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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往前三百步,一步不差。面前出现一座独栋高楼。比起周围的一圈低矮民房,这楼仅三层,却也气派多了。
夜色里,她还看得清楚。青瓦上积雪深厚,檐下蛛网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在一层,面对街道的一边墙上留出一大片空白。那里整整齐齐贴着一些纸,纸上密密麻麻的写着什么字。
纸已泛黄,久无人打理,都剥落了。
她辨认得出一些字迹。那上面写的,大概是某某人何时拜会,写了什么样的诗词,聊谈甚欢,幸甚至哉——像是一个公告栏。
摩挲着手里茶杯的杯口,慢慢呼了口气。湿润温暖的白雾在她面前翻腾,她用柔软的指肚轻轻按压纸上的字迹。
字写得很好,是娟秀婉约的楷体。说是正式的字体,可是这字看上去是出自女子的笔下。
多半是这秦楼的女主人写的答谢词。
“抱歉……这里很久没人打扫了。”
龙淮君转头。系着围裙的少女站在一旁,夜色下低着头,神色间似乎在追忆往事。
“自从北边辽人打过来,皇帝要迁都的消息传下来之后,这里就再无人光顾了。”
她伸出手,手掌轻轻在那片白墙上摩挲。
“你住这里?”
“嗯。一直住着,可惜笨手笨脚的,没经营好。”她语气中透出一种无奈,摇头笑了笑。
“你一个人?”
“一个人。丫鬟仆人,给他们赎了身,都回家去了。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辽人打过来啦,还是要保命啊。”她俏皮的笑起来。虽多少看出她的无奈,不过她乐观的样子还是感染了龙淮君。
这个时代,本就对女子不算友好。她一个人还能坚持着,实在是不容易。
她这样想着,或许是忘记自己也是个女人了。
龙淮君问她:“你一个人,怎么过?”
“哦,我在那条街上有一间卖胭脂水粉的铺子,是以前娘留给我的。军里的女人们都到我这里来采买。她们出手很阔绰呐,我活得比以前轻松多了。”
她说。
军里的女人觉得能沾到秦楼小姐的光,其实是一种荣幸。她们也爱在她这里买些脂粉。
许多人相信,秦楼的女子,眼光才能都是万里挑一的。不然怎么能博得那些文人士大夫的追捧呢?
现在这个时代,男人逛窑子不算一种美德。但好色却算,好色也一直被视为人之常情,且还没有存天理灭人欲的那一说法。
虽然不提倡逛窑子。但却提倡拜访秦楼。
秦楼又称青楼。青楼女子,是一楼只供起一个或几个女主人。那女主人必须要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其余琐事杂事,则有丫鬟仆人伺候。
普通人一般没有上青楼的资格。要么有极高的文品,要么有极高的地位。
所以能上青楼,一直是那些文人士大夫炫耀的资本之一。
而能进得了青楼,能不能见到真人又是另一个说法。
所谓入幕之宾——青楼女子要先考你文韬武略,观你身家品性。
入得了她的法眼,才能成为“入幕之宾”。能见她一眼。
青楼女子一向洁身自好。也受人保护、追捧。不过即使这样,青楼女子也是没有地位的。
龙淮君望着她,一言不发。她有些同情,却又有些佩服。
少女很健谈,或许是触景生情,或许只是想找个有趣的人聊聊心思。
她眼光很准。知道在这寒冬腊月的晚上,一个人捧着茶杯到处逛的龙淮君,其实也无聊透顶。
安安静静听着她说话。
龙淮君喝完杯里的茶水,仰头的间隙,喉头稍微动了动。余光看到她手上一道道的冻疮。
她似乎才恍然发觉,如今天气已经这么冷了吗?
突然,她听到身边的人一声叹息。
“唉……”
“怎么啦?”她问。
“人们都说,开春辽军就要打过来。晋阳也要不保了。”
龙淮君沉默着,摇摇头,端详手中光滑的杯沿。她也觉得事情难为。
她即使有一身蛮力,也不能救下这晋阳的数万民众。辽人的厉害,她比谁都清楚。
她不只了解辽人的如今,还知道辽人的未来。历史总是相似的。虽然已不是同一个世界,但历史的脚步却按部就班的排演着。
眼看着辽军铁骑漫卷着满天沙尘,铺天盖地的从草原上袭来。多她一人少她一人,不能改变什么。
虽然她愿意去做,愿意拿时间和生命去堵枪眼——可终究要差很多。
“不过,我已决定了……我要去参军!”
