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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姜生辰这日,下了今冬第一场雪,本在南殿开设的宴席只得挪去了椒正殿。
椒正殿是雍亲王府中一个极特殊的偏殿,只在年节或胤禛与婧敏生辰时开启,是用以合府同庆喜乐事设宴的场所。
按说文姜的位份低些是不得在此地办寿宴的,莫说是她,即便是同为侧福晋的婉贞与晞尧也没那资格。
巧就巧在这日晨起见的那场雪。
初雪祥瑞,京中富贵人家常在初雪日开宴,以庆祥兆丰年。
宫中亦有初雪宴一俗。
胤禛乃为爱新觉罗氏子孙,自也极在乎这初雪的祥瑞之兆,遂文姜也就跟着沾了光,有幸入椒正殿来过这生辰。
椒正殿乃为四方角楼,殿宇外围皆由白玉贴石砌成,八开十六窗各纹蟒纹,顶以彩绘抚琴飞仙华贵异常,玲珑莹澈。
鱼儿同崔嬷嬷一并忙前忙后操持着大小适宜,待备好了个大概,才匆忙赶入殿中。
殿内上首位摆蟒腾孔雀纹金丝楠木宴桌,坐北朝南,胤禛与婧敏并肩而坐。
婧敏身着明黄色纹绣水墨海棠纹氅衣,发饰宝石双喜蝠磐纹簪,双佩小穂,神态端和坐在胤禛身旁,嘴角一直噙着和煦的浅笑。
胤禛与往常无甚区别,不过换了一身宝蓝色的常服伏案而坐,不时同婧敏小声交谈着什么。
这二人倒罢了,再看下座的婉贞与晞尧,倒像是今日宴席的主角儿,各自簪红戴绿金银满身直晃得人眼晕。
彼此对面而坐,时不时你瞪我一眼,我横你一眉。并未交谈,烟火气已然蔓延而出。
若娴紧跟着坐在婉贞身后,她神色如常,取过面前的‘甜菊酿’进了一口,动作优雅扬绢拭去唇角星点酒渍。她目光与鱼儿对上,浅浅颔首微笑示意,便又端正坐着。
鱼儿目光接着向一旁扫视,却见晞尧座后只有子青一人,独不见今日的寿星文姜。
她悄摸走到子青身旁福了一礼,低声问道:“青格格,宋格格她怎还未来?”
子青也是一头雾水,蹙眉摇头:“晨起就不见她,还以为是先赶来了。”
伺候在她身旁的佩儿压低了声音道:“伺候主子洗漱的时候,见宋格格已经添妆出门了,穿得是舞服。”
想起那日在文姜房中见她刻苦练舞,怕是想着备下好戏要呈给胤禛瞧,鱼儿便不再问。
三人说话声已极低,不料还是入了前座晞尧的耳中。她回头瞥了三人一眼,冷笑着道:“她舞来舞去就那么些花样,王爷与主子福晋还没看腻吗?”
说着又打量椒正殿四下,轻吁一口气:“哎呀,到底是宋妹妹有福气。这椒正殿从来都是给王爷与主子福晋庆生辰时用的,她今日也有这得好的时候了。”
婧敏笑道:“晞尧这话听着好大一股子醋味。其实在哪儿过寿不都一样吗?只要大伙儿都聚在一起图一乐子,欢喜就好。你要是喜欢,来日你生辰也让王爷许你在此设宴如何?”
晞尧道:“哎呦,大可不必了。没那命要享那福,保不齐会折损自己气运,反倒不妙。”说罢取了一卷桃花酥进了一口,盈盈浅笑看着婉贞:“我倒觉得婉贞姐姐是有这福气之人,不若明年你生辰也在这椒正殿办上一办,保不齐还能再得子嗣呢。”
她二人见面就不对付是王府上下都见惯了的事儿,眼看着婉贞都立起了身来正要回嘴,婧敏连忙道:“侯了这许久也不见今儿的正主,文姜怎还未来?”
她这话方落,四下丝竹管弦声弱了下来,转而换作了悦耳的筝与风铃声。
殿外有女子清脆婉转歌声缥缈而起,循声望去,见是文姜着一身淡紫缀白纹的水袖长衫翩然而入,身上也不知敷了何香粉,甫一入内就烘得满殿梨花甜香。
一开始,还只以为歌声是文姜由京城请来的歌姬所吟。待她蹁跹入内后,才听清那昆仑玉碎之声竟是出自她嗓间儿。
人人都道文姜善舞,却不料歌喉也是拔尖儿的出挑。
整个椒正殿无人闲话,目光齐齐被文姜吸引了去。
那洒长的水袖在她挥舞之下犹如铺开在天际的晚霞,变化莫测一望无际,随她仰面反俯跳跃腾挪,化成了一道道摄人心魄的光影。
她舞得正尽兴,晞尧脸上的神色却一点点晦暗下去。
任她舞着,兀自端起酒杯起身往上首位前一站,挡住了胤禛的视线,举杯道:“王爷,初雪祥瑞,妾身敬您与主子福晋一杯薄酒,盼王爷事事顺遂,所愿皆所得。”
胤禛与婧敏举杯相碰,同饮而尽。然晞尧却没有半分落座的打算,仍挡在胤禛面前,嘀咕起了旁事:“方才见若娴贪嘴了,王爷可要说说她。有着身孕的人,那菊花酿怎还能下肚?”
若娴被她这么一提,赶忙起身回话:“多谢晞福晋关怀,我这一杯是星沉特意酿的,不存酒味,晞福晋可要尝一尝?”说罢嫣然含笑,吩咐着星沉添一杯给晞尧送去。
“可不必了。”晞尧面色微变,似笑非笑道:“你孕中娇贵怎是我能比的?再者,今儿个宴上的吃食也得细细查验过,别再闹出上次毒血燕一事,现在想来都心有余悸。”
文姜刻苦练就这紫霞舞已有数月功夫,为得就是在自己生辰上一舞得胤禛侧目。
眼瞅着这一舞都要毕了,晞尧却一直挡在胤禛面前,岂不是要让自己竹篮打水白忙活一场?
于是她心生一计,想着法子凑近晞尧,将水袖往她肩上一甩,一个腾挪横在了她与胤禛面前,就这么贴着上首位舞了起来。
那水袖本是软纱制成,可用力挥舞起来打在人身上也是极痛的。
晞尧立在那儿成了文姜的靶子,一下一下打在她身上她也不好发作,只得瞪了文姜一眼连连后退几步避着。
鱼儿见她二人争风吃醋成这样忍不住偷笑,而坐在她身旁的子青,亦早已掩面笑个不休。
她凑在子青耳畔嘀咕了一句:“宋格格这一舞要是被晞福晋给拦下了,可白瞎了这些日子的苦练了。”
子青微笑道:“你没瞧王爷心思压根就不在文姜的舞上吗?打她进来,王爷只顾饮酒,正眼也没瞧过她。即便让她舞完了又能如何?天不遂愿,更要图添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