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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守川听得一大家子人如何吃喝也心烦,但上次的牢狱之灾彻底磨灭了他年轻时的一点豪情,这些年家中有事也习惯了丁氏做主,只说:“让我去泸州之事你再休要提起。林娃识得几个字就行了还去泸州上什么学?”
“林娃是一定要去上学的,先生也说他聪慧有悟性,我们怎么能因家贫就耽误他。”丁氏在孩子的事情上一贯强硬。
陈守川一摊手道:“我说的不行,那你说还能怎么办?”
丁氏这几日倒是想出了一个法子,“如今我手里有这六年攒下的七贯钱,找人再借点花个十贯买头牛,再打个架子车。我见村中之人常挑柴去大柳镇卖,一担一百斤可得十五文,当初咱们在泸州时一担可卖到二十五文,用牛车一次可拉十担,扣除花费还可赚六七十文。一个月辛苦一点能跑上五六趟,一年下来也能赚得三四贯。只是这活苦,从这里到泸州牛车还得在半道上歇一晚。”
“苦就苦点吧,这也是没办法。不过找谁去借钱才是难事?”说到这里陈守川猛然高声道,“娘那里要去你去,我是不去。”
第二日,丁氏拿出小丁氏上次提来的一包糖果苦笑着想,“她还算有点用。”牵着陈文竹去了村长家。村长就是当时带领大伙走出大山的新族长,后来成了陈家村村长。
一进院子,陈文竹就喊道:“阿公、阿婆在家吗?”村长媳妇刘氏走出来,笑着招呼,“哟,是大郎媳妇啊,快进屋坐。”丁氏领着陈小妹进屋后将礼物放在桌上支吾半天也开不了口,刘氏是个爽快人说:“有事你就说,婶子听听看能帮上忙不?”丁氏才红着脸说出想要借几贯钱。
刘氏一听倒也没有拒绝,“我手里是有几个钱,不过是要给我幺女准备结婚压箱底用的。”丁氏知她家女儿定在明年春上忙说:“年底我一定还上。”刘氏笑着说:“对你我哪有信不过的。那孩子一直嫌嫁衣的花样老套,我还说想去找你要点时新的花样呢。”
丁氏的绣工在陈家村是出了名的,赶忙答应说:“婶子放心,回去我就画上几个样子来让妹妹看看合不合用。”刘氏嘴里说着不急让丁氏稍坐,转身从里屋拿出四贯钱交给丁氏。
丁氏从分家时就忧心一家子的未来,回村以来自己反复劝说陈守川出去找点活干,他连听着都烦,眼下没了依靠,他倒还愿意担起责任。最难开口的本钱今天也借到了,这些日子压在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从村长家出来,她脚步轻快,嘴里不禁哼唱出欢快的曲调“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陈文竹还是第一次见到母亲如此开心,含笑的眉眼像画一般。
丁氏见女儿直直地盯着自己傻笑,笑着问她:“好听吗?”陈文竹用力点头的样子,引得丁氏笑出了声,“娘教你好不好?”陈文竹拍手叫好,“娘快教我。”
母女二人进家门时,陈文竹已能哼唱几句,丁氏佯装生气手指一点她脑门说:“正经的学习不见你这么快,玩乐的东西倒一学就会。”
事情的进展比丁氏预计得还要顺利。牛车买来以后,正好赶上秋收大家都在地里忙,陈守川到周围几个村子收了一天收满一车,不过村中倒比大柳镇便宜,十三文一担。
寅时陈守川便架着牛车出发,天黑时拐到离泸州仅三里地的太平乡歇脚一晚,第二日一早进城叫卖。陈守川上次携丁氏回泸州岳家又过了一年多,泸州城越发繁华,人多价高,一担柴比过去还贵了几文。等到黄昏时分一车柴共卖得二百六十文。返回时依然在太平乡停一晚,主要是让牛歇一歇。
第三天晚上回到家中。两人一合计,这一趟扣除各项花费赚了近一百文。歇得一日又开始架着牛车四处收柴。
忙碌了一个多月,秋收结束,农家一年里最忙的日子就算过去了。陈守川平日里的三五好友又找上他一起喝酒打牌。男人一旦动手打过女人,似乎就像食肉动物尝过了鲜血一般再难控制。
此时的陈守川觉得家中的钱基本上都是自己苦力挣的,已不再满足于原来每次十几文的零花。接过丁氏递来的十文钱往地上一扔吼道,“你打发叫花子啊。老子辛辛苦苦挣钱就给我这么几文?”丁氏坐在床边劝说:“如今咱们欠帐还没还你先少花点,再说你又总是输。”
陈守川打牌一向输多赢少,却最听不得别人说他输,丁氏这话说到他痛处,上前就是一拳。
陈文兰和陈文竹在隔壁房间学习,听到父亲大呼小叫时忙跑过来,看到丁氏被打倒在床上,陈守川嘴里骂着:“你这个丧门星。”举手还要再打。姐妹两哭着上去,陈文兰扑到母亲身上替她挨了一拳。
陈文竹人小腿短,跑了两步摔倒在地,手脚并用地爬到父亲脚边抱着他的腿哭喊:“爹,求你别打娘啊。”
陈守川低头把陈文竹扶起站稳,见她们娘仨都用防备的眼神看着自己,心中也怪自己一时冲动放低声音对小女儿说:“不哭了,爹带你出去玩好不?”陈文竹推开他说:“我要和娘一起。”
陈文兰怕父亲再生气打人赶紧说:“小妹你跟爹去,快点。”陈文竹可怜兮兮地看看姐姐,又看看还在哭的娘,最终还是拉着父亲的手说:“我跟爹去。”
陈守川看出小女儿在害怕自己,摸摸她的头顶说:“你在家吧。”转身出门去了。
丁氏哭了一会爬起来,带着两个女儿去厨房打水洗脸,默默地回到房间将地上的铁钱一枚一枚捡起放好,一边拿起床上的绣棚一边冲姐妹俩说:“你们去写字吧。”然后低头继续做活。陈文兰回屋将俩人的绣活也拿过来陪着母亲。房间里静悄悄地,只有陈文竹偶尔的抽泣声才显出异样。
送柴的活确实得辛苦,陈守川越是辛苦,越觉得自己在家劳苦功高,脾气也就越大,对丁氏更是呼来喝去。丁氏不愿招惹他,自己能做的就尽力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