看到他黑着脸,一副便秘的神情,陈慕襄当然不敢再自讨没趣。
走到他办公的案前坐下,拾起一份公文,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记满了某户百姓家这个月的吃穿用度,家中存粮与钱财,都有记录。
这家的丈夫月出头几天去赌坊输了三吊钱,过了几天这家夫人便抓药半服,看样子是气病了,这些家中私事就这样赤果果的呈现在纸上,简直毫无隐私可言。
陈慕襄有些不明白,记录这些琐碎平凡的用度小事有何意义,这也正是吴司炤工作量如此之大的缘故,哪怕底下的佐使已经专门做过规整分类,但要一样样处理好,登记在册,以后若是有需要还要找出来翻看。
虽然年代久远的卷宗有定期销毁,但是大卫所中这些琐碎小卷依旧堆积如山。
尤其是过年过节的时候,百姓、商户和皇宫开销增大,处理起来更是需要通宵达旦了吧。
“这些玩意记录不觉得很繁琐吗?为什么连一户平凡的百姓人家都要这样认真的登记处理呢?”
她不懂,这样不会很麻烦吗?
手中抓着被褥,望向桌案边的陈慕襄,眼神幽深,“公务无大小,许多你认为微不足道的小细节,有时却能发挥大用。”
“八年前京都发生了一场瘟疫,当时水乡堤坝溃决,洪水泛滥。为了赈灾,本就不充裕的国库几乎快被掏空。”
“后来,先帝下令百官以及巨贾协助赈灾,希望他们能慷慨解囊,与百姓共度难关。”
“可筹集赈灾饷银的御史最终却只筹到了区区几万两,所有官员商贾都向陛下哭穷。”
“为官的说自己两袖清风,为官数载从不曾有过俸禄之外半分的收入。”
“做商人的张口闭口说自己每年都出钱布施,铺桥修路,家宅方圆百里内没有一个乞丐饿殍。”
“上任御史大人心思缜密,一眼便看出他们都在说谎,大卫所全员出动,轮番调查他们的底细,最后的结果,令人大为吃惊。”
“拿出十两的官员家中却有万贯家财,穿着满是补丁的衣服,吃的却是燕窝鱼翅。”
“拿出百两的巨贾,更是家大业大,区区一百两对于他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家中几名小妾一月花销便需要五百两之多。”
说到这里,陈慕襄发现吴司炤紧紧捏着被角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她垂下眼眸,感觉自己能够体会他那份咬牙切齿的恨意,国难当头,那些为富不仁的伪善者却这般作态,委实叫人心寒。
调整了呼吸,吴司炤的声音继续响起,“掌握的信息多,处理起来却很麻烦,你只看到了这一面。却没有看到,一个没有秘密的国家,才没有隐患。”
“或许今天这只是一户普通的人家,明天他们便有可能投敌卖国,包藏祸心。”
“这……”
陈慕襄凝眉深思,觉得越发地细思极恐。
如果说军队是皇帝的武器,国库是国家的钱包,那么大卫所便是帝权的眼。
有大卫所在一天,便可保帝权稳固,君民一心。
“哎?这两份是从晋国和泷国送来的,你们大卫所还在其他国家安插了奸细?”
拿起两份纸质与格式都不太一样的卷宗。
“这些虽然都不是特等机密,但如殿下这般随意翻动,也是要论罪的。”
陈慕襄得意地瞅他一眼,“什么罪你倒是说说看。”
“自然是奸细罪。”吴司炤淡淡道。
“吴御史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论皇子为奸细。”
云淡风轻地放下了手中的卷宗,脸容上看不出一丝慌张,可心底里已经慌得一批的陈慕襄不过是在嘴硬。
“若放平时是敢的。”
眼下他身受重伤,能奈何得了谁。
“那我可要趁你病……多放肆一把。”要他的命可不敢,顶多冒犯一丢丢。
借着残烛的火光,她看到这些卷宗上还贴着一个封纸,做的很是精巧细致,若是用法不当,很可能会直接毁掉一份卷宗。
这也算是一种保密措施吧。
把快要燃完的蜡烛换了,陈慕襄问道:“吴御史今日办公需要我帮忙吗?嘶……我看你好像很不方便的样子。”
看着努力挣扎下床的吴司炤,陈慕襄冒昧地问道。
黑色中衣的领口在他不安分的动作下略微分开,看得陈慕襄一阵心悸,走过去扶了一把。
“吴御史就莫要逞强了,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帮你做点事打发时间,总好过去什么不三不四的地方消遣要好吧?!”
抄起吴司炤的臂弯,陈慕襄铆足了力气,把他按回了床上。
“哎?”
黑色中衣领口处的系绳开了,岌岌可危的垂挂在胸前。
陈慕襄一时手痒,揪起系绳末端,三下五除二打了个蝴蝶结。
吴司炤仰头看她的眼神越发诡异了,干咳一声,好整以暇地靠着床头说:“不必了,协助公务之事自有其他佐使,不劳烦殿下。”
“我帮个忙而已,有什么打紧?”陈慕襄胡搅蛮缠,坚持不懈。
门外守着的两名佐使见陈慕襄在里面待了这么久都没有出来就偷偷往里探头。
“我从来没见谁在御史面前这么多话的。”
那蒙着面的脸,露出的眼睛有一只上面还有一条刀疤,怎么看都叫人望而生畏吧?
可三殿下对御史怎么好像反倒很亲切似的?
“御史大人好像也没对谁这么健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