突然,龙淮君听到这一声斩钉截铁的话语。她惊愕的抬起头,望着身边的这个少女。
少女脸上写满坚毅和斗志,阴影月色下,眼神中闪烁着莫名的光彩。
龙淮君好奇的问道:“为什么?”
“听说,朔方两千新军打败了五千个辽人呐!”
龙淮君点点头。突然回想起当时战斗的场景。尸横遍野的雪地上,她一杆枪遍染猩红的鲜血。
如今想起来,似乎还闻得见刺鼻的血腥味儿。
战场上,臭气熏天。
人在死时,都会散发出一种臭气。如果不是情非得已,她再也不想去那种地方。
不过如今,早已不由她做主了。她欠的债,恐怕要还一辈子。不过默默的还就是了。她不怕,也不会跟郭道平说什么。
说出来,就像是一场交易了。
想到这里,她轻笑起来——郭道平这个家伙,恐怕还蒙在鼓里罢。
那少女见她发笑,疑惑不已:“姑娘笑什么?”
龙淮君轻摇头:“没什么。你刚才说你要参军,跟朔方的新军有什么干系?”
少女神采奕奕的看着她,道:“你不知道吗?城里已经传遍啦,新军能胜,多亏了随军的一个女子!”
龙淮君一愣。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似乎有些烫。
那少女并未发觉,她语气清脆,朗声道:“那龙姑娘是替父从军,一介女儿身,却领着两千兵马打赢了五千辽人!天底下有这样能耐的人恐怕也少之又少。我同为女子,也希望能和她并肩作战。好叫那些男人看看,我们女子也不输给他们一分一毫。”
“啊……原来如此……”龙淮君讷讷的道,“可我听说,这次的胜仗,领着两千新兵的不是郭道平郭校尉吗?”
郭道平因此一役,已经升官了。她能好歹松口气,这样看来,郭道平也更好保护一些。
毕竟不是电视剧,古代将领,一般是不会亲自上阵杀敌的。都站在军阵中,指挥士兵,而不是儿戏一样阵前单挑,带队冲锋。
那少女听她说到郭道平便鼓起脸颊,愤懑不已:“那功劳当然是龙姑娘的,她发明了雪上的踏板,使那两千新兵能以弱胜强。且龙姑娘还上阵杀敌呐。那郭道平只是沾了龙姑娘的光。要不是龙姑娘是女儿身,恐怕升官的就是她了!”
龙淮君呆呆的望着她,张张嘴,却也说不出什么辩解的话来。仔细一想却也有些道理。
但是打仗的攻劳,是不能这么算的。
战场上,有没有统帅是两码事。郭道平看起来什么都没做,但他下决策的功夫,却比她发明了一个简简单单的脚踏板要高明太多。
不过这次也的确有失公允——她所做的努力,也是能胜的基础之一。
只因为她是女子。
龙淮君也不愿意去整天想这事——是女子就是女子了,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念叨着。非要和自己过不去吗?
她摇了摇头,没有搭话。
那少女道:“我要入龙姑娘的麾下,跟着她打仗,也是觉得咱们盛世不能取得一个好的地位,乱世就要斗一斗!总不能叫那些男人看轻我们罢。”
“打仗,可不是儿戏。女子身材弱小,怎么好亲自上战场呢?”
龙淮君摇摇头。
那少女叉着腰,奇道:“你这话……你不也是女子,何苦偏要妄自菲薄?”
“我是女子没错……可……”
“哎呀,啰里吧嗦,磨磨唧唧的,好了好了,我去参军又不是你去。你就端着茶杯到处逛吧,我不奉陪啦!”
那少女不耐烦的摆摆手,扬长而去。
她身上还系着围裙,身形瘦弱,腰身窈窕。龙淮君望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口,抬了抬手,本想喊住她。
忽而看到了自己手里捏着的茶杯,不由得轻笑起来。
这个世道也是奇怪。
像她这样不喜欢热闹的人,却偏偏要上战场;像郭道平那种常以君子自居的人,在战场上搏杀起来,却也心狠手辣。
而那少女,本一个秦楼之女,应该以礼自居才对。如今却骂自己小气。那大大咧咧的模样,实在让人忍俊不禁。
她忽然觉得:这秦楼经营不善,恐怕也和她这大大咧咧的性格一样吧。
黑黢黢的街道里,渐渐又沉寂下来,唯余风声呜鸣。
龙淮君抬头望向远天。那一弯月,渐渐的淡了。回去罢。
她揉揉眼,打了个哈欠,一身雪衣在黑暗中模糊成一团,如烟似雾。
片刻,脚步声也慢慢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