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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像你方才指出的,人是会发生变化的。”
“如今,大多数人至少要换三次职业。”
“古铜,我又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了。”
“我起初在特战队服役,后来又在政府部门工作,现在是该开始从事我的第三个职业的时候了。”
“那么这第三个职业将是什么呢?”
“我还不清楚,我不愿意仓促作出决定。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老杨没有回答。
“我在问你问题。”古铜说。
老杨仍然没有回答。
“最好不是带我去情报局设在这边的康复诊所。”古铜说。
“谁说去那了?”老杨似乎作出了选择。“我们正在带你去你要我们带你去的地方——重庆。”
古铜买了一张单程船票。轮船需要航行八天七夜,而且途中要在天府作短暂的停留,因而他有充裕的时间考虑自己目前的所作所为。他的行为的确异乎寻常,他能够理解他过去的上司为什么会感到不安。见鬼,就连他自己也为此而感到不安。在他的职业生涯中,他一向能够控制住自己,可如今他却听任一个怪念头的摆
这里的码头太小,容不下大型客轮,快到目的地时他看到了岸边黄乎乎的荒野,不禁大为震惊。在烈日的烘烤下,沙地和岩石绵延不断,一直伸向远处光秃秃的山头。他对自己说,你还指望看见什么?这里就是个大沙漠。
至少,这边还有个小火车站,因为人少,这边的工作效率也相当高,古铜仅用了10分钟,就取出了自己的手提箱,来到车站门口准备叫一辆车。
“去圣菲哪条路最好走?”他问车站后面的年轻妇女。
这位妇女是相比本地人。她粲然一笑,那双富于表情的黑眼睛显得更加迷人了。“这要看你是想走近路还是想观看风景。”
“这儿的风景值得看吗?”
“绝对值得看。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我什么都没有,就是有时间。”
“那你正适合到这边来度假。你看这张地图,”她说,“沿着2公路往北驶几里路,然后向东拐,开大约20里后,再向北拐上松石小道。”这位职员用一支毡制粗头笔在地图上比划着。“你喜欢当地的青稞酒吗?”
“太喜欢了。”
“那就在一个叫马房的小镇上停一下车。”她把重音落在马房这个地名的第一个音节上,仿佛要把它与普通话在发音上区别开来。“30年前,那个镇子一片荒凉,眼下它成了艺术家的聚居地。那儿有个叫做矿井酒馆的破烂老房子,里面的人夸耀说,他们的青稞酒是世界上最好的。”
“是真的吗?”
那妇女只是又送上一个迷人的微笑,叫来一个司机介绍给了他。
古铜经过车站外面一座两匹赛马的金属侧影雕像,按照那位职员的指点上了路。他注意到,阿尔伯克基的建筑物似乎与美国其他地方的没有什么区别。偶尔他看到一幢平顶的拉毛粉饰房子,似乎与他在报纸上见过的土坯房屋有几分相像,但沿途所见的建筑大多有着尖顶和砖或木制的墙壁。他暗暗担心,那个报纸也许夸大其词了,圣菲也许跟别处没什么两样。
沿着那条路,驶过巍峨而嶙峋的群山。当他向北拐上绿松石小道后,路边的情景开始改变了。孤零零的小木屋和a字型茅舍似乎成了标准的建筑。再往前开一会,路边就没有什么房舍了,植物则越来越多——落叶松和矮松、各种各样的低矮仙人掌以及一种类似三齿蒿的高达6英尺的灌木。窄窄的道路从他刚才在车站看见的高山背后蜿蜒经过,向高处盘旋,这使古铜想起,轮船上的水手曾对他说过,这边是个一里高的地方,水手还告诉他,在最初几天里,旅游者会感到行动迟缓,呼吸困难。他开玩笑说,有个乘客曾问她,圣菲是否一年到头都海拔这么高。
