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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着自来熟鬼憨憨一笑:“大哥确实厉害。”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自来熟鬼洋洋得意,手指又伸向了另一只脚的脚趾缝,使劲地挫了起来。那清脆的“噶咕噶咕”之声,直让人牙齿发酸,鼻腔奇痒。
自来熟一边如钳工般操作着自己犹如车床一般的脚丫子,一边得意得说道:“那是自然。想当年,我也是看人极准的。不瞒你说,当年因为我这功夫,从道上得到一个雅号——眼爷!”
这眼爷二字一出口,他原本细眯的眼睛陡然睁得极大,从里面犹如放射出万道金光。
他是不是在回忆自己的“光辉岁月”。
这下我就好奇了。这么一个看似普通,健谈,人畜无害的鬼魂到底是因为生前造了什么孽,才会被押往第二殿地狱受刑如此之久的呢?
我的好奇心促使我心底有一万只蚂蚁在来回进行着折返跑。可是,这样的问题实在问不出口,只能看准时机旁敲侧击。
我装作恍然大悟地感慨道:“原来您的雅号就是以此命名,看来看人确实准。不知您这功夫都是怎么练的?”说着我摆出一副虔诚的姿态,连坐姿都微微向着眼爷。
我感觉,这眼爷除了自来熟之外,还喜欢听奉承的话语。虽然不知道他的眼光到底如何,会不会名不副实。毕竟,猜我的身份就给猜错了。
不过这猜错还情有可原,那是属于疏忽大意。谁能料到,不是罪魂身份的阴司鬼差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这里,还堂而皇之,大大方方地和他一起扯淡呢?
其实这种对人身份的猜测和看相是一样的。从各种可以获得信息的细节,利用逻辑推理得到最为可能的答案。当然这个答案需要相对的宽泛,而不能太过详细。
看着眼生,一副才出道的样子,那么应该是刚刚来到此处。来到这里的人,大多是什么身份呢?自然大多是活大地狱的脱逃罪魂。
这显然是个大概率的问题。若是小概率其他人的身份,往往也会为了掩盖自己特殊的来源而假意承认活大地狱罪魂的身份。
眼爷直了直身子,也似乎来了兴致,拿捏在着一种前辈教育后辈的语气告诫道:“无他,熟能生巧耳!”说完微微眯着眼睛,望向了远方,不知道是不是又沉浸在自己的“牛逼”往事之中。
片刻,他又回过了神,抿了抿嘴,说道:“要说看人。像你这样的男娃我倒还不是十拿九稳,不过女娃嘛……”眼爷没继续说下去,而是颇为玩味地嘴角挂起一丝诡异的微笑。
我忽然发现,原本我还颇有好感的眼爷怎么这么猥琐。虽说他样貌一般,可因为一上来他就自来熟的个性,我倒还没有仔细观察他的长相。
此时仔细一看,确实怪异中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猥琐和奸邪。
他的脸颊极瘦,原本我还以为是因为备受地狱刑罚的原因。刀劈一般瘦削的脸颊之上,长着两个高高凸起的颧骨。眼似三角,鼻如鹰钩,两条嘴唇还是奇薄无比。
他的两个耳朵最为奇怪,紧紧地贴合在原本也尖的脑袋两侧,从正面根本就看不到耳朵的存在。
也就是说,从面相上看,他就不像好人。
当然,因为孽镜台的存在,只要没有暗箱操作,被打入地狱的人基本没有完全的良善之辈,这是必然的。阴曹地府的判罚虽然可能因为勾兑行为的存在有漏网之鱼,但完全无辜而被押往地狱的冤假错案基本是没有的。
也许也因为正在此时,我忽然意识到我并不是在公园门口和大爷聊天。这是乐土教的地盘,我这周围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原本应该继续在地狱受刑的罪魂。
眼爷似乎来了兴致,还未等我接话,就自顾自继续说了起来。
“我不是吹。我这眼睛的神不在招子上,而在心里!”说完眼爷抽回搓脚的手指,握拳敲了敲自己的胸膛,顺势在衣服上揩了一下,“无论是七老八十的老妪还是总角的女娃,只要在我身后走过,不用看,我都能分的清清楚楚。做什么营生的,家里钱财几何,都逃不过我的法眼。”
忽然,眼爷那张猥琐的瘦脸凑到了我的跟前,近到我已经似乎感受到了鼻息,眼珠子咕噜一转,低声道:“就连还在娘肚子里的胎儿,我都能分的清楚男女。”
我没想到,这个眼爷居然有b超一样的眼睛,这让我震惊万分。难道说我误会他了?他是一个江湖郎中?如果他不是吹牛,就他这样的本事别说是在古代,就是在现代绝对也是能吃香喝辣的。
这么有本事的人,为何会成为备受地狱刑罚的罪魂呢?
