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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想了好多。”萧溯熙拢了拢萧空身上的围巾。
两人走了一会儿后就自然地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前面是居民楼,这个时间点,有楼里发出来的或明或暗的灯光,有的拉上窗帘变得模糊,有些没有拉上只看见空荡的天花板。
两个人的身上都披着光,像极了那晚的月。
萧溯熙在那时依旧选择离开,以他的聪明才智,那条小山后的小路被轻而易举发现,他带走了萧空,也不知道是什么驱使他要带走她,当正要翻越西南门时,所有的警卫将其团团围住,他们成了落网的羔羊。
萧茗的声音通过跨洋电话传来,显得威严,为她那原本就带有灼灼气势的声音又添上一笔肃穆。
“夏子,加派人手不许他们再鬼迷心窍选择逃跑了,另外,少爷立刻转学到浦朝区,具体事务你让戚庚和你交接一下,小姐从今天开始不许踏出房子一步。”萧茗一下命令,家里的佣人都走动忙碌起来,连同园林设计师也是,立即就将庄园进行整改。
“抱歉。”萧溯熙在三楼的落地窗前看着院子里人来人往。
他不是一个轻易向人低头的人,更不会在自己朝思夜盼的事情破败后选择放弃。
他没有放弃选择自由,他开始反思,总结经验教训。
昨晚的行为过于鲁莽,折断了自己在明面上立起的最后一面旗,甚至于……他葬送了萧空唯二能够踏足的土地。
这些天为了这次逃跑,他勘察了不少地方,他发现了萧空的写生作品里有不少她没法真实见到的东西,大海森林田园。
当他怀疑萧空是否根据猜测举报他时,他质疑自己这样怀疑的理由,如果是她主导这次抓捕,那为何自己要投进这个网,看样子她与萧茗关系也不亲近,她实在没有理由掺合进来,并受到如此严厉的惩罚。
她是心安理得在这个陷阱里待着的人,所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明明这样的猜测不是没有根据,可他不想再怀疑下去了,他现在同她一样插翅难逃,不过,她为他提供了新的思路。
萧空这个妹妹,比意料中更加聪明。
后来的几年里,萧溯熙变了性格,从以前的爱答不理到如今都爱撩着说上两句,聚会多得以至于每个周末都不在家,萧空只能透过他偶尔打来的两通电话,知晓他那边有些什么趣事,无非就是新接触了几个世家子弟,生活里总围绕着这么些个莺莺燕燕,踩着迷乱的生活节奏,萧溯熙冷笑一声,骨子里还是跟以前一样,虽外表激荡了不少,拿的成就却只多不少,对此,萧茗只说了不要把肮脏的习性带到家里来这句话,其余一概没有反对,她对萧溯熙的管理随着他的年龄增长越发松懈,他如今依旧会感慨,他的妹妹比意料中的更加聪明,她单纯懂事又事事尽在掌握,他嗅到了同类的气息,跟萧空也就越来越亲密,萧空还是乖,看书制图,那次逃跑事件过了没多久就把禁足给撤了,写生依旧使她快活。
“后来,也是我害了你,如果那天我没有因为东西落下而返回住宅,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有枪声群起,实在不像是普通事件,萧空却没有动作,看着窗外,感受着一阵阵音浪,她像是在一条船上不断地颠簸,接下来,春子来了,带来的还有一件防弹背心,她告知萧空,她们必须从地下的秘密车库逃走。
“少爷,情况不妙。”司机刚进大门,就开始有连绵不绝的枪声涌来,他们也才刚收到消息,暂时还无法确定是哪家人起的事。
萧溯熙今天本是去参加聚会,哪料这一次送给郭少的礼物落下了,小纸就粗了这一次心,萧溯熙也没多说,并无责怪,只叫司机掉头。
而现在消息一出,他不得不悬上一颗心,萧空那边呢?