古铜没有去注意自己的身体对这个高度有何反应,不过那是在意料之中的。毕竟他受过训练,在高空两万英尺处作缓开伞降落时,不把高度放在心上。他注意到的是,空气变得格外清新,天空变得格外碧蓝,太阳也变得格外灿烂。
他恍然大悟,为什么车站的一幅招贴画上把这里称做阳光翩跹起舞的土地。当他抵达一处高原,朝左侧望去时,一幅起伏连亘的沙漠景观映入他的眼帘。南北走向的大沙漠似乎绵延数百里,西面宽广辽阔,远方的群山比之前附近的山峰更加雄伟。蜿蜒向上的道路带着他经过一个又一个急转弯,从许多转弯处望去,景色更加壮观。德克尔觉得,自己仿佛来到了世界之巅。
古铜一遍遍地提醒自己,马房的发音重音在第一个音节上。这是个由茅舍和木板房组成的小村落,里面的居民大多是之前年代反文化分子。这个村落延伸在一道树木茂盛的狭窄山谷的边沿上,右面则毗邻覆盖着煤层的山坡。正因为这儿有煤,人们才在本世纪初建起这个小村镇。矿井酒馆是一座油漆剥落、摇摇欲坠的两层木楼。它大概是村里最大的建筑,坐落在镇子右边起伏的山坡脚下,正好位于山坡与村镇的交界处,很容易找到。
古铜让司机停下停下,看着一帮身穿矿工服装的人从自己面前经过。这帮人在前面路边的一座房屋前停住,解下折叠起来的画板和尚未完成的油画,把它们拿进屋去了。古铜咧嘴一笑,走上通往酒馆封闭式门廊的台阶。随着他的脚步,他的脚下发出空洞的咚咚声。他拉开一扇咯吱作响的纱门,走了进去。里面简直就是本世纪初沙龙的微型缩影。室内有个舞台,酒吧后面的墙上钉着世界各地的货币。
这个昏暗的地方有一半坐满了人,人们都在吵吵嚷嚷地热烈交谈着。古铜坐到一张空桌子旁,与车站的高效率形成明显对比的是,他等了许久,才有一个留着前清大辫、系围裙、举着托盘的男人不慌不忙地朝他走过来。古铜告诫自己说,要耐心些,姑且把这儿当做减压室吧。
侍者裤子上膝盖处撕破了。
“有人告诉我,你们有世界上最好的青稞酒,”古铜说,“这肯定不是真话。”
“尝一尝你就知道了。”
“给我来一杯。”
“你吃点什么呢?”
“你们有什么?”
“中午有我们本地风味鸡块。但下午已经过去一半了,还有什么呢?尝尝烤辣味玉米片吧。”
烤辣味玉米片里有蒙特里菜豆、莴苣、番茄和青椒。青椒辣得古铜眼泪直淌。他觉得快要被辣死了,心想,如果两天前吃下这种食物的话,自己的胃肯定会痛得受不了。
青稞酒果真是他所喝过的当中最好的。
“这种酒的秘密何在?”
古铜抿起嘴唇,快活地品尝着这种酒。酒杯边缘沾到了他的唇上,他舔了舔,又要了一杯。喝完第二杯后,他本想再要一杯,但他拿不准在这个海拔高度酒精会对他产生怎样的作用。他可不想开车的时候出现什么情况;再说,他希望能够找到圣菲。
付了账单之后,古铜走出酒馆,感觉到了多年来都曾感觉到的那种微微醉意。他抬眼瞅瞅渐渐下沉的红日,又看看自己的手表——差不多4点半了。如果说有什么变化的话,那似乎就是空气更加清新了,天空更加碧蓝了,太阳更加灿烂了。他离开小镇,沿着蜿蜒的窄道向前走去。一路上他看到更多的落叶松和矮松,以及他打算弄清楚叫什么名字的那种类似三齿蒿的灌木。他注意到,这儿大地的色彩有所改变,原来以黄色为主导,现在又加进了红、橙和褐色。植物也更加葱郁了。他到达了一个高高的转弯处,拐过去之后是一段朝左的下坡道,从这儿他能够看到几里之外。在前面远方一处更高的地带,小巧的建筑物簇拥在丘陵之间,看上去就像是儿童玩具村庄里的微缩模型。丘陵地带的后面,耸立着令人惊叹的美丽群山。在古铜的地图上,这山脉叫做“夕阳之血”。在阳光的照耀下,那些建筑物呈现出金黄色,仿佛具有魔力。古铜记起一句箴言魔力之地。这片周围环绕着苍翠矮松的美景在向他招手。他一点也不怀疑,那儿正是他要去的地方。