我实在好奇地无法自已,试探地问道:“眼爷当年是个郎中?”
眼爷嘿嘿一笑,露出了一口黄牙,说道:“要说郎中,也算是。不过眼爷我的主要营生还是那牵线搭桥的月老!”
“这都是累积阴德的营生,又怎么会去了活大地狱,还受了这么久的罪呢?难道是阴司不公?”我终于问到了正题上。我倒要看看,眼爷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被发配到了地狱。
提起发配地狱的事,眼爷的脸上倒也看不到幽怨或冰冷,只是貌似如常。
眼爷摇摇头,说道:“寻常的月老和郎中当然是积阴德的……”说完又是猥琐的一笑。这样的笑容已经不是单纯的猥琐的,居然隐藏着一丝凶戾。
“这郎中却是红花郎中,那月老则是铁索月老了。”
听得我一头雾水。这隐晦的说法,显然我不太明白。不过根据眼爷的说话神态,想来这红花郎中不会是一般的郎中,铁索月老也未必是真正的月老了。
我们都没有说话。我没有继续追问,眼爷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他只再一次自顾自地挫着自己的脚趾缝。
其实也未必是自来熟,只是一个话痨。
见气氛忽然冷清了,眼爷居然主动又开了口。
“嘿嘿,知道你不懂什么叫做红花郎中和铁索月老。红花郎中不似寻常的郎中,因为他身上只有一味药,就是红花。铁索月老用以牵线搭桥的物什不是红绳而是铁索。小兄弟,知道什么是红花吗?”
我摇摇头。虽然我大概知道这是一味活血的中药,但我还是表现得一无所知。我希望眼爷喜欢这个自我展现的舞台,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都告诉我。
“家家户户都想要男丁,传承祖宗香火。若是怀了女娃怎么办?嘿嘿,那就让爷给她下一剂红花。”眼爷似乎还沉浸在自己异于常人的神通当中,而我已经全然了解了。
这货所谓的红花郎中,就是一个负责人流引产的角色。
我的背脊忽然冒起一股寒意。
为什么国家禁止孕期识别胎儿性别,就是害怕有人想要人为的控制出生孩子的性别,助长重男轻女的风气。即便有国家的法律,卫生部门的纪律约束,其实社会上还是有很多人偷偷摸摸地干着这样的勾当。
在眼爷那个时代,没有法律的约束,因为思想的陈旧,当然也有客观男丁更具有劳动能力的特点,手中居然掌握着这种等同于一座金山的技能!可以想象,那是有多少腹中的胎儿,孕育数月,就因为这一剂红花,魂归地府。在当年的医疗水平之下,因为这一剂的红花,也不知道有多少的怀胎妇女因此身心疲惫,甚至丢掉了性命。
眼爷似乎意犹未尽,“所以我说是熟能生巧。一开始当然也看不准男女,试得多了自然就得心应手了。”
一个试字,真令我毛骨悚然。
这和试验没有任何的区别。唯一的不同在于鲜活的生命替代了憨态可掬的小白鼠。
按照眼爷的意思,当他刚刚从事这个行当的时候,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那些对象家庭对其深信不疑。那么在无法准确判断到底是男是女的时候应该怎么做呢?只有一个答案。
无论男女,都是一剂红花。只有这样,才能掩盖他早期技能的不足,才能塑造他神乎其神的“火眼金睛”。