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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管家一行人离去,章薤白才放松了身子,缓缓伸手将他方才趁乱藏在腰腹处的一小块碎瓷片掏出来。
林非灼派来的人尤为谨慎,平时都会看着章薤白将水喝完之后把碗拿回去,生怕章薤白摔了碗抹了脖子或者割断绳子逃跑,平日里章薤白不敢这般做,否则除了招来一顿毒打,想藏东西也是不成的,自己逃跑的时机还没到,不能打草惊蛇。
今日林非灼派人来给他送了饭,想来明日不是要杀了自己就是要将自己带到别的地方,反正今天自己是不能死的,所以章薤白才冒险摔了碗,好在他刚才一番举动遭了管家的轻视,那男人没有刻意防备他,手下也存了顾忌,虽挨了打,但没有伤的很严重,他明日还是有机会逃出去的!
章薤白蹭着柴堆慢慢坐起身,嘴里衔着那块儿碎瓷片,一下一下的割着手上的麻绳。麻绳极粗,足有二指宽,又用盐水泡过,很是坚韧。这三日间,章薤白用牙咬,用碎柴棒磨,也只堪堪割断一小半。章薤白瘦削的腕上被勒得浮出一圈青紫,还有些数不清的血口子粘了绳子上的盐水皮肉翻覆,看着很是惨烈。现下他紧紧咬着瓷片,锋利的棱角时不时地会刺破他的唇,苍白的唇很快就洇出鲜红的血滴,可他眉头都未皱一皱,只是不知疲倦的割着绳子,眼里是几近发狂的执拗。
次日晌午
稔穅端着一碗米粥和汤药进屋,抬眼便看见倚靠在床边的和光。
“小姐,您醒了!”
“你是……”和光刚醒,只觉得脑子里扯着疼,瞧着面前的人眼生,一时到没想起来叫什么。
“小姐,奴才名唤稔穅,是,是班主买来送给小姐的。”稔穅说到章薤白,语气一顿。
“有师兄的消息了么?”和光听见他口中的班主,心中又是一阵酸涩。不过两日时光,自己不仅失去了师兄,还失去了林非灼。自己生命里最爱重的两个男人,都让自己给弄丢了。
“没有,但奴才派了人继续在找,小姐还是……保重身体为好。”稔穅瞧着和光憔悴悲痛的神色,不禁开口劝慰。
和光没吱声,闭了眼,脑子里全是章薤白写下的那封信,一字一句几乎刻在了她的骨头上。和光沉默良久,就在稔穅准备悄悄退出去的时候,和光开口问了句不相干的话:
“你的名字是谁取得?如何写的?”和光睁开眼,眼里有泪,神情有些急切。
“奴才的名字是班主亲自取得,至于写法,分别是‘禾念禾康’”稔穅一边回话,一边在手掌里写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禾念禾康,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和光喃喃自语,身子卸了力,软软的靠在了床上,旁若无人的流着泪。
“小姐……”
“你下去吧。”
稔穅一走,和光忍不住趴下身子,将脸埋进被子里放声大哭。师兄亲自选了人照顾自己,又亲自取名,亲自调教,如此大费周章、尽心尽力,为的不过是一个自己而已。想念和光、和光安康,这就是‘稔穅’的含义罢。和光忽的抬头,一巴掌甩在自己脸上,脆生生的响,毫不留情。可和光不觉得痛,这几日里,章薤白对自己的好一幕幕都在她眼前掠过,和光心中的愧疚早已经快让她崩溃了,现在‘稔穅’二字就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对章薤白并非无情,只是有一个林非灼在,和光就不会接受章薤白,一次次的拒绝,和光之前一直觉得自己是为章薤白好,但是如今章薤白生死不知,所谓的对他好,简直是个笑话,和光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她就是坏,就是没有良心!亲眼看着章薤白爱而不得,受尽折磨!而她却因为贪恋他的温情而不舍得离开。如果当初自己早早离开,或许章薤白能过得幸福……
林府柴房
章薤白闭着眼靠在柴堆上,似乎睡着了,只是苍白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透露出他的不安。就在刚才他听到门口两个守卫商量着一起喝酒去了,现下人已经离开了,只消等到那个送水的人来,他就能逃出去了,只是他不确定那个送水的今日是否会来,毕竟三天里,他有一日是下午来的,章薤白闭目养神,积蓄体力,只是这样的等待还是让他心中焦灼得很!
忽然,院里传来哒哒的脚步声。
他来了!章薤白唰的一下睁开眼,阴沉沉的眸子里迸出慑人的杀意,他起身,悄然躲到门侧堆砌的柴堆旁,那人进来,这处是他的视线盲区。
“滚起来,喝水!”随着那人踹开门的动作,那令人生厌的嚣张话语也钻进了章薤白的耳朵。
就是现在!章薤白身影轻巧蹿到那人背后,抬手便用麻绳勒住了他的脖子,那下人还未看清章薤白的脸,就被他勒断了气。章薤白将人掼到地上,关了门,就面无表情的开始扒他的衣服。
换好衣服后,他绕到院墙边的大树下,爬上树,翻出了院墙。拖着残破的身子朝着和光的住处赶,林非灼的脚踝处传来一阵刺痛,额上的冷汗止不住的往外冒,流到眼里,他几乎看不见路,可是他的步子丝毫没有减缓,甚至更急切,他快没有时间了,林非灼要是发现了他逃了,和光怕是要遭他的迫害了!章薤白一路躲着行人,从几条小巷子拐到永春班后院,此处有一道角门,极隐蔽寻常人并不知道,章薤白踹开门,跌跌撞撞的进了屋。
“和光!”和光正哭着,便听见一道熟悉得令她心疼的声音,她身子一顿,并没有抬头,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直到那道声音又叫了一遍,她才愣愣的坐起身子,望向踉踉跄跄朝着自己走来的男人。
“师兄!”和光赤着脚跳下床,迎上去,章薤白即将摔在地上的身子摔进了和光温软的怀里。和光看着眼前满身是伤,形容枯槁的男人,灼热的泪漱漱而下,落到了章薤白的脸上,滚烫的温度几乎要将章薤白灰败的心烫穿。
“和光,我被林非灼抓去了,他逼我写下绝笔信,他不爱你,他是要害你,你快走!”章薤白意识开始模糊,只匆匆说了这么句话便昏死过去了。
和光抱着章薤白摊坐在地,流着泪,抚摸着怀里男人脏污、憔悴的脸。这张脸胡茬凌乱,粘着血污泥土,眼下也泛着青黑,几乎瘦脱了相,哪里还有当初‘玉面郎君’的半分风采。可就算如此,只消看他一眼,和光就觉得爱意顿生,一颗心都要化了。章薤白的话还在耳边,震得和光脑子发晕。林非灼,竟然是林非灼!
和光泪流得凶猛,可一点儿都纾解不了她心中的痛苦,这就是她一心一意爱着的人啊!费尽心机欺骗自己,想要看到的,便是现在她生不如死的样子吧!和光再流不出泪来,便咧着嘴笑了,笑得猖狂、肆意,笑得呕出血来也未停。好半晌过后,和光挣扎着将章薤白扶起来,将他暂时安置在椅子上,又走到衣柜前,取出个匣子,摸出一颗丸药喂给章薤白。这丸药还是有一年和光病重章薤白花大价钱求来的,她吃了两颗,剩下这一丸章薤白给她以备不时之需,现在和光拿来救章薤白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