进入镇子他顺着一块写着“历史广场”的指示牌往前走。繁忙的闹市区街道似乎更加狭窄,其布局就像迷宫,仿佛这座有400年历史的城市是随心所欲发展起来的。土坯房屋随处可见,各不相同,好像它们也全是随心所欲添加上去的。大多数建筑物都很低矮,只有几幢三层楼房,它们的结构使古铜联想起崖洞宅屋——他发现,这些楼房原来是旅馆。就连闹市区也是的。他沿着一条有长门楼遮蔽的街道往前漫步。他望见在这条街的尽头有一座寺庙,不由联想起上海的那座教堂。但他还没走到那儿,广场就在左边出现了——是长方形的,有小城市的一个街区那么大。广场上有草坪、白色金属长凳和高高的绿荫树,广场的中央是一座纪念碑。他看到一家小饭店和另一家叫做矿石屋的大餐馆,一串串红红的干辣椒垂挂在大餐馆的阳台上。有一座细长低矮的古老土坯建筑,门楼下,当地人背靠墙坐着,把毯子铺在自己面前的路上,上面摆着待售的银器和绿松石首饰。
古铜一屁股坐到一条长凳上,青稞酒造成的微微醉意开始渐渐消退。他感到一阵恐慌,怀疑自己是否犯了个大错误。在过去的20年里,无论是在特种部队里还是在情报部门工作,一直是别人照料他,安排他的生活。现在,要依靠他自己了,他感到毫无把握。
他内心的某个部分对他说,他需要一个新的起点。
可我打算做什么呢?
作为良好的开端,先找一间房子。
但那以后呢?
努力重塑你自己。
叫他恼火的是,他的职业本能依旧存在——当他穿过广场朝一家叫做仙客来的旅馆走去时,他不由自主地留神察看是否有人在监视自己。旅馆古香古色的风格的门厅气氛温馨怡人,但他的本能却不停地骚扰他,一遍遍提醒他不要沉醉于这种环境,而要集中注意力观察周围的人们。当他登记好客房,他再次四下里察看是否有人在监视自己。
他告诫自己说,这种事情必须停止,我不能再这样生活下去了。
一个花白胡须的男人跟在他后面走进。这个人穿着咔叽布裤子衣服十分肥大,足以藏得下一把手枪。古铜道掏出钥匙,打算用这个做武器。可那个男人钻进一另一条小路,直接走了。
古铜再次告诫自己说,这种事情必须停止。
他提着手提箱上楼走进自己的房间,一直注意不让自己察看身后的情况。他故意背朝餐厅大门吃晚餐。到了晚上,他毅然信步穿过闹市区,故意选择、而不是避开灯光昏暗的地方。
在一条水很深的混凝土水渠旁,有一个树木茂盛的转角,一个人影从黑暗中冒了出来。“把你的钱包给我。”
古铜愣住了。
“我有家伙。听着,把你他妈的钱包给我。”
古铜盯着这个他几乎看不清面孔的街头小痞子突然不能自持地大笑起来。
“你他妈的有什么可笑的?”
“在我经历过这一切之后,在我逼着自己麻痹松懈之后,你要拦路抢劫我?你肯定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等我把他妈的一粒子弹打到你他妈的身上时,你就不会觉得那么可笑了。”
“好吧,好吧,是我自找的。”古铜取出钱包,从里面往外掏钱。“我只有这么多钱,都拿去吧。”
“我说过,我要的是你他妈的钱包,不只是你的钱。”
“别太贪心。我可以不要我的钱……”
“你这个他妈的臭狗屎,把钱包给我。”
古铜打断了他的两只胳膊,夺过手枪塞进自己的衣袋,把这小子朝水渠边扔过去。他听到树枝噼啪折断的声音,大概这小子摔到水渠边的灌木丛中去了。古铜俯下身,听到下面黑暗里传来那家伙的呻吟声。“你脏话说得太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