宅子的消息网是连通的,萧溯熙得到了萧空在往地下车库辗转的消息,立即听从了小墨的安排,在枪林弹雨中混进了枝繁叶茂的丛林。
两拨人很快就汇合了,萧溯熙和萧空成了春夏冬笔墨纸砚的重点保护对象,以前就觉得他们七人不一般,萧空一向直觉很准,她觉得有事将会发生,现在她被萧溯熙护在怀里,她的身高恰好够耳朵贴在萧溯熙的胸口上。
原来萧溯熙也有无法控制的事情,他也会害怕,也会焦虑,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因为——
“砰砰砰”三声枪响穿越时空的界限,地板被生硬地穿透,“呲啦”地飘荡白烟,萧溯熙转身看见了大批戴头盔的雇佣兵,他把萧空护在身后,他现在虽然跟着他们仆人走,但总归是这栋宅子的主人,他必须发话。
“谁派你们来的?”
“洛少爷,洛小姐好。”领头的从身型上看是个壮汉,身上的肌肉结实有力,端着一杆枪平稳地弯下九十度的腰,又接着立回来。
萧溯熙没想到他们表现得如此大方,自曝家门啊,只要在座的能活着见到萧茗,定然不会让洛家好过,这场战争要正式打响了。
“既然是父亲大人派来的,那不妨告诉我们,杀我们家这么多佣人,也要有个解释吧?”
“这些人妨碍我们接走小姐,实在是无奈之举,少爷通情达理,能否行个方便,坐上这辆车,跟我们回去吧。”
地下车库的格局很精妙,不同的路下去是不同的负楼数,现在他们走的这一条只有两个通道,一个是从主宅而下,一个就是从刚刚萧溯熙从东面进入负二楼车库,再走小道到负一楼车库的这一条,枪声攻陷是从西门开始的,与第二入口截然相反的方向,如此迅速到达这里,经手所有情报的春子倒吸一口凉气,显而易见,他们中间出了内鬼。
而且他们已经自报家门,除了少爷和小姐在场的都不会留下活口,夫人那边开始动手了吗?
春子一直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扭动起来,那是戴一块操纵信息的腕表。
很遗憾,一个反射着银白色光芒的小刀像盘缠的毒蛇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听见细微摩挲声的萧空扭头一看,一声凄厉的尖叫震碎了两方的剑拔弩张,又在新的概念上塑造一个双方。
萧溯熙觉得自己的身体从脚跟开始凝固,他的视线里,那张男人的脸被黑雾所掩盖,却被犀利的强光打散,那是少年时拿起火车小玩具哄他高兴时,那张和煦春风的脸,现在只是变得深刻许多,开始有了棱角、属于成熟男人的痕迹。
“纸……?”
萧溯熙迟疑地看向他。
小纸的目光冰冷,让萧溯熙堕进了冰窟,他从未觉得自己孤立无援过,从来就一个人,有与没有,区别真的会有么?
但就是那样一个人,默默注视着你,无论你走的多远。
“少爷不喜欢咱们就不去做,只要少爷开心就好。”
只要萧溯熙一皱眉,温柔的话语就会贴上眉梢,他会被人哄住,这是件让他难以置信的事情。
那么现在,所有的证据汇合到了一起,你还能这样温柔下去吗小纸?
