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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溪颔首附和道:“耶律丞相他确实是对六空有恩,大辽这几年奸臣当道,也无暇对大宋用兵,多亏了耶律丞相这等肱股之臣,不然的话...”
扈力钦截口道:“耶律俨是个有野心的人,但他比之耶律乙辛是个忠臣,他如今的心思就是想怎么借助大宋的力量拔出大辽的蛀齿,目前倒是不会对大宋用兵,只是日后等他掌权之日时,辽宋边境再无安宁。”
雪一程,路一程,光透浮云万丈芒。
不知不觉,暖阳穿透云层洒满白茫茫的大地,十几人下马围坐在一起,扈力钦举起水囊轻轻呷了一口,缓缓咽下后,故意提高嗓音道:“一剑萧倾城,萧姑娘跟着扈某一路,定有要事相告,何不早早现身?”
话音方落,正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一名绝世貌美的女子,大约二十二三芳龄,一袭艳丽的桃红色袄裙雍容美艳,一领赤红连帽拖地斗篷披在身上,衬着这雪地里的纯白,反而添了一抹芍药在数九寒天中凌寒傲放的冷冽之美。
她徐徐摘下帽子的那一刻,在场众人皆为之侧目,只是她若媚若妩的明眸骤然冷了下来时,众人皆心生胆寒,低下首收敛住目光。
“扈掌门好敏锐的观察力啊!”
萧音音勾唇一笑尽显妩媚之态,她款款移动莲步欺身靠近扈力钦,谁知扈力钦神色淡漠,巍然不动。
她唇齿间的笑意一敛,翻动樱唇道:“如此定力,倒是个痴情种,是在为舒师妹守身如玉吗?”
扈力钦本就淡漠的神情恍然濛上一抹怅惘,薄唇缓缓溢出一丝讥笑:“萧姑娘说笑了,舒宫主与我全然是朋友之谊,倒是萧姑娘一直对我二哥葛胤照顾有加,这算不算痴情呢?”
萧音音倒是像被人说穿了心思似得,玉容上再也难以掩盖而流露出淡淡愁意,她突然的沉默,让扈力钦开始有些不安起来,以试探性的口吻问道:“他,这将近三年,可好?”
缄默少许的萧音音神情凝重道:“不好,很不好。”
扈力钦面色乍然露出一丝诧异,但很快消失了,他剑眉皱起,关切地说:“贯亭他怎么了?”
萧音音柳眉微微一紧,动容道:“我的堂妹虹仙杀了他的父亲,加之断臂之痛,这两年间他一直活在自我折磨的世界里,拒绝所有人的帮助,自怨自艾.....”
从她的话音中连同她自己的思绪都仿佛被这愁思回到了那无穷无尽又带着伤感的秋日里。
三年前的深秋对于这个叫葛胤的少年来说是痛苦的、是漫长的,是煎熬的。
那年的枫叶似乎红的比较早,也落得比较早。
片片落叶,仿佛在阐述着一个自然的规律:落叶归根。
一块石碑,一土新坟立在这荒芜的半山腰上,任着枫叶飘零。
穿着麻衣、头束着白布的清俊少年面容憔悴跪在新坟前,他用自己仅有力气的左手轻轻抚摸着碑文。
石碑上刻着:“显考葛贤德之墓,子葛胤立。”
他沉沉磕了三个响头后,凝重的面上露出久违的笑容:“爹,你终于和娘亲在九泉之下相聚了,等孩儿什么时候把你的仇报了,再将你与娘亲合葬在一起好吗?”
清俊少年的笑容骤然僵住,渐渐变成了让人不禁动容的苦笑,他不断自责起自己:“可是,这个仇,呵呵,儿葛胤不孝,连累你无辜枉死,可这个仇孩儿不知道怎么报,你常教导孩儿宁愿天下人负我,也不愿我负天下人,对,我可以原谅所有人,我无法原谅自己,是我把她带回家,才.....不怨她.....不怨那群杀手......是孩儿的错.....孩儿一直以为习武可以帮助他人,可是倒头来我连自己的父亲都保护不了,我如今就像这只手一样,是个废物罢了。”
激动的他不断拉扯着自己的胸口,悲怮到脸色通红,泪水充塞着双眸,却没有一滴泪流出。
“少年人,你如此想就错了,大错特错。”一个蒙着面的中年男子缓缓从他身后走来。
跪在地上的那个叫葛胤的少年仍然无动于衷,沉默不语,浑然沉浸在自己的罪责之中。
中年男子柔和的目光在少年身上打量了一下,缓缓哀叹了一声后,目光无意间瞥见少年旁边多出一把毛笔,那把毛笔笔身刻着两个字:“葛胤”。
“葛胤,葛氏后嗣,书香继之,看来你父亲对你寄予厚望,你若如此颓废下去,定让你父亲在九泉之下不得瞑目。”中年男子说话之间,点起三炷香朝坟墓前躬身三次后,插在香炉上。
那麻衣少年情绪稳定下来,神情却异常冷漠,冷冷地询问,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先生如何称呼?为何不愿以真面目示人,莫非是我父亲生前好友?”