“抱歉少——”
“假身份好用吗?连萧茗都信以为真放你进来。”萧溯熙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这一点,他跟萧茗真像母子,他们都不会给对方践踏自己的机会,傲气是萧家传承到现在不灭的标志。
“少爷……”小纸蹙眉,扬了扬手里的刀。
萧溯熙拉住萧空,平静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那笑容狠狠扎进了小纸的眼睛里,他知道自己再呼喊多少次少爷,萧溯熙也不可能再理会了,他选择听从对面头盔男人的指示。
“之前还没来得及说,穆纸就是先生送给少爷的见面前的礼物,不知少爷还喜欢吗?”他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先生希望少爷能长点心,不要轻易被人蒙骗。”
不知道他漆黑的盔甲下嘲讽地笑出来没有,相对的,春子面色不改,回应小姐一个具安慰的眼神后就以惊人的速度回击小纸,她先是大腿一勾,在小纸惊诧的片刻,拍开了他缠绕的手臂。
小纸定住精神,与春子缠斗了起来,两人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在一方空间里见证了匕首对碰时刮擦的刺响。
此时,头盔男人也带着雇佣兵上前欲抓住萧家兄妹,冬子护住他俩往后撤,夏子和笔墨砚三人掏出手枪上前压制。
小笔看了一眼穆纸,终是什么都没说。
春子和穆纸乃旗鼓相当的对手,要说单打绝对不相上下,不过穆纸还要拦住萧溯熙萧空,抵挡的动作就多了起来,逐渐就落至下风。
冬子架着一副厚厚的眼镜,在穆纸挑起的小刀间被勾了过去,啪地一声落在地上滑行数米,不难看出冬子的确是没练过,才走几米就被穆纸扣下,他一只手就把冬子狠力按在怀里,很标准地抱头,冬子力气小,愈是挣扎就愈是呼吸困难。
穆纸从工装裤里摸出另一把军刀,这次对准的是冬子的脑袋,那一瞬间,萧空大脑是一片空白。
她读过太多种死亡,却从未感受到生命即将消逝离她如此之近!
疯了,这个世界都是无所顾忌的疯子。
骗子,这个世界全是巧舌如簧的骗子!
萧空的眼眶一瞬间湿润了。
“我的快乐就是拥有一个书库,够看一辈子就行了。”
还没说服萧溯熙前,她先被颠覆了,这世界从来不是只有红茶,书籍和囚笼。
抛开牢笼,她也是追求幸福概念上的一员,从前是,现在是,未来依旧是。
“而哥哥你的幸福,是能够这样一点一点在不公平里拼凑出自由的未来。”
萧溯熙看着已然变样的小纸,心里那些沉淀的感情一扫而过,他将会是萧家的接管者,现在的局面再拉不开他就会面对他现在调查出的洛家的一切,包括那个幼时模糊记忆的大哥。
他不能深陷这个泥沼。
“春子做好你该做的。”萧溯熙对春子吩咐道,并确认了后面几人正奋力反抗,暂时还无人受重伤。
春子颔首,早在挣脱后她就给夫人发了目前的情况,现在另一队埋伏的人正在清理地面上的人,预计脱困时间不会太久。
萧溯熙和春子通了气,他比数秒前要胜券在握得多,本来在看见那些雇佣兵时,他就留了后手,只是小纸的叛变让他始料未及,不过不影响,所以他对于小纸所做的一切就只是笑笑。
“少爷,不要再靠近一步了,你不想这个眼镜女进停尸间吧?”小纸反手扼住刀柄,眼底的狠辣丝毫不减。
“哦?”萧溯熙并未停下,他的笑容灿烂,像是把威胁当做很好笑的事情来看待,“你说,我孑然一身,会把谁的命看作命?”
小纸笑了,萧溯熙说的没错。
两个针锋相对的人,在这一刻,随着萧溯熙平稳向前的步伐,似潮水般泛滥的回忆碰撞在一起,一点一滴,滴答滴答,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
一步。
“少爷,我……叫我小纸就好,从今天开始,照顾少爷起居。”温润的少年羞涩,面对小小的小孩儿竟也害羞到手足无措。
“哦,是吗,那来这里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走出去关上门。”
两步。
“……少爷,给你煮了咖啡,趁热喝,冷了对胃不好。”
“哦。”萧溯熙眼神淡淡,看了一眼依然不知所措的小纸,就自顾自看书去,不理会他那跳得跟跳楼机一样蹦跶的心。
三步。
“少爷,这是小火车,我看他们都会玩,不知道少爷会不会喜欢,就拿过来了。”
幼时的萧溯熙比少年时更加沉默寡言,他身穿清爽的吊带裤,大大的眼睛里闪烁几下,又别过头去,“别拿我和平常小孩比。”
四步。
血溅到了小纸整洁的白色衬衫上,那些灰尘扑扑的印记被一层粘稠的东西沾了去,小纸和萧溯熙一样,没有眨一下眼。
萧空被春子捂住了眼睛,她只能在指缝中看见萧溯熙的背影,一滴剔透的泪从眼角坠了下去,她在哽咽,已经完全无法呼吸。
为了不让萧空见到血腥,春子不得不这样做,却在下一秒面露难色。
五步。
两人面对面,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少爷不喜欢咱们就不去做,只要少爷开心就好。”
房间里等待萧溯熙制作完建筑物的小纸腼腆一笑。
面前的小纸比当年看着更加笔挺帅气,不改的是他那温润的气质,可现在一点都不像了。
冬子的身体“扑通”跪地,瘫软在地上像一滩水泥。
……
……
……
“为什么没有杀她?”萧溯熙看着小纸的胳膊被划下了一道幽深的血口,向下流淌的血液落在了冬子可爱的雀斑上形成了一条血痕。
小纸没有回答,颤抖的唇瓣始终没有张开,他向萧溯熙的身体快速起刀。
萧空推开春子的手,却是见到眼前这一幕,萧溯熙根据身体反应在躲避小纸快准狠的刀法,他之前跟着小砚训练过,对于这种反应也是了如指掌,眼下能够拖延时间就只能这样了,后面还在进行如火如荼的战斗,几个人穿越了他们四人的防线,想直接掳走萧空,春子掏出手枪,不得不边护住她边开枪射击。
萧空眼睛里的东西太乱了,她看见夏子的腰被其中一个雇佣兵一个扫腿踹了去,夏子没顾得上疼,扣下扳机就是对准他膝盖一个问候。
相互配合作战的小墨小砚动作流畅,很快就钳制住领头的头部和双手,一切都开始顺利起来……
等等!
她看见了什么?
那是一杆长枪,对准的位置是——
萧溯熙和小纸!
为什么?!
萧空来不及想了,她朝他俩的位置一迈步,枪声就同时响起,她推开背对子弹的萧溯熙,准备迎上子弹的痛击,一道白色的身影压住她,那刺目的红色像骤然绽放的曼珠沙华,象征死亡与痛苦。
她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有红色占据了她整个世界,萧溯熙一下就夺过小纸工装裤里迟迟没拿出的手枪,对准拿长枪的人就是三发子弹,萧溯熙留了最后一点理智,没有全部打中要害,他可不会让他轻易地死去。
他看着眼眸血丝如愁思般绝望的萧空和背部被击中,已经快失去意识的小纸。
萧溯熙将小纸翻过来,见他流满血液的脸颊上已经没有了原有的润泽,留在这具躯壳的只有一个叫小纸的腼腆少年,他做错了事,想着该如何弥补,却只能嗫嚅道,“少爷……对不起……”
话尽,萧溯熙整张脸阴沉下去,整齐的新雇佣兵的脚步声提醒了在场所有人,萧茗的人到了!
洛家的人都愣住了,正欲撤退,已是插翅难飞,纷纷缴械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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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笔和夏子进了ICU过了将近半个月还未苏醒,冬子惊吓过度在心理医生的开导下很快就度过了难关,冬子是他们九人里最幸运的那一个。
小纸的背叛成了笔墨砚心里的一个疙瘩,每当说起什么事,在场总是少那么一个人,他们三人心里尤其不踏实,回想小纸就是背叛了夫人和少爷,不踏实变成了避而不谈,久而久之,疙瘩被多次抓挠成了一条疤,铭刻在了他们仨和萧溯熙心里。
萧溯熙这样吸取教训的人,也在陪萧空做完检查后彻底关了自己一个月,直到夏子和小笔转到普通病房,他看完他俩才彻底振作起来,可事与愿违,萧茗让萧溯熙搬走,在他还未偿还自己所谓的罪孽时,他离开了萧空,踏入那个世界,去找寻他想要的答案。
而萧空被严重压迫神经,导致听力丧失,醒来后她彻底与安静为伍,以前还稍微有些灵气的眼睛变得空无一物,她捧起她的书本决定找寻一个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