那中年男子眸光流露出超然豁达之色,淡然道:“我自号善先生,与大善之人为友,你父若真是以宁愿天下人负我,而不愿我负天下人如此这般教导于你,便是我的好友,孩子啊,你还年轻,失去了右手,你还可以用左手握起你爹送你的笔写字,才不负你葛胤之名。”
麻衣少年冷冷一笑,望着石碑上字迹粗糙难看的铭文,摇首道:“如今的我,连我爹爹的碑文都写得不成样子,还有什么资格拿起爹爹的笔呢?”
中年男子听罢缓缓摇首,将那把笔递到那少年面前,意味深长地说:“未来之路,这把笔,也只有你葛胤有能力书写,不管写得好与坏,你都用心了、尽力了。”
那个叫葛胤的少年神情沉重,他缓缓抬起头,看了这中年男子一眼,神情交会之处,隐约感到无比熟悉,仿佛在十年前,也有这么一个人用这样
执着的眼神注视着自己,他兀自接过那把笔。
等他看了一眼笔身再抬起头时,那个蒙面的中年男子早已无影无踪,少年心中莫名感到一阵怅然若失,他又低下首,握紧手中的那把笔,重重地念着笔上的两个字:“葛胤。”
深秋里,葛家小院异常清冷。
篱笆围起的院落被收拾的干干净净,没有中秋之夜的残破不堪,地上的血迹也被清理的一干二净,被少年怒杀的几具杀手的尸首早已被一位姗姗来迟的美丽女子处理干净,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可是对于少年而言,就是少了这么一个最重要的人。
一个身穿麻衣的清俊少年,他用瘦弱的肩膀扛着一根圆木走到篱笆内,吃力的他用左臂将圆木推下。
圆木重重滚落在地上,少年举起斧头使劲砍在圆木木身上,砍锯之下不知过了许久,二十来块的木柴被他一一拾掇起来,整齐堆放在一边。
一只白皙的柔荑出现在少年的视野面前,柔荑正要伸向一块狭长的木柴时,被少年抢先拿走木柴。
少年剑眉一紧,冷冷道:“萧师姐,不要让此等粗活脏了你的手。”说着他将木柴移到旁边的位置后,缓缓抬首,注视着蹲在自己面前的美丽女子,正色道:“这些日子,你帮我已经很多了,帮我处理掉那些尸首,帮我葬下父亲,这些本不该让你去做,可....不管如何....此恩我铭记于心,希望接下来的路,让我自己一个人走下去,可以吗?”
萧音音蹙眉道:“贯亭,一个人走很辛苦的,难道你不需要朋友....的帮助吗?”
眼前的少年神情执着,固执地摇首拒绝道:“右手都帮不了我,朋友又怎么能帮到我自己,我不想拖累任何人,请给我留点尊严好吗?还有那一个懦弱的葛贯亭早已死去,我只想做我父亲眼中独立而自强的葛胤可以吗?以后我就只是葛胤,字贯亭,请叫我葛胤.....”
这个自称葛胤的少年神情倔强,目光坚决,仿佛一切都难以改变他所认定的事情,两人双目对视不消一会儿,萧音音的心便软下来,她略带心疼的口吻缓缓叫唤了一声:“葛师弟....”
少年置若罔闻,仍旧埋头做事。
这个妩媚骄傲的倾城女子不知何时对眼前这个平凡少年生出了一份牵挂。
她的莲步虽然在移动,但是她仍然三步一回眸地望着这个少年,仿佛目光只要稍微失去这少年的身影,就像失去了什么似的。
这种远远的陪伴不知过了多久,从深秋到了隆冬。
流水镇的雪今年来得很早,还下得很大很大。
集市里,穿着略显单薄的少年用左手干搓着冻得发紫但是却没有丝毫感觉的右手在药铺旁蹲着,时不时嘴里哈着气